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散会后，长长的楼道空无一人。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影子和织纹纠缠。
自动贩卖机设在楼道拐角，扫过二维码，一听苏打水直直落下去。
“叮咚！”
乔囤弯腰去捡，就看见玻璃上人的影子，颀秀，挺拔。她再扫了一次二维码，落下来一罐标价最昂贵的咖啡。
裴知聿下意识接住。
一丢一接之间，居然默契地让人心惊。
“你今天说的那些是自己想的吗？还是什么人跟你说过？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裴知聿硬朗的轮廓染上几分疏离淡漠。
“哈哈哈，你知道的，我们演员都喜欢揣测角色的心理。”乔囤靠在自动贩卖机上，干笑着掩饰过去。
“其实我也是秣陵本地人，和你也算老乡。”
乔囤奇道：“那你会说家乡话吗？”
裴知聿摇头：“不太会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国念书了，直到前几年才回来。”
“这样啊。”
裴知聿说得云淡风轻，乔囤心里却感觉微微一窒，心里头好像有一根长长的竹子，一节一节地往下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底。
拐角处突然窜出一只猫，还很小，有很柔软的眼睛。
裴知聿略带阴郁的双眸难得点亮了一下，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乔囤看着他在阳光里的影子，经过玻璃折射，深深浅浅，风慢慢地吹过去。她心里安然又松软，像有根芦苇轻轻扫过。
“叮！”的一声，新闻联播般的机械声非常没有眼力见儿地响起。
【宿主，您已收录一百个关于杀人的词条，系统升级！】
“有没有搞错，升级都不分场合的吗？你还是别叫卡皮巴拉了，改叫大灯泡吧！”
卡皮巴拉不管这个死恋爱脑，继续冷酷凶狠地说道：【奖励宿主与连环杀手泰德·邦迪深入交流一次，限时5分钟。】
“什么泰德邦迪？邦迪创可贴的创始人？”
【泰德·邦迪，是外国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在最后一次被捕之前，曾两度越狱成功。官方显示他犯下了超过30起谋杀。不过真正的被害人数量仍属未知。通常，邦迪会先棒击受害人，而后再将其勒死。最终，他于1989年在电椅上执行死刑。因在狱中协助警方分析另一起连环杀人案而被影片《沉默的羔羊》设定为人物原型之一。】
乔囤差点双膝一软，声音软软糯糯：“你在逗我玩吗？他好变态呀,我害怕，他死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我跟他会不会有代沟哇？嗷呜！”
【宿主请准备，自动为您现场连线泰德·邦迪。倒计时3，2，1！】
原本曲折的廊道在乔囤脑海中瞬间化为一座四四方方的密室，空荡荡的房间只摆放着一张桌子。
乔囤像是被吸进一个虚拟空间里，桌子对面坐着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人，戴着手铐，手肘撑在桌沿上，正微笑地望着自己。
“你就是泰德·邦迪？”乔囤瞪大了双眼，心里嘀咕道还挺帅。
“是。现在是哪一年了？”对方神情淡淡，声音很轻也很沙哑。
乔囤下意识地回答：“2023年。”
“那算起来我已经有34年没跟人交流过了。”
乔囤突然想起正事：“2005年5月底，秣陵市接连发生了5起连环凶杀案，被害者大都是年轻女性，死因均是后脑遭受重击而亡，我想问你一下，对方是什么类型的凶手？”
泰德·邦迪俊朗眉梢一挑，懒洋洋地反问：“警方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吗？”
乔囤摇摇头：“没有，后来警方四处悬赏线索，仍然毫无头绪。”
泰德·邦迪没有正面回应，缓缓向后靠坐在椅背里，姿态非常随便放松。
