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

    瞻仰不过被右玄羁一只手钳住,耳边缠绕着他低沉的嗓音,却好似整个人被夺去了魂魄一般。

    听他极为耐心说完这些话,她不知道也不清楚这些话是对还是错,该表示认同还是不认同,究竟是遵从还是抗逆。

    右玄羁喷热的鼻息,与说话时的喘息,不时扫过她领口肌肤,让她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想什么都是一团浆糊。

    他方才说过的那些话很长,其中包含了很多信息,密集又复杂,深奥又隐晦。她仍沉浸在这些话中,顿时察觉自己有许多不解,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迷茫慌乱之间,连她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也全然未有察觉。

    就在这时,右玄羁按在她腰间的力道突然一紧,深吸了口气,贴在她耳边低声询道:“中天丞,还要见吗?”

    他的声音似乎不像是在询问,轻柔细腻的,倒像是在与她商量。

    她莫名怔住了。

    等待片刻,右玄羁从她的耳边离去,略直起腰身,手下力道松了少许,撤出半步,随之与她分开了一丝空隙,垂着眼帘向身前望,极为轻柔地道:“嗯?为何不说话……要还是不要……”

    在当下,瞻仰虽然晕乎乎的,但尚存一丝清醒的意识。不论会牵扯出什么,这件事她非做不可,便下意识道:“要,一定要!”

    右玄羁眸光定然,道:“好,你随我来。”

    说着,按在她腰后的那只温热的手,从她手腕一直摸索到她的手掌心,牵着她的手便回身往原路走。

    而右玄羁所走的方向,正是葫中天一层咨询接待处。瞻仰被她一路牵着走,情急之下掰扯他的手,茫然道:“现在才去申请预约,来不及了啊……那里只有小姐姐,可没有中天丞啊……”

    右玄羁头也不回,只管大步流星,道:“其他的你不用管,跟着我就可以了。”

    兀自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回过头来,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戏谑道:“为何要用上‘小姐姐’如此奇怪的字眼?你在担心什么?”

    葫中天一层历来向外开放,作为葫中天的门面,接待处选拔任用人员的方式最直观的便是“颜面”。老的丑的胖的矮的,自然被一概排除在外。能够留下的,便可想而知。

    瞻仰下意识向接待处扫了眼,满目望尽,那可真是百花竟放,百鸟朝凤,百舸争游。

    她干干笑了声,道:“你想多了,我随口一说而已,千万别放在心上。”

    右玄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予置评,反而淡然笑道:“在我眼中,这世上只存在两种人。”

    瞻仰下意识道:“神仙与凡人?”

    右玄羁:“不是。”

    瞻仰:“男人与女人?”

    右玄羁:“非也。”

    瞻仰想了想,脱口而出道:“高富美人与矮挫穷人?”

    右玄羁:“你这用词......别致得有些前无古人啊。”

    瞻仰:“那究竟是哪两种人?”

    右玄羁未直面应答,只掌心稍用力收紧,将她拉到身侧,压低声音提醒道:“一会儿,我与他们说几句话,你莫要放声。说什么,做什么,万不可纵任,凡事听我的就是。”

    闻之,瞻仰眼珠一转,动了动嘴唇。右玄羁眸光一敛,紧接着补充了一句,道:“若想见到中天丞,唯此法不通。”

    说话间,不由分说,已然拉着她近至一层接待处。刚走到跟前,浩浩荡荡队伍前忙碌的一位年轻女执事,拧着眉毛,头也不抬地催促道:“请遵守秩序,到后面排队!”

    右玄羁笑而不语,只从容抬起手臂伸向接待处桌案前,手背留给众人,手心握有一物展示给桌案后之人。

    那位女执事扫了眼右玄羁手中之物,当下瞪圆了眼珠子,显得不可置信。

    “天师府令牌?”

    再抬眼一看,登时惊掉了手中纸笔,瞬间涨红了面颊,直愣愣望着右玄羁,一时眼冒桃花,漫天红霞,张着嘴硬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在他亮出手中物的瞬间,其周围的那些年轻女执事们却早已按捺不住了,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公务,眼中直冒火星子,甚者惊叹出了声,就差爬出面前那张桌子冲上右玄羁身前来。

    接待处前一众芳菲,有如猛虎下山饿虎扑食的架势,多年以来,瞻仰虽多有领教,却仍是免不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兴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细微动作,右玄羁旋即收回手中之物,眼神也不需如何捕捉,便再次准确无误地将她拉回到了身侧。贴紧,定住,向桌案前正声道:“钟天师派我登临贵宝,是有急事要与中天丞相商,烦请诸位相传一声。”

    话音未等落地,众多女执事争先恐后道:“好的好的!没问题没问题!我帮您我帮您!”

