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

    “这位贵人,不是我要为难你们,实是我们殿下早就下了规矩,说来参宴的人都需提供请帖,以免放了不明不白的人进去,我这也是按例行事呀。”

    一个打扮得稍气派的仆人立在新安公主府的大门台阶上,趾高气昂地对下首的人说道。

    台阶下正站着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女。

    右边那少女一袭嫩绿长裙,戴着白色帏帽,身形纤细袅娜,看起来颇为楚楚动人。而左边少女一身淡青衣裙,头扎双髻,分明是宫中侍女的打扮。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公主萧霜和她的侍女阿碧。

    今日她们本受邀来参加新安公主举办的赏花宴,却不料被新安公主府的仆人拦在正门外。

    自然敢拦着她们,这仆人身份也不简单,他是公主府李管家的侄儿。今日被他叔叔安排迎宾接客,希望他能在诸位贵人面前混个眼熟。

    这时门口人丁寥寥,只有萧霜主仆和守门的仆人几人,头顶上的艳阳火辣辣地照在他们身上,加剧了此间凝滞的气氛。

    此刻已接近正午,而宴会过不久就要开始了。

    阿碧抬起沁着细汗的脸,忍着内心焦急向站在高处的管家侄儿解释道,“我们殿下是宫中的五公主,但无奈今日出门太急不慎忘带了请帖,烦请这位大哥通融一二。”

    “五公主?那你们可有什么证明?”那管家侄儿听到解释却并未动容一二,反而质疑她们的身份。

    “这还需要证明,难道我们还能冒充别人吗!”阿碧听闻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你们没有请帖,若今日我放你们进去,日后如有不三不四之人也像你们这般,编个忘带请帖的理由,冒充个什么贵人的身份,被放进去后惹出大麻烦怎么办?”

    他无奈摊着手道,一副无辜的模样。

    阿碧气得脸涨得通红,抬首喝道,“你这是什么话,是在侮辱我们吗?”

    “哎哟,这位姐姐,可别随意扣帽子啊!我只是随意打个比喻罢了。”他拱着手,假意讨饶道。

    阿碧闻言呸了一声,“谁是你姐姐,我可没你这么老的弟弟!”

    这管家侄儿虽然才二十几许,但面相显老,看起来像三十多,故道一声老也无人有异议。

    阿碧见他被自己气得直跳脚,正要再骂上几句时,却被身旁的殿下制止。

    而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萧霜并未向自己的侍女解释,她往前走了一步,白纱后的黑眸直直地望向台阶上的人。

    “本公主今日来参加姑母的宴会,你这仆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拦我?”

    萧霜昂首立在台阶下,当场诘问,声音如冰似玉。

    周遭人一下不妨被她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住,连方才盛气凌人的管家侄儿一时也呆立原地,不敢妄动。

    管家侄儿抹了抹鬓边沁出的汗液,内心突然踯躅起来。

    不是说五公主一向柔弱可欺吗,今日怎么看起来并不是如此!

    尽管隔着一层飘逸白纱,他也能察觉到白纱后如针刺般锐利的视线,于是他再次开口,气势却弱了几分,

    “殿下,奴也只是按例行事,您就别为难奴了!”

    “谁为难谁还说不定,但是你说若姑母知道她府上有一自作主张的仆人,暗地里拦着让宾客不进门,她又该如何处置你呢?”

    萧霜这话语气虽平静,但蕴含着极大的威胁,一下子就让管家侄儿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有心退让,但又担心自己态度转变这么快让人看了笑话,遂眼珠子转了转,想出了一个中和之法,

    “殿下先别急,奴并没有拦你的意思,只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在这,咱也不敢自作主张.......我先派人向公主殿下问一下可好?”

    见他还在这和稀泥,萧霜柳眉下压,脸上有些不耐。

    试想,烈日之下任谁被屡次阻在门外,这心情都不会有多好。

    她正要下一剂猛药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喝问,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萧霜寻声望去,见是一群披甲挎刀的守卫,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八九岁的少年,身量高挑,双目奕奕有神,面容冷肃。

    而这声喝问正是为首的少年发出的。

    见到那少年,站在台阶上的管家侄儿立马噔噔噔下了阶梯,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全然又是另一幅模样。

    “裴卫率,您怎么到这了?是后面都巡视完了吗?”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脸上尽是谄媚之色。

    但面对他谄媚的模样,那裴卫率却不为所动,只肃着一张脸,冷声问他,“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见他态度如此冷淡,管家侄儿脸上笑容一滞,但随即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

    “不瞒卫率,是有一件事,是五公主忘了带请帖,但有公主殿下的命令在这,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哦?是吗?”

    “是......是的。”

    管家侄儿连连点头,有点摸不清他的态度。

    裴卫率看了眼面前躬着腰,看似恭敬的管家侄儿,这才将视线转至事件中的另一人。

    当他冷锐的目光投过来时,萧霜感觉周身凉意剧增,洒在肌肤上炙热的阳光仿佛也因此去了温度。

    只见他绕过管家侄儿,大跨步朝这边走过来,长靴着地发出咚咚的脚步声,走动之间身上的皮甲还咔擦咔擦地响,远远看去一举一动皆干脆利落至极,带着一股沙场的凛冽逼人气息。

    此人定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萧霜这么想着。

    转眼间,那裴卫率便走至近前。但他并未如萧霜担心那般帮着管家侄儿来为难她们,而是双手抱拳,眉眼低垂,语气带着恭敬地向她问道,

    “殿下是来参加新安公主的宴会是吗?”

