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

    听这懒散倦怠、萎靡不振又消极不悦的声音,却是第五东方。他人好像藏在暗中,周围漆黑一片,暗淡无光,沉闷又压抑。

    那阵清脆透亮的铃音,显然丝毫不受影响,由远及近传入耳畔,似乎在雀跃着,蹦跳着,心中没有任何忌惮与忧虑,极为欢快豁达。

    当铃音越来越近时,可以清晰辨得,欢快在上,沉闷在下。而中间,隔着厚厚的一道屏障阻隔,横亘两极。

    那阵铃音似乎是跑着来的,速度极快,顷刻间便来到了第五东方头顶上方。边欢快地跳跃,边扬起清亮的嗓音,稀奇古怪唱道:“啊哈!这里好多的沙子啊!哈啊!好多的沙子这里啊!”

    疾驰飞奔过第五东方的头顶时,力道很足,震的他头上轰隆隆颤抖,头顶那片“屋檐”,像是瞬间松动了一般,稀里哗啦坠落。

    “又疯又蠢,还不要命!真是活腻歪了!”

    睡梦中被仓促吵醒,第五东方咬牙切齿唾骂了几句,耳边传来风声呼啸,发出了一阵破土穿沙的迅疾之声。破土而出时,眼前豁然开朗。湛蓝的晴空,茫茫瀚海,地表热气蒸腾,迷幻朦胧,酷暑难耐又广阔苍凉,天地无边无际。

    第五东方怒发冲冠,溅起泥沙丈余飞入天际。携卷大量泥沙拱起的,顺便还有一阵清亮的铃音。那道铃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击飞天际,铃音转眼化作一点精光,直入云上,戛然而止。第五东方早已轻飘飘侧卧在灼热滚烫的泥沙之上,打了个哈欠,单手撑起上半身,跟个没事人似的,另一手盖在头顶遮蔽烈阳,仰面往云上张望。

    “呦!这么高,摔下来还不得喂沙子啊。”

    正观望间,只见晴空之上一点明黄破云而出,随风猎猎,铃音阵阵,直奔着他俯冲而来。这一点明黄速度尤为迅捷,干脆利落,顶着当头焦灼的烈日,以一道清清凉凉的水色衣衫,裙角衣带随风飘飘,顿时扫空了汗蒸火烤的煎熬,洒下一片沁爽的舒适清凉。

    而这水色的铃音脚下,那点明黄气势过□□猛,眼看着就要冲向第五东方所在,却驾驭不住这股力道,反复戟手念诀,效果甚微,顷刻便要向他身前扎个满怀。

    那阵铃音也响的十分焦躁急促,一声一声金属冲撞,有如百钟齐鸣,声震连天。

    “我收不住了!快让开!”

    第五东方丝毫不惧,仿佛天塌地陷也与己无关,面对头顶危急情势,唯有困意袭来,只抬手打了个哈欠。

    那道水杉见下方之人无动于衷,干脆放弃催促,反手召来一道明黄抛入风中,轻烟疾走的同时,化作一道重拳横向给了自己一拳,当即被击飞出丈余之外。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阵铃音摔打翻滚了几个回合,再没有了声息。第五东方却相当镇定,稳如泰山,仍只是抬手打哈欠。

    “哼。毛头小儿,不自量力。”

    说着,随即放下手臂,翻了个身。可没等整个身子反过来,掌心似乎拍到了滚烫的沙土之上,旋即跳了起来,骂道:“烫死了!烫死了!烫死了!这个鬼天气,非要跑到上面来,难道躲在地下不凉快吗?”

    一脚正打算踏进流沙之中,随他唤起的通路回到地下,突然从身后探出两条纤细的水袖,将他揽腰紧紧一抱,猝不及防,整个人随这两条水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当心!这是流沙!”

    身后之人携他纵深一跃,跳出了那道流沙所在,随热辣辣的风落在一处小小的沙丘之上,伴着一阵清越的铃音,踉踉跄跄站稳了脚。

    按理来说,第五东方原计划不明不白地被人横加阻拦,理应得理不饶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才是。而他只是晃悠了几下,不等站定,反手将身后之人推了出去,转身回望。

    被他推到在地的,正是破云而出的那道水衫。

    铃音仓促响了几下,那道水衫从地上爬起,拿异样的眼光向他头顶到脚底扫来扫去,撇了撇嘴,面上挂不住,指着他趾高气扬的鼻孔道:“你这个大叔好生奇怪。明明是我方才救了你,你不诚心诚意感谢我就罢了,回头给我一拳算哪门子事!”

    第五东方身子一抖,“你,唤我,什么?”

    水衫没好气道:“大叔啊!看你这岁数,也就不满四十,三十出头。难不成,就因为留了一脸胡子,便要管你叫大爷吗?嘿!我说大叔你,想占便宜想疯了吧!”

    第五东方身子又是一抖,“大爷······”

    水衫急道:“你骂谁呢?说话就说话,不会感恩戴德,也不能彬彬有礼,起码也要尊重人啊!”

