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年，乔蒂、越浩的分化还没有结束，当初袁涛一个星期便结束了，乔蒂、越浩已经快一个月了。
时间这么长，白卿雪等人不放心地咨询过配置稳定剂的店铺，得到的回复是：正常，前期两个Alpha互相影响，导致分化进度缓慢，检测各项数据尚在正常范畴，没有意外的话，两个人都会分化成Alpha，精神力等身体各项数值也会跃升变强。
这是好事，不枉白卿雪、袁涛、三儿几个人尽心尽力的照顾。
与6-2的喜庆相对的是，6-1的冷清。
许岑岑好多天没见到柳雅依，给她发讯息，常常也是她说十句话，柳雅依回复一两句“是”“对”“好看”“好玩”。
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许岑岑觉察到不对劲了，跑去敲柳雅依的房门。
开门的柳雅依脸色、唇色都有一些泛白，眼下有乌青，看见是许岑岑：“怎么了？无聊了，想去逛街了是吗？”
许岑岑进门，挽住柳雅依的胳膊，看着她的神色，担忧问道：“没睡好？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
柳雅依看着小猫似的亲热黏人的许岑岑，心头一软。
许岑岑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关心她好不好的人，哪怕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一个给她钱，心安理得对她不管不顾；一个向她讨钱，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她的亲生父母尚对她如此，遑论其他人……
她不自觉变得更柔软，找借口道：“没有。快开学了，在赶作业，二十几本练习册，一天一本，天天晚上写到凌晨，手快写断了。”
“一天一本？这么多？”
“年前一直玩，堆太多了。”
许岑岑惊讶Omega专校的假期作业这么高强度？反正她也好奇，干脆陪柳雅依写作业。
许岑岑第一次进了柳雅依的卧室。
卧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许岑岑原以为柳雅依一个人住，会再设一间书房，没想到并没有。
许岑岑问：“另外两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呢？衣帽间？”
柳雅依道：“我哪有那么多衣服啊？还衣帽间？那两个房间空着的，我一个人住，太大了，空荡荡的，晚上太黑，没开灯的时候，有一点害怕，都是关着的。”
许岑岑建议：“你可以弄一个书房。”
柳雅依摇头：“一个人，不想弄那么多，我这样挺方便的。”
卧室没有多余的椅子，柳雅依从客厅搬了一把进来，并排放到书桌旁。
书桌上摞了几十本花花绿绿的书，桌中央摆了一本摊开的练习册，一页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另一页纸还是空白。
许岑岑坐到一边：“你写你的，不用管我。”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一看，插花艺术？满页的插画，配上讲解的文字，像连环画一样好看，不说是教材，还以为是花卉绘本。
又拿起一本，普通心理学？有点意思。一看目录，绪论、背景、定义……家庭生活的适用场景和方法？
合拢书扉，往下又翻开一本，劳动课，生活小妙招一百式？再往下翻，卫生课，生理特点、生长发育、保健知识？
……
许岑岑不想再往下翻了，她已经知道Omega专校哪儿来那么多课程了，课程不深，但是覆盖面广……
她转而看柳雅依写作业，她握笔的姿势很用力，食指按在笔杆上，下凹处像要折断一般，字却写得很慢。
“许岑岑。”
许岑岑听到柳雅依在叫她，“嗯”了一声。
柳雅依转过头看她，眼神密切而认真：“你了解你哥吗？”
许岑岑想一想回答：“了解。又不那么了解。他有时候说的话，我听不懂。”
柳雅依追问：“比如？”
比如……比如最近啊，跨年夜那天，他明明不开心，问又问不出来，还说“没有，都很好”，还有很多很多……他的心思很重，想得很多，习惯一个人憋在心里，许岑岑好多时候都云里雾里，但经过大厂的事后，她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有他的考量，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这种她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事，无从说起、无法说起。
许岑岑摇头：“比如不出来。”
柳雅依的神色暗了暗，她想问许岑岑知不知道她哥喜欢的是谁，看许岑岑懵懂的样子，多半不知道。
她的笔在练习册页码处涂了又涂，直至现出一团扎眼的黑圈圈，她道：“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还追吗？”