    说着,不顾面前那一列浩浩荡荡等待咨询的队伍,打破头地各自争抢着为右玄羁效犬马之劳。

    眼看着原本一丛盛放的鲜花扭打着撕扯着,花瓣漫天飞洒,弄得周围一片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效率实在低下。瞻仰默默叹了口气,从那团瘴气之中随手揪出一人,将那人直接怼在右玄羁面前,让她先看了个清楚,然后道:“冷静,别慌,看清楚。这可是千载难逢之机,现在它属于你了,用心办,仔细办,千万别办砸了!”

    在那位女执事“啊”的一阵尖叫声中,右玄羁向瞻仰甩来一道阴沉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复杂意味。

    瞻仰看不太懂,干脆也不去理会,转而向那位被她抓来的女执事,催促道:“快召传音符啊!这位神仙哥哥,还等着你帮他通传中天丞呢!”

    那位女执事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顶,连声应道:“哦哦哦!这就传,这就传!”

    说着,赶忙戟手身前,召来一张明黄,默念诀咒。

    待那张明黄升入空中化作一缕轻烟,直达九层之上,那位女执事微阂双目,口中诵出一连串咒文,片刻之后,倏地睁开眼来,红着脸对着右玄羁道:“这位天师,中天丞在九层等候,有请二位移步。”

    右玄羁微微颔首,道:“有劳。”

    瞻仰紧接着道了声:“办的不错,多谢!”未等说完,便被右玄羁牵着手拉走了。

    在二人转身瞬间,依稀听见身后那位女执事轻飘飘叹道:“啊!就连转个身,也是如此的潇洒不羁,啊!”

    恰巧被瞻仰听在耳中,她便顺势仰起头向身侧笑嘻嘻道:“我转身的样子很潇洒吗?”

    右玄羁侧目笑道:“你这种大包大揽的勇气,的确是挺潇洒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到葫中天九层之上,近至中天丞所在办公门前,瞻仰原本急切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右玄羁随后身子一滞,回身盯着她看了片刻,询道:“怎么了?”

    瞻仰便停在原地,出神望着葫中天穹顶之上,兀自念道:“我怎么觉得,在九层之上再看这盏长明灯,比任何时候都要分外的亮!”

    右玄羁顺势向上仰望,道:“或许,这里是离光最近的地方罢。”

    但很快,他便从中抽离,抬手挡在瞻仰的眉心之上,道:“别盯着看,光太刺眼,看久了,再看其他事物,便要看不真切了。”

    右玄羁掌心阻隔了大片的光源,留下一道阴影打在脸面。于那片阴影之下,瞻仰眨了眨眼。回神再向葫中天下方看时,果然,视线总是被一些奇异的光点所遮蔽,忽闪忽闪的,看东西也是模糊一片。

    她索性闭上双眼,缓解这种不适。恰此之时,却听右玄羁附在耳边低声道:“进去之后,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收起求知欲,一切听我的。”

    右玄羁这种近似命令的口吻,若是换作以往,她肯定不会同意,甚至有可能还会干戈相对。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心中也有很多疑虑。想到右玄羁先前的厉害分析,与眼下看似清明,实则暗流湍急的不明形势,她迫切想要弄清一切的心情,很有可能会毛手毛脚办砸了事。

    又或许,是出于另一种心理。眼下,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心理。

    不论如何,她还是睁开眼来,点了点头,同意了右玄羁的主张。

    右玄羁满意道:“很好。我心甚慰。”

    二人于原地对望一阵,便心照不宣,并肩来到中天丞门前,右玄羁抬手轻轻叩响。

    面前那道门看似是两扇门板,门上的精雕细刻,清晰的纹路与上乘的质地,打眼一看便知稀有名贵价值不菲。然而实际上,却是中天丞用几道符箓所布下的防御。

    当右玄羁指关节扣上的那一瞬间,竟有如春雨入湖一般,叩响的地方登时化作一缕涟漪,银光流转,水波荡漾。

    待那中心一点水纹四方散去,室内豁然开朗。

    中天丞本尊正坐镇于一方紫檀书案前,埋头于一片公文之中,时而思考,时而蹙眉,八风不动,奋笔疾书。

    他本人的确是鲜少抛头露面,又不喜夸张凸显,为人处事又极为低调。瞻仰除了早年间与右玄羁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砸坏了葫中天内的物事,逼不得已让他出面训诫过一次。其余的时间,皆还是在葫中天每逢千年举办一次的盛会上才见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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