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殷回到仙船上，好不容易才让阿菱安心歇下，自己却没半分睡意，在一旁的树林里练了一整晚的剑。
晨光熹微时，她便重登云山，去寻沈竺。
医仙宋青檀亦是在屋里忙活了一夜。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刚好撞见寻过来的华殷。
华殷同他问了声好。
宋青檀满脸疲惫，撑着眼皮看了华殷一眼，摆摆手：“等他醒了，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麻烦您了。”华殷瞧见他凌乱的发丝，不由问道，“医仙这是……”
“他有个习惯，给人治病时总爱揪自己的头发。”
薛明樾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华殷转头看过去，他仍旧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
宋青檀没有如往常一样敲他脑袋，叱他没大没小，而是眼皮子又撑开几分，脱口道：“明小子，我跟你说，屋里头那个……”
他忽然记起华殷还在场，便毫不掩饰地催促她：“仙子快些进屋去吧。”
华殷心思微动，想是这宋青檀有什么事情要跟薛明樾讲，且和沈竺有关。
但她不好多听，只得先行进屋去。
薛明樾等她进去，和宋青檀一起走得稍远了些。
宋青檀周身升起一层柔和的青绿色屏障，将两人包裹其中。
“怎么了？”薛明樾见他如此谨慎，莫名提起些兴致。
宋青檀脸色沉了几分：“那小子，体内存在灵气倒流的迹象。”
“倒流？”薛明樾重复了这两个字。
“不错，倒流。”宋青檀肯定道，“或者说，灵气逆行。”
凡修仙者，引气入体时，须得引着天地灵气在体内运行三十六个周天，方可入练气期，算是一只脚踏上仙途。
但引入体内的天地灵气须得顺着经脉运行，才能达到炼体之效。
此后修炼，皆是如此。
唯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魔修。
相传曾有修士为寻得捷径，妄图一步登天，强行改变了体内灵气运行的方向，使其逆行，结果走火入魔，从此无缘仙途，入了魔道。
薛明樾默了一阵，问道：“你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浮玉宗？”
宋青檀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只是有点灵气逆行的迹象，那小子尚且还是仙道中人。”
薛明樾应道：“好，我知道了。”
*
华殷进厢房时，沈竺已经自己坐起来了，眼中尽是警惕。
直到看清来人是她，他浑身的防备才尽数卸下，显露出些许脆弱来。
他闷声道：“师姐……”
华殷走过去，探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不愧是云山宗的医仙，沈竺身上已经浑然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她一颗心才算完整落回原处。
“没死成，是不是还挺意外的？”
“是……”
沈竺的魂不知道还在何处飘着，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摸来摸去。
华殷疑惑：“你找什么呢？”
“我的储物袋，还有……木剑。”
“放心，没丢。”华殷宽慰道，“都在仙船上，阿菱帮你看着呢，甚至那只五级妖兽的内丹，阿菱也从魔修手里抢了回来。”
沈竺这才稍稍回过神来，问道：“阿菱师姐也出来了？”
“她一步一步把你背出来的，就差一点，你俩都得被关在秘境里头。”华殷想起来这事还是有些后怕，语气也不太好，“真是要吓死我了。”
沈竺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华殷叹了一句：“你要是死在里面了，我可怎么办啊……”
他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也并不是如他自己所以为的那般不惧死。
至少现在，他万分庆幸。
“给师姐添麻烦了……”他轻声喃喃道。
华殷盯着他，有些无奈：“好小子，五级妖兽的内丹都敢想。”
沈竺抬起头，看向她：“不是的。”
“什么不是？”
沈竺抿了抿唇：“我们是遇上了天钧门的人……”
他把遇见庞安三人的事完完整整地讲给华殷听，然后乖乖认错：“……是我有私心，我想让他死在我手里，冲动之下使用了千刀符，才给了那两名魔修可乘之机。”
华殷张嘴想斥他几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斥他，只好叹了口气：“……算了，幸好你们没事。”
“师姐不怪我？”
“怪你作甚？”华殷道，“若如此说，还得怪我不该把千刀符塞给你，若没有千刀符，便也没有这许多事。”
沈竺忙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华殷笑着竖起食指抵在他唇上：“好了，不要纠结这些事，你能活着出来，也收获颇丰，这就够了，错不错的，都不在你。”
沈竺看着她的笑，许久，点了点头。
薛明樾恰在此时进来。
华殷介绍道：“这位是云山宗大弟子薛明樾，是他提出让我带你上山，还请来了宋医仙为你疗伤。”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啊，是奉师命。”
沈竺起身，郑重行礼。
薛明樾微微颔首：“既已无碍，二位便启程归宗吧。”
华殷看他一眼：“那就不多叨扰了，薛公子这份恩情，来日定还。”
薛明樾不语，转身先行离去。
*
二人登上仙船，返程回浮玉宗。
阿菱见沈竺好好地站在她眼前，高兴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抖搂出好多秘境里头的事来。
她哭够了，蹦着跳着出船舱去看大好的风景。
独留沈竺一人不知所措。
华殷意味深长地看着身旁的沈竺，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什么叫‘会脏了这把剑的’，剑不就是用来沾血的吗？”
沈竺的脸微微发红。
“还有，一剑一剑往你自己身上捅的时候，倒不怕剑上沾血了？”
沈竺头埋得愈发低，额前散发几乎挡住了他的整张脸。
“小师弟，你这么宝贝我送你的东西啊？”
沈竺耳朵上也飞起淡淡红晕。
华殷觉着好玩，他越不好意思，她就非要凑近他，还要撩开他额前散发，露出他好看的眉眼。
“我送你千刀符和木剑的时候，你怎么那么不情愿，好像占了我多大便宜一样？”她撩着沈竺的头发，命令道，“你看着我说话。”
沈竺身量比她高出一些，闻声抬眼，看进她带着笑意的眸中。
他有些难为情道：“……我只是，觉得师姐不该对我那么好。”
“胡说。”华殷轻斥，“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可是我救下来的一条人命。”
而且，我能否获得自由随性而活，也全在你啊！
华殷内心暗暗吐槽。
系统感叹道:【如此功利的理由，我喜欢。】
华殷撇撇嘴：【谢谢你毫无诚意的喜欢。】
系统很受伤：【怎么才叫有诚意嘛？】
华殷冷笑：【喜欢一个人，就该放她自由。】
系统噤声下线。
沈竺愣了愣：“是、是吗……”
华殷斩钉截铁道：“这是自然！所以以后我给你什么你就受着，明白了吗？”
沈竺点点头：“遵命，师姐。”
华殷很满意，最后再逗他一次：“所以我的木剑，还有千刀符，你是不是已经不想给我了？”
“千刀符我不该收着。”沈竺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师姐的木剑，我可不可以……”
华殷两手用力拍在他肩膀上，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好，它们都是你的了！”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碧石项链，塞到他手中：“现在，这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说罢，华殷也翩然移步出船舱去。
沈竺一人留在原地，兀自消化着方才这场他不敢再听第二次的对话。
他五指渐渐收紧，攥着刚归还到他手中的项链，面上红晕尚未褪去，又添上一抹浅笑。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说好的要用木剑换回这条项链，如今项链回来了，师姐却把木剑也送给他用，还附着一张大师姐赠予的符宝。
师姐实在是……
实在是亏大发了。
沈竺默然想着，他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就把那颗五级妖兽的内丹送给师姐好了。
虽然对师姐来说，这内丹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