“啊？”柳雅依的话太绕，许岑岑愣了两秒，回想起一个多月前，柳雅依说过的话，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怒道，“谁啊？这么没眼光？”
许岑岑义愤填膺的模样，令柳雅依一乐，许岑岑的骂声，驱散了她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许多郁气，但她骂的毕竟是白卿雪、是她哥，柳雅依拉住许岑岑，问道：“这种情况，还追吗？”
许岑岑被问住了，她没这方面的经验啊！
许岑岑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嘴唇，困惑的神色之中带了一点迟疑：“要不……我上网帮你查查？”
柳雅依失望地松开手。
她这几天查过无数遍了，有的说应该继续追，对方还是单身的状态就有一线希望，爱情努力争取，才不会留遗憾；有的说放弃吧，没有意义了，别让他讨厌你，给他带来困扰，被他喜欢的那个人也会苦恼；有的说试一试，万一他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别人呢……各种说法，五花八门，看得越多，搅得她的心越乱。
她不知道怎么选，看到激励的话，她燃起万丈豪情，可转念一想到那晚，白卿雪说话的冷淡模样，又被浇下了一盆冷水，他说得很清楚了。可当她退缩、自我劝解放弃的时候吧，心脏又一阵一阵抽搐，疼得不能自已，她不甘心……
“别查了，没有用。”柳雅依说。
许岑岑见她的神色消沉，既好奇，又不解，凑近盯着她：“谁啊？”喜是为他，愁是为他，喜欢一个人，这么带劲儿？
柳雅依看着许岑岑灿亮的眸瞳，一个饱尝情感酸涩的人，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讲太多，无异于鸡同鸭讲。
为难听的人，也折磨讲的人。
柳雅依按住许岑岑的肩，把她推开了点：“你不认识。”
许岑岑在这方面确实没经验，也给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没再追问。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许岑岑才离去。
越浩、乔蒂还在分化期，白卿雪、袁涛、三儿连轴转，柳雅依赶作业，也忙了起来，许岑岑相对较闲，白天没什么事，就去宿角。
江奶奶的手工已经有人定期收，许岑岑不知道越浩他们具体怎么运转，但是给江奶奶的酬金很好，许岑岑不再那么担心了，没再陪江奶奶试材料了，仅仅是陪她说一说话。
有时候，江言也在，便一起帮江奶奶打下手。
有时候，江言不在。
许岑岑不知道江言忙什么，偶尔撞上江言回来，那疲倦又沉重的神色，不像打零工后的疲累，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绝望又不甘的心累。
许岑岑知道他们有焦心的事，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但他们不愿多说，她便不多问。
每个人都有过去，就像被她遗忘的过去，不管过去怎样，相处的是当下。她认为江言、江奶奶值得来往，便够了。
一天傍晚，许岑岑陪江奶奶，眼见天黑了，正准备离开，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门框被敲得震天响，墙上的水泥灰肉眼可见地簌簌往下掉。
暴躁不耐的吼声传进来：“老太婆！开门！”
许岑岑以为是这一片儿的地痞：“他们还在骚扰你们吗？”越浩不是已经打点好了吗？越浩一个多月不在，又来找麻烦了？她撸起袖子起身，她不怕他们！
江奶奶抓住了许岑岑：“不是，是楼上的住户，你进言言的房间躲好，不要出来。”
一栋楼的住户？这么凶？
“不躲！”许岑岑对初次见江奶奶的场景记忆犹新，她是Omega，又伤了腿，毫无自保能力，江言不在，她应该挡在江奶奶前面，“我陪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忙。”
江奶奶握着许岑岑的手，轻轻拍一拍：“他们来要钱。为了钱，不会对我怎么样，倒是你，不要牵连进来，进去躲好，不要出来。”
许岑岑还要说话，被外面刺耳的骂声掩盖：“装什么聋？一个瘸子，能去哪儿？把门撬了！”
撬锁声窸窸窣窣响起，江奶奶推了她一把。
焦急的眼神盯得许岑岑心头一软，她不想违逆江奶奶，也不想辜负江奶奶的一片好心，更不想拖下去被外面的人撬了门！
于是许岑岑退了步，在江奶奶的注视下，进入了房间。
门“啪”一声狠狠撞到墙壁上，声音愈发清晰：“搞什么？聋了？”
许岑岑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鱼贯而入Alpha、Beta，一个、两个、三个……眨眼间挤满了房间。
江奶奶低垂眉眼坐在轮椅上，被他们团团包围。
哪怕她比他们矮了许多，后背却挺得很直。
