锦南结

    西域之乱平定后,落月国王为表感谢,特上书禀明天家,称将派使团送王女入京,希望与大胤联姻来稳固建交。

    按照落月国传的消息,大概就是这几日会抵达西北边关。方明毅领了旨意,要在使团入境后,护送王女一同返京,此时本不该离营才对。

    说起正事来,方明毅倒是收了嬉笑,认真回道:“使团快到边境时,却又收到国王暴毙的消息,已匆匆回程。估计一时半会也抽不出身再来大胤。

    谭叔让我追上与你一道,还嘱咐我务必寸步不离护好你的周全。你是不知道,半路听到你遇刺的消息,可把我给吓坏啦,马都跑倒两匹。”

    又拍拍沈澜肩膀:“估计谭叔更是急的不行,你还是和他通个气儿吧。在他心里,你可比那什么王女重要得多。”

    流云抱着软枕,狗腿子地接了句:“在属下心里也是。”

    方明毅也不甘示弱,仰着下巴回道:“谁还不是了怎的?王女哪有王爷好看……哦不……重要?”

    贫过之后又转问沈澜:“但听方才那意思,你是还打算亲自去青州?为啥啊?”

    沈澜本不欲多说。流云却嘴快,学着主子的语气装模作样道:“因为仇怨在哪里开始,就要在那里了结。”

    “什么仇怨?青州的土匪和王爷还有过旧仇吗?”方明毅顺口接话,又蓦地想起什么,脸色唰地一变。

    当年西南叛乱,太子遇袭正是在青州,沈澜的肺伤也正是在那时留下。

    青州流民暴动,南尧趁机犯境。首当其冲便是大胤与南尧的界门锦南关。驻守其境的沧澜军死战不退,但因军中潜入细作,以至兵败。

    后主将方钧卓领兵奇袭,烧了南尧大军的粮草,才勉强拖延数日等来援军,不至丢了西南大片河山。

    而在此战中不得不提的,便是背靠关后的锦南城。城中除了大胤子民外,还生活有自两国交界之地迁来的雪桑族民。

    和平相处时则罢,起了战乱,难免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因有细作的疑云在前,雪桑立时成为众矢之的。

    与南尧的战事尚且未定,灾祸却先降临其身,全族因此一事被沧澜军尽屠。

    出身雪桑的宸妃当年独得圣眷。得知屠族一事发生后,她悲痛不已。决绝自城楼跃下,以身相殉。

    也正因此事,圣上对西南的态度彻底倾斜。太子虽最终平息叛乱,却还是被禁足皇陵。

    沈澜力挽千钧,反夺南尧三城,也寸功未赏,反以养病之由调离军中。

    沧澜军更是身负污名,战死的两万将士,功劳被屠族一事尽数抹消,还被有心之人弹劾是有反叛之意。

    直到后来南尧所派出的细作落网,才还了沧澜军与雪桑族清白。天下人虽知他们均是无辜,却为时已晚,于事无补。

    当年目光几乎都聚焦在锦南。但事后回看,青州其实才是伊始。若非流民之乱绊住了太子和沈澜,之后的惨案或许全都不至于发生。

    此案定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这点就算没脑子也能想出。

    按沈澜睚眦必报的性子,西南的账他绝不会一笔勾销。涉及当年旧事的人,更不可能在他手上得到善终。

    只是西北骤起战事,这仇才延后清算。

    可也正因迟这两年,冤案得以平反,沧澜军也已洗去叛军的污名。

    牵扯的官员或处死流放,或贬谪下调。虽然方明毅心中也有不甘,但说到底西南的案子,早已是尘封的过往。

    如今的匪祸,也只是地头蛇和官府勾结牟利,欺压百姓。与当年之事其实并扯不上半分关系,为何会在此时突然说起?

    沉默着想了许久,方明毅才终于将疑惑问出口:“沧澜不都已经平冤了吗?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已追封,还有什么旧怨?”

    “平冤?你还真信区区细作便能叫全军覆灭?若真如此,我们还练兵做甚?”沈澜眸光凝成一线,冷若霜刃,冷笑又道:“至于追封。我倒是也不介意取了他们性命后,再一一抚恤他们的家人。”

    方明毅面色巨震,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却还是努力让理智占取上风:“莫非你已查出什么?那为何不禀明圣上,将人押送回京受审?”

    沈澜微微垂目,似是恢复平静:“他不过是必死的弃子。我本也没打算从他口里撬出什么真相。但既然要清算旧账,倒不妨用他祭旗开道。”

    方明毅看向他的眼神很是复杂:“可当年之事涉及先太子,无非是夺嫡惹出的祸端。不管幕后是谁,他终究与你有血缘亲情。”

    “血缘?亲情?他们当年可曾顾念过半分?”沈澜呵笑过后,愈发绝情:“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该讨的债,该索的命,我都不会放过。”

    “我并非替他们求情。二弟当年也葬身西南,若是真有冤屈,我比谁都想让人偿命。”

    方明毅顿声叹气,换上最亲近的口吻,近乎哽咽道:“只是阿澈,由你来做这些,对你也太残忍了些——”

    沈澜将他打断:“方将军是觉得,只要我想安稳度日,就能处在风波外,做个闲散王爷么?”

    声音很轻,方明毅却被压得哑然无话。

    沈澜继续说道:“这枚棋子隐匿多年,偏在这时浮出,甚至被径直抛在我面前。若我不好好把握,岂不辜负邀我入局之人的良苦用心?

    他们想借我夺嫡,我便奉陪这场游戏。我只要真相。”

    话音微停,改言:“不,本王要他们认下真相。”

    方明毅凭自己的脑袋是想不清那些夺位之争了,只将重点放在前半段,继续劝:“既是别有用心,又何必以身犯险?若你因此不测,你可想过我们这些在乎你的人怎么办?这场刺杀虽未得手,之后的明枪暗箭呢?”

    沈澜像是不想再听,戴上面具回:“若我不愿给,没人能取走我的性命。方将军不也说了吗,阎王见了我都得绕道走,你尽可放心。”

    语毕,他的目光虚落前方,寒气散布全身,好似自黄泉爬出的厉鬼。

    良久的寂静之后,又幽声问:“死者已矣,数万忠魂在上哀鸣。君埋泉下,始作俑者凭何苟活人间?”

    却不知在问谁,听来更像是低低自喃。

    方明毅早被压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那道熟悉却陌生的身影。闻听此言,心里不由自主,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西北军中某个关于沈澜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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