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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们自由了!

    杨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等两人平静下来后,屋内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景阳已经一天没进食了,秋芜给她做了些吃的,她从满桌的珍馐美味寻了寻,抬眼问道:“怎么没有梨羹呢?”

    她这些日子食欲不振又干呕恶心,所以秋芜常给她备一碗梨羹在桌上,从没断过,可今日却没有。

    秋芜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公主,小厨房没有酸梨了,李嬷嬷已经让人去买了,但午前发生那样的事,一时没有人手,恐怕得明日才能出府采买。”

    短短几句话,景阳却听懂了另一层意思,她的牢期又无限延伸了。

    自由就像狭窄门缝中的余晖,随着他离开时的关门动作阻断了,这次,他带走的不仅是她的自由,还有温暖明亮的阳光,她神色落寞的低下头,吃了几口菜后放下了碗筷。

    一连几日过去,杨清再也没有来过,就连书房的那盏灯也不亮了,可平冤昭雪这样的大事怎会悄无声息,更何况是君陷害臣这样史无前例的事情。

    这更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征兆,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害怕,景阳茶饭不思,时不时跟李嬷嬷打听外面的事情,直到幽州刺史林沐平冤昭雪的告示遍布全城。

    君陷害臣令人唏嘘不已,一向喜欢嗑闲牙的人却像锯了嘴的葫芦,没有人议论这件事,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景阳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假象,背后实则暗流涌动。

    当初,皇帝知道杨清的真实身份后没有立即派人查抄将军府,是因为杨清带着赫赫战功而归,可二十万大军并没有全部回来,那些幽州旧人仍在驻守邑化关,握着大盛的命脉,令他忌惮。

    他怕幽州旧人带着邑化关的将士造反,他怕邑化关城门不守,番国大军压境…他顾虑的太多太多,给了杨清喘息的机会,让他翻了案。

    他更没想到的是,就连瑞王也帮着杨清,带着一众大臣站在他的对立面,向他施压,动摇江山社稷。

    这是苏家的江山,瑞王也姓苏,他想不懂。

    …

    杨清似乎很忙,连带着卫晋也忙了起来,鲜少露面。

    这些时日,秋芜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替姑爷跑腿,给公主送簪子,一次是给她送去疤膏,她曾问过几次他在忙什么,他都避而不答,秋芜气得再也没搭理他。

    后来还是远香阁的侍俾说漏了嘴,原来杜如冰被封作郡主,宫内的诏书下来了,册封大典极其隆重,皇上更是亲自到瑞王府道贺,杨清和卫晋也为此忙前忙后,笙歌鼎沸,盛况空前。

    难怪…难怪这些日子杜如冰和杨清一样,突然消失了。

    瑞王仅剩的儿子战死,孤寡一人,突然认回一位义女,霎时,这位瑞王府的郡主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们都在猜测这位郡主的来历,似乎遗忘了幽州冤死的磷磷白骨。

    景阳并不意外,那日在殿外,景阳是听到了的,这是皇兄对当年冤案的一个态度,以对杜氏的补偿告慰昔日的冤魂和受牵连的世族,也是转移视线的一个手段,毕竟杜氏在五年前的冤案中,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如果捂不住百人口,那就将焦点转移好了。

    景阳笑了笑,心底实在欢喜不起,就连今年的春天似乎也来得格外得迟,莲花池子中的莲迟迟没有发芽展叶,她伸手入池,捞了一手冰凉的水,喃喃叹道:“今年的莲花,是看不到了。”

    她让将士转达杨清,她在墨韵堂等她,他若不来,她就一直等,直到他回来为止,将士有些为难,踯躅一阵后,还是掉头去禀告了。

    墨韵堂是府上会客的地方,没有什么人探望或是拜访景阳,所以她来得时候并不多,这里多是杨清留下的习惯和痕迹。

    景阳慢慢抚摸这里,就像初入府时那般,等到她把每个角落都抚摸了一遍,杨清也没有回来。

    她一连等了三日,实在挺不住了就支颐打个盹,任凭谁劝都无用,终于在第四日等来了人。

    但这人不是杨清,而是杜如冰。

    她一身光鲜艳丽的华服,容光焕发,与在远香阁羸弱怯懦的模样实在不相称,身后跟了一众侍俾和护卫,景阳起身去迎时愣了一瞬,看清来人后黯然转身。

    “站住。”

    杜如冰突然叫住她,“见到郡主都不行礼,将军夫人竟这般少调失教吗?”