“江老太，借点钱呗。再过一阵，我家小孩要上学了，又要几百星币，我一个卖力气的，一天才几个星币？哪有这么多钱，你借给我家一点呗？”
“我家也是，老头生病，没钱买药，借点儿药钱！”
“家里生了娃，又多了张嘴，也借我点儿！”
……
马善被人骑，心善被人欺。
说得好听，借？就是好听点的抢！有借无还，变本加厉！
当初她和言言搬到宿角，这些人扮可怜一个比一个说得惨，找他们借钱，快借空了他们仅剩的家底！害他们被那群地痞欺负，差点儿死在外面，这些人呢？她一户一户上门催债，结果呢？没有一户还钱！没有！
她当喂了狗了！
言言在的时候，他们不敢上门，专挑言言不在，人多势众来吓她！
“老太婆，说话啊！钱在哪儿？他叫你一声江老太，你还真当自己还是富太太呢，看不起人？有钱赶紧拿出来！”
江老太太很想一如既往咬死没钱，不给就不给，大不了打死她！
但是今天许岑岑还在这儿，她不想和他们纠缠，她动摇了，愿意用钱息事宁人。
哪想她拿出了十来张纸币，这些人抢了，还不满足——
“这点儿钱？打发谁呢？不够！”
“起码！五千！”
这般狮子大开口，不就是欺负江奶奶年迈体弱、身有残疾？许岑岑再忍不了，不够？揍你们，她一个足够！
许岑岑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顷刻间精神力倾泻而出，她从门后出来，在所有人骤变的脸色下，精准地控住上门讨打的人！
江奶奶也大惊失色，张一张嘴，想要叫她，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
许岑岑目标明确，就是压住他们、制服他们、让他们不敢再欺负江奶奶！
许岑岑不说话，用精神力凝结一个一个的小字——还要钱吗？
Alpha、Beta被袭击的一瞬间，尖叫、咒骂不断，见到一行凝结半空的小字，一下熄了火，这、这这个人，具象化精神力？他们惹不起！
许岑岑怕他们以后趁她不在，钻空子又来欺压江奶奶，一次性把他们吓到位，让他们记住此时此刻的恐惧、让他们从心底惧怕忌惮不敢再来！
许岑岑一个一个地施压，又搬出了这一片的地头蛇，恐吓得他们连连求饶。
直到向江奶奶道了歉、保了证，才放他们屁滚尿流离开。
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来了，但是长时间……等越浩醒了，让他再周旋一下这件事，再多给点钱，让这一片的地头蛇，多少护着江奶奶。许岑岑心想。
“岑岑。”
许岑岑回头，看到江奶奶看向她的眼神，震惊、惊惶、疑窦、后怕……十分复杂。
许岑岑收起为了吓人、故意摆出的一副冷酷骇人的模样，又恢复了平日的软和乖巧，蹲下来，注视她：“江奶奶，不用怕他们，他们不敢再来了。”
江奶奶深凹的眼窝里，眼神闪烁，像有什么喷涌、又像有什么压抑，许久才道：“岑岑，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谁？”
这是许岑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许岑岑摇一摇头，她答不上来。
江奶奶只当她遮掩，又无法视而不见，骤然发觉的事，令她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是宿角的人，不，你不是丘尾星的人……”
许岑岑睁大眼睛，她没有透露过这些事，江奶奶怎么猜到的？
“只有贵族Omega，才有机会、条件进行精神力训练，你的精神力达到了具象化，你的家族一定给了你最优质的资源，这不是普通贵族办得到的事，你的家族不一般……”江奶奶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这么笃定，还有一个原因，她熟悉丘尾星贵族世家的人，没有许岑岑，这些世家更不可能允许自家Omega流落到这儿！
许岑岑听了江奶奶的话，没有过多的惊讶，她早猜到了。
但是，面对江奶奶的诘问，她也答不上来。
她只是摇头，她无话可说，也不想多说。
许岑岑的态度，落到江奶奶的眼里是抗拒。
她原以为许岑岑是一个心善的普通Omega，才放任一切顺其自然。但是、现在……秘密，意味危险。许岑岑这样一个绝不普通的Omega出现在这儿，给她的震惊，不低于她第一次来宿角！
江奶奶的情绪复杂，这个发现，令她不知道一时间该怎么面对许岑岑了！
人，天生对危险退避三舍，何况她和言言如今的处境，经不起折腾……
但是许岑岑……
她望着许岑岑漂亮的、水灵灵的眼睛，狠不下心。
转念一想到言言那点儿被她看透的心思，又无法不担忧。
江奶奶摸一摸许岑岑的脑袋，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多希望许岑岑是宿角这一片长大的Omega啊！
可以出生不好。
可以模样普通。
可以能力低微。
那么等他们离开宿角的那一天，一定可以带上她、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和言言……如今一切蒙上了一层令人胆怯生畏的未知。
她的心里涌上了一股忧浓浓的失落和怅然。