    远看就觉他身量甚高,走近后更是如此。

    就算低着头,躬着腰,他的影子也如高山一般将萧霜整个人覆了进去。

    萧霜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以远离这人带来的压迫气势。“是的,不过本公主今日出门太急一时不慎忘带了请帖,不知卫率可否通融一二?”

    “自是可以,新安公主虽曾下过无请帖不能入宴的命令,但终归是对着旁人罢了。您是公主的血脉至亲,自不会受此令桎梏。”

    听了此言,萧霜着实有些惊讶。

    虽然他说的大部分是实话,但听听过过耳就可以了。毕竟她终归只是个失母又无宠的透明公主,今日她能在那仆人面前强言厉色,也不过是仗着他欺软怕硬的性格而已。

    至于那句血脉至亲萧霜更是嗤之以鼻。

    皇家哪来的至亲呢?

    君不见她的父皇将她扔在后宫不闻不问十几年,今日更是被血脉相连的姑母府上的仆人肆意拦在府外。

    所以每当萧霜听到皇宫里的亲情时只觉很可笑。

    不过不谈其他,这位裴卫率方才所言之语听起来极为妥帖,不仅顾全了她的面子,也保全了公主府的威严。

    但,他为什么会帮自己呢?

    萧霜有些不解。

    她慢慢打量着他,发现这人真的极为年轻。

    嘴周还有些稚嫩的绒毛,朝气勃发的脸在烈日底下热汗如注,就算隔着一米之远也能感受到这股汹涌的热气。

    这般年轻,却已做上宫中执掌府兵的卫率。

    至少其家世能力是不俗的。

    而与萧霜镇定自若的姿态相反,此时裴卫率却有些窘迫。

    似乎是因萧霜盯着他的时间过长,这位年轻卫率脸上浮现些许星星点点的红晕,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其他异议。”萧霜在他崩溃之前及时收回了视线,见此事已了也不再多追究那仆人的罪责。“不过还是多谢裴卫率解围。”

    “不敢,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遵礼作别。

    “殿下,都怪我今日忘了带请帖,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受那小人的气!”

    事后,阿碧耷拉着眉眼,神情沮丧地道着歉。

    萧霜看了眼身旁满脸歉意的阿碧,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早就说你这粗心二意的性子该好好改改,但这话说出去了却没半点效用。今日若不是有那裴卫率,我们说不定就得灰溜溜地打道回宫。”

    其实她最后说的略有些夸张,当时那境况就算裴卫率不来,那管家侄儿也心有退意,迟早会放她们进去。

    不过阿碧还是头埋得更低,半点不敢看她。

    “若是你今后这个毛病还不改,之后当真惹了大错,可没人舍身来救你!”萧霜决心撂下狠话,免得她那不甚灵光的脑袋过了这一茬反而又忘了教训。“回去后我直接把你交给月姑姑,让她来好好训一训你!”

    看她的头快钻到地上去了,萧霜无奈叹了叹气。

    之前月姑姑建议她好好治一治阿碧这个毛病。

    但每次看着阿碧眼泪汪汪的眼,她刚狠下的心便软了大半。

    阿碧是在萧霜五岁那年来到她身边,两人已有十二年的情谊,彼此之间就如亲人一般。在母亲去世后那几年,阿碧就像是一道光,猛地照亮她的世界。

    对于她来说,阿碧是这世上除月姑姑外最重要的人,她是真心将阿碧当作妹妹来看待。

    但她哪哪都好,就是性子有些粗心大意。平日里倒看不出什么,但焦急繁忙之下十有八九会出岔子。

    所以若有什么大事,月姑姑和萧霜都不会交给她。

    但这几日月姑姑出宫访亲,她前几日也病了一场。心神不济之下只好将此事交给阿碧,让她记住宴会的诸多事宜,到时候提醒自己便可。

    可没想到关键时刻仍生了枝节。

    萧霜再次叹了口气,不再看阿碧可怜巴巴的样子。

    此时廊道寂静,只余衣裙逶迤在地的窸窣声,偌大的公主府似乎只有她们三人。

    前面是公主府侍女娉婷的身影,她们在侍女的引领下穿榭过廊,越过一个个精致秀丽的院子,这才到了今日的目的地华章园。

    看着匾额上鎏金的华章园三个字,萧霜长吁了一口气。

    今日诸事不顺,好在结果是好的。

    她穿过高大的拱门,入眼所见便是开得极为艳丽的牡丹花,红的,白的,粉的交相辉映。此时清风徐徐,硕大的花朵随着微风轻曼摇曳,就如娉婷婀娜的美人,曼妙多姿。

    早就听说这位姑母极爱牡丹花,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这个华章园也是先帝即萧霜的祖父为新安公主打造的。又因她极爱牡丹,于是便在园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

    如今这新安公主府的华章园也因其满园的牡丹而成为京中一大胜景。

    萧霜沿着园内的青石板路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华章园的中心地带。

    这里坐落着三个围成三角之势的亭子,亭子中间连有逶迤的廊道,廊道两侧弄了些假山奇石装点其中。南边的亭子边还有一个袖珍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间或有一两条鱼蹦出水面。

    这里便是今日举办赏花宴的场所了。

    这里的亭面积颇大,顶面为六翼。亭内差不多可以容下数十人,中间还摆了张檀木长桌,桌上备有各色瓜果点心和酒水。

    不得不说,在此处赏花饮酒当是无比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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