“我在正式作案之前还尝试过杀人，第一次用棍子在女人背后，偷袭了她的后脑勺。还有一次尾随一个女学生进入地下室，然后用刀子捅了对方，结果那两次都失败了。第一次因为棍子挥的不准，那个女人尖叫着跑开了，第二次我以为自己杀死了那个女学生，但第二天就从报道上看到女孩被送去医院抢救，活了下来。之后我就陷入了思考，我为什么会失败呢？后来我想通了，原来我在害怕杀人。你所描述的凶手实在太完美了，像我这么伟大的杀手都…失败过……两…次……”
泰德·邦迪的声音逐渐虚化起来。
“两次，然后呢？”椅子嘎啦一声响，乔囤抬起身子，努力地往声音的方向凑近。
系统尖锐地提醒：【叮！时间到！叮！时间到！】
乔囤脑海里突兀地炸起一长串警报音，吵得她浑身一震，幻境也跟着四分五裂。
她一个激灵，瞬间回了神，眼前景象仿佛千花万叶飞旋，好一会儿才重重叠叠合到了一处，渐渐清明起来。
裴知聿瞧见乔囤的面色微微发白，贴心地低声问她怎么了？
乔囤抬眸刚好触碰到他关切的眼神，点到：“我突然想到您电影里的女主可能不是这起连环命案的第一个受害者。”
“怎么可能？”裴知聿的瞳孔急遽收缩。
乔囤略低了头，垂着眼睛看苏打水，露出粉白一段颈：“作案现场一点痕迹不留，警方一筹莫展。任何人在第一次杀人手法应该很生疏，但是凶手实在太完美了，没有任何破绽，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也没有小孩母亲挣扎过的痕迹。仅头部存在打击痕迹，一击致命，除此以外，再没有多余外伤。”
“不可能有人第一次杀人就能精准地一下子击中要害，还能完美地处理现场。我觉得凶手正式作案之前一定在事发地以外的区域尝试过杀人，并进行多次试错。”
“如果我是警方，我肯定先调查一下雨夜凶杀案之前是否还存在其他故意伤害案件，是否有人因为脑部遭到突然袭击到警局报案。”
【宿主啊，我感觉你要出师了！！】
“闭嘴，不要打扰我在我男神面前装逼。”
裴知聿眼神微微闪动，只管借着廊道里的光上上下下打量她。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古怪，乔囤禁不住他这么看，默念了句“色即是空”，便旁敲侧击地问他电影选角的事。
裴知聿摩挲着手里的冰美式，“这部电影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目前人选还没定下来。不过，过几天会有人通知你来试镜。”
哈？我在会上劈里啪啦说了一堆，居然都没给我安排一个内定名额，哼！
这点意难平郁结在心上，直到脚步声远了，乔囤才忿忿地把目光从他的背影里抽出来。
几天后，乔囤在去公司的路上，却忽然被人叫住，“你是乔囤乔小姐吗？”
乔囤抬起头，发现眼前这名私生饭约莫三十多岁，脸是真的可以，他的五官深刻利落，头发不服帖的支愣着，把一米八多的身高拔到了一米九，皮夹克下的T恤勒出劲瘦精悍的身形，扭头说话时不经意显现出来的下颌线比自己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是，我现在没带笔，要签名的话……”
“我不找你签名”
“合照吗？那就更不行了，最近没空去做皮肤管理，大早上脸还水肿呢，至少等我喝完一杯黑咖啡吧……”
妈耶~我好红，要飘了~
傅彧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警官证，直截了当地拍上了她的脑门：“我也不合照，有没有时间跟我聊聊？”
凝固般的静寂之后，乔囤的脸一下子变得胀红，五官都差点走了位置。
什么情况？
乔囤只得强行压抑自己快要溢出屏幕的内心戏, 如丧考妣“哦”了一声。
考虑片刻，她压低了声音：“附近有个私密性很好的咖啡馆。”
让乔囤没想到的是，她刚刚走进咖啡厅不出半个小时。
网上便盛传乔囤杀了人被逮捕了。
乔囤为数不多的死忠粉一边哭一边留言:
【囤囤啊，在监狱里争取把缝纫机踩冒烟，好好改造。】
【如果在里头遇到了我的前夫宽面哥，帮我要个签名。】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她面前正大口大口灌咖啡的男人。
“傅彧恺，秣陵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兼任侦查一组组长，二级警长，是裴知聿的表哥。”