    第五东方:“我骂你······”

    水衫跳脚道:“你看!承认了吧!没想到你长得猥琐,心里更是猥琐。你可别说话了,别人说话,那都是出口成章。而你说话,却是出口成'脏'。我猜,你这一把年纪了,内心黑,嘴巴臭,胡子拉碴,头发爆炸,肯定还没娶过媳妇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东方:“啊哈······”

    水衫目瞪口呆道:“你竟然还敢'啊哈'?你这大叔身上毫无优点,缺点却是一目了然,让人想避而不谈都不行。生而为人,第一准则就是不能作恶。第二准则就是如果不能为善,最起码要做到内心善良。第三准则就是······”

    第五东方终于忍无可忍,大步流星走上前,一个掌心封了水衫上开下合的嘴唇,咬牙切齿道:“你都说了一百句了,能不能让我把一句话说完?”

    水衫被封住口唇,“呜哩哇啦”几声,无辜地眨了眨盛满了清水的眼珠子,突然眉头一皱,一手捂着胸口,面上颇为痛苦。

    第五东方看了眼水衫胸口处揉来揉去的手,手心又是一抖,当即收了回来,盯着掌心兀自出神,蓦然回想起方才的手感,惊道:“你,是女子?!”

    水衫旋即直起腰身,痛苦之色一扫而空,利落甩了甩头顶高高束起的长发,摇了摇手指。

    “大叔你不但长得潦草,斟词酌句亦是不佳。本姑娘名唤清泉,乃是武陵郡人。今年年方二八,尚未婚嫁。正值青葱岁月,风华正茂,豆蔻年华。称我为女子,显然不够精准。确切的来说,大叔你,应该唤我少女!”

    第五东方抽了抽嘴角,道:“你这套说辞,颇为耳熟,是跟谁学的。”

    提起这个话题,清泉突然来了兴致,“六界中鼎鼎有名的天途行者瞻仰,你听说过罢!”

    不知是不是“瞻仰”这两个字扎得慌,第五东方又抽了抽眉梢,道:“你仰慕她?”

    清泉捧着面颊心向往之,眸光炯然发亮,痴痴道:“何止是仰慕啊!我要是能修炼成瞻仰那个段位,那份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身法,最好再来个帅气、霸气、财气、真气、气气上乘的天官粘着我,为我出生入死、粉身碎骨、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张狗皮膏药我也不介意!那该有多好啊!”

    第五东方不解风情道:“狗皮膏药也是药。是药三分毒,年轻人贴多了伤身。”

    清泉跳脚道:“管他伤身伤神伤心肝脾胃肾!只要这张狗皮膏药对我好,愿意为我抛下一切,眼睛里看着的,耳朵里听见的,心里头装的全是本姑娘我,这辈子能和他厮守几天是几天,死了我也甘愿!”

    他二人不过相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清泉却问一答十,交浅言深,该说的不该说的,废话连篇。按照第五东方焦躁的脾性,丢下几句骂骂咧咧,早就扭头走了。可他就是不动,目光落在清泉的所在,沉吟片刻,冷冷道:“年轻人,骨头硬,不怕死。很好。所以,你打算奔向鬼门渊,提着自己的人头玩一玩?”

    清泉愣了片刻,道:“鬼门渊?知道知道。不就是远处那几座山吗?我在葫中天课堂上听说过,那里被誉为'第二黄泉',下面千丈深渊,阴煞极重,怨气冲天,活人不得靠近,就算是玄门中人也要绕道避行。大叔你这人真是瞎操心,本姑娘不傻,我这颗脑袋虽然生嫩,却又不是什么大白菜,你说剁就剁啊!”

    第五东方向清泉面前靠近一步,将她小小的身影整个盖住,抬手向她身后示意,“那就请你这颗白菜回去多喂些粪水,长全了脑子再出门。”

    清泉一听,那暴脾气哪还忍得住,顿时横眉竖眼,撸起袖子对着第五东方指指点点,“我就说你这大叔不知好歹!不但说话难听,还心胸狭窄斤斤计较!本姑娘今年才十六岁,换句话说,那就是一朵娇滴滴的小花。大叔你多大?看着也有三十好几了,怎么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我告诉你,这人如果总是内心阴暗说话夹枪带棒,是会越长越难看的。大叔你再看看你自己,嘴歪眼斜,歪瓜裂枣,还不如一根霜打的糠萝卜水嫩!啧啧,但凡你说话好听些,现在孩子恐怕都学会满街打酱油了!”

    第五东方挑了挑眉峰,适时发挥了老古董与生俱来的求知欲,“何为打酱油?”

    清泉一愣,“茶米油盐你总该懂吧?你家难道从来都不开火吗?打酱油的意思就是······算了算了!我算看明白了,大叔你就是个抠脚搬砖挖煤单身糙汉一枚!能喘口气活着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打酱油!”

    第五东方:“······”

    见他直愣愣站着不动,清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催促道:“被你这么一搅和,本姑娘的正事都被你给耽误了。别站着挡道,让开,让开,让开!”

    而她一只手正要面前人墙拨开,第五东方抢先左右拦截,在她手劲的反复推搡之下,竟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分文不取,难以逾越。

    清泉心下骇然,顿时方寸大乱,“想做硬汉是吧?本姑娘成全你!”

    说罢,退后一步,微阂双目,戟手念诀,转瞬之间召来两道明黄窜升头顶之上,指间暗暗发力,毫不犹豫策那两道明黄极速飞往第五东方身前。

    那两道符箓朱砂字迹一显,第五东方当即辨认出来,“刀斩符。”

    看来,这小丫头片子是要斩了他这两条拦路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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