江奶奶看着许岑岑，看了又看，她和许岑岑相处这么久，是发自真心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小Omega：“你……”她想问许岑岑是否别有用心，一触及许岑岑那双灿亮的眼睛，又问不出口了。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许岑岑是好心，还是歹意，她分得出来。
江奶奶历经挣扎，最终长叹了一口气：“不管你是什么背景，我只当你是许岑岑，好了，很迟了，回去吧。”
许岑岑敏锐觉察到江奶奶的低落，江奶奶一定以为她有意隐瞒吧？不是她不想说，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失忆了？这种过于私密的事，她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并不想广而告之。
许岑岑道别。
江奶奶揭过了这一件事，便不再提，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送她到门边。
到了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哒哒哒，沿长长的阶梯而下，沉沉的黑夜同屋内微弱的灯光交汇，明明暗暗之间，现出了一道修长身影。
不是言言，言言矮一点点，壮一点点，步伐更轻快欢脱。
这个人——
更冷峻、更沉稳。
身影靠近，微光照在身上，照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眉眼的冷淡疏离，中和了这一份昳丽，如松如竹，如雪如玉。她自诩见过不少娇养的贵族子弟，难得一见这般惹眼的年轻Alpha，不单是容貌精致，更有一种泠冽凌厉的气质。
一看就不简单。
“哥哥！”
许岑岑的声音拉回了江奶奶思索这个人是谁的思绪。
只见许岑岑三两步蹦了上去，年轻Alpha顺势揽住了她，眼神之中的冷寒散了一些，神色变得柔软。
江奶奶皱起眉，看着Alpha的动作、微表情变化，突然有一种微妙的直觉。
“岑岑。”江奶奶叫住许岑岑，“这是你哥哥？”
许岑岑看到白卿雪，诸多情绪一化而散，声音变得轻松愉快：“嗯！是的！”
白卿雪礼貌道：“你好！我来接她回家。”
江奶奶按捺下追问“亲哥哥？”的冲动，第一次见面这样问，过界又失礼，于是微笑道：“岑岑正要走，有人来接，我放心了，路上小心。”
许岑岑和她作别，同白卿雪一道离开。
算一算……许岑岑又有好多天，没有见过白卿雪了，乍见之下，很是欢喜。
于是她问道：“哥，你怎么来了？”他好像总能知道她在哪儿，又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白卿雪没说他回去没看到她，便又出门找她了。不管多忙，其实他每天都会看一看她。他没说这么多缘由，只道：“很迟了。”
许岑岑看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是很迟了，今天处理突发的事，耽搁了时间。
她掩去江奶奶后面说的关于她身份的那些话，给白卿雪讲了晚上发生的事。
白卿雪静静地听，默默地记，又听许岑岑说了说今天遇到的别的有意思、好玩的事。
直到许岑岑说得差不多了，白卿雪才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你想好要去的星球吗？”
“啊？”许岑岑愣了一下，想起来是年前提过的事：去外星。
她对这一件事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规划，离开需要很长时间准备，无论是心理，还是别的方面，她还好，但是白卿雪……他在这儿的羁绊比她深，她不想给他压力。
如今白卿雪主动过问了，许岑岑诚实答道：“没有。”
白卿雪道：“再过一个多月是开学季，可以选了，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哪儿。”
“真的吗？”白卿雪这么配合，许岑岑反而有一些顾虑，她不想他过分迁就她、配合她。
“真的。”白卿雪没有一丝犹豫。
“那……”她担心这儿的许多事。
“我都安排好了。”白卿雪望着她，“越浩、乔蒂快结束了，他们四个，以后去上学，收入来源、生活都有保障。越浩的事，我帮他理好了，等他恢复，接手很快。大厂那边，还有两场比赛，等结束了，我就退出。还有花销，不用担心，我存了很多，够去任何一个想去的星球，以后……”
他顿了一下，缓声道：“就算现在存得不够，我还可以再挣，不会让你受苦。”
许岑岑听着白卿雪认真地说每一项安排，内心涌起了一股暖意。
她只提了一次，白卿雪已经想得那么多、那么长远，有条不紊地做了这么多。原来，他这几个月这么忙，不仅仅是忙眼下，还规划了以后。
“好。”许岑岑笑着回应，“我回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