傅警官，在公安系统内因为高大的身高，帅气的长相，自诩是“秣陵彭于晏之警界分宴”。从警8年多，因为善于破获久侦不破的疑难案件，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关键线索，被警界誉为“悬案清道夫”。
毕竟从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脸上的伤痕，就感觉是立过几次大功的。
如果说娱乐圈的男男女女，都像是养在温室里娇贵的花朵，他带给人的感觉则是生在岩崖峭壁的杂草，如果不小心触碰，很有可能将手指割出一道口子。
“我听说你好像对的案子了解挺多的，是有什么原因吗？”
在这位作风散漫的刑侦副支队长面前，撒谎似乎变得很困难。
“是这样的，裴导要改编电影，所以我才去了解的。”
“听裴知聿说你猜测当年的雨夜凶杀案不是熟人作案，而且嫌疑人并非第一次下手，你还猜到了什么？”傅彧恺摩挲着下巴，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乔囤的表情。
乔囤双腿并拢，挺直腰背，板板正正，双手十分规矩地摆放在膝上，一副乖顺老实的孩子模样:“我主要知道的都是当年在报纸上看到的。我还挺好奇的，这个案子这么多年都没破，我以为你们已经放弃了呢。”
“我们警察是不会放弃任何一起案件的。”傅警官往椅背一靠，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乔囤皱眉瞥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傅彧恺敏感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乔囤心虚：“啊？没，没有啊。”
“乔小姐，那打扰你了。你去忙你的工作吧，下次有机会再见。” 傅彧恺合上速记本，站起身松了松肩膀，结了帐。
乔囤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追了上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揣摩剧本，这个案件的大多数报道我都看过了，我能不能见一下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人？”
“你还真敬业，完全不是网上说的那样嘛。”
“我不知道，我只是以一个演员的视角去感受。”
不用系统，乔囤脑袋里的声音就自发地冒了出来：“后面几名受害者明知城里流窜着凶神恶煞的连环杀人犯，如果不认识凶手，是什么情况下会放下戒心，乖乖吃下写着字的纸条呢？”
傅彧恺身子一顿，显见非常意外：“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我的师父。最近太忙，有机会的话我会约你和我师父见一面的。”
戏精娱乐公司。
“小鱼姐，你快看手机，乔囤又上热搜了。”
小鱼猛地惊醒，蹭地从公司休息间的沙发上蹿起来，这条消息的威力不亚于在夜深人静冒着诡异绿光的废弃医院里听鬼故事，恐怖如斯。
小鱼原本还带着疲倦的眼睛顿时睁出双眼皮：我一下就醒了。
助理小肖惊讶地看着她眼皮上的欧式大平行，“小鱼姐，你眼睛都大了。”
“说这些。”小鱼：“乔囤的热搜，女人最好的医美。”
小肖：……
小鱼像是冬天大马路上被人泼了桶凉水，看着小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上了？她最近除了去试镜就一直在家和公司转悠，怎么上的热搜？”
从上回剧本研读会回来，乔囤就过上了每天两点一线的悠闲生活。
随后掏手机的身形一顿，小鱼心惊胆战地忆起过往：“她不会又口出狂言了吧。”
助理小肖：……
问人不如自己看，小鱼快速解开密码，直冲微博。
#清纯女星乔囤锒铛入狱#
#乔囤疑似碰瓷知名大导 当街被捕#
#近期坐牢的明星盘点#
热搜榜上乔囤的名字直接以一百码高速创进她的眼睛。外面沸沸扬扬盛传乔囤是“纯狱系女星”的谣言一时甚嚣尘上。
乔囤平时也就迷迷糊糊犯点蠢，如今居然都敢走上犯罪道路了！
小鱼痛心疾首，抡起扫帚气冲冲地就要下楼，谁料