    是啊!她不是公主了,可杜如冰已经是郡主了。

    景阳顿了顿,咬着牙矮身行礼,随着头顶上的人一声轻笑,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自尊登时落在脚下,被反复践踏。

    但杜如冰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她仪态万方的从她面前走过,裙摆翩翩,打在她的脸上,径直坐在最上面的椅子上。

    “我看将军夫人德行有亏,不如就跪着回话吧!”

    杜如冰一拂裙摆高坐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蔑一笑,神色满是不屑,就像看着丧家之犬一样。

    景阳怔了一瞬,眼眶登时通红,蓄满了泪水,虽然她小时也受过欺辱,但都是下人背后嚼舌根子,事事不尽心罢了,可没人当面让她难堪,肆意践踏她的颜面。

    “放肆,就算公主被褫夺封号,她身上流得也是皇室的血,岂容你出言无状?”

    秋芜看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从屋外冲了进来,话音刚落,一众仆妇和侍俾立刻按住了她,逼迫得她不得不跪下,昔日远香阁的侍俾春华重重甩来两个巴掌,她顿时头晕眼花,两边脸颊立即浮现五个红印。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

    隐忍许久的景阳顾不得其他,倏地起身去推开压着秋芜的人,她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没有秋芜,可她那么柔弱,如何推得开那几个膀粗腰圆的仆妇?

    她转头说道:“春华,你是府上的人,旁人我管不了,你,我还管得了,你先想好后果。”

    春华一直拦着她,并不在意,提醒道:“将军夫人还不知道吧,将军已经允我跟随郡主去王府了,况且听闻夫人要与将军和离,那这府上的事与夫人,哦不,与你苏景阳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苏景阳…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连名带姓的喊她了。

    春华说的并没有错,她一时无可辩驳,这时,杜如冰缓缓走来,神色得意道:“前日册封大典上,皇上说,以后我就是他的亲妹妹,做我的靠山,无论我想要什么,想嫁何人他都可以为我做主,呵呵,你的皇兄从今以后也是我的皇兄了。

    杜如冰掩口失笑,“苏景阳,皇兄知道我喜欢清墨,可他好像并不在乎你的感受呀!虽然没有郡主与人共侍一夫的先例,但我可以委屈一些,让姐姐有一个容身之处,不过我不愿作平妻,还望姐姐委屈一下,作妾。”

    妾?

    杜如冰的态度极其傲慢蔑视,这一个字彻底刺痛了她。

    这十几年来的日子不尽人意,她并无抱怨和期望,唯有梦中的杨将军如皎洁的明月,未落凡尘,她不舍得让他蒙尘,不愿与人分享,但事与愿违。

    她忍住眼底的泪水不落下来,倔强的抬起头,“你让杨清来见我,签好一纸和离书后,这正妻之位就是你的了。”

    这是她最后一点骄傲和倔强。

    “清墨回邑化关了,这和离书我替他签,不过你得留下那枚凤纹玉佩,待他回来时,以便证明这和离书是你自愿签的,可不是我逼迫的。”

    这色泽质地世间无二的龙凤呈祥玉佩是惠王留给她的,意义非凡,她视若至宝,曾把此物赠予杨清,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有些为难,玉手不觉的伸向怀中的玉佩,自打此物经过杨清的手后,玉佩又多了一层的意义,杜如冰瞧出她的不舍,觑着她的动作冷声道:“听闻你想要自由,可这枚玉佩象征的权力和身份就是禁锢你的枷锁。”

    景阳一想也是,既想要抛开这里的一切,这枚玉佩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无论是惠帝还是杨清,都是不愿再想起的过往。

    此物留给杨清是她最初的所愿,既然如此,那便留给他吧!

    “好,我答应你,你放了秋芜。”

    杜如冰命人放开秋芜,又让人准备好笔砚纸墨,奋笔疾书后,白纸黑字的和离书推到景阳的面前,景阳刺痛了双眼,手指不禁颤抖,一番挣扎后,提起狼毫笔签下名字,按下手印。

    她以为重获新生的她会很开心,但是并没有,心头笼罩的乌云越来越浓。

    杜如冰接过她手上的玉佩,离去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毫无预兆的甩给她一巴掌,景阳惊愕的抬眸,见杜如冰得意道:“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

    “公主!”秋芜惊诧。

    杜如冰已经离去,景阳佯作不在意道:“无事,好在我们自由了。”

    不然,还不知道要跟杨清耗到多久。

    她不确定今日之事是杨清忽然改变心意,还是杜如冰的擅自决定,但她说签下和离书后,她就可以离开了,所以她也不在意此事究竟是为何,反正杨清早晚要娶杜如冰的。

    但她从未想过,她这个决定会终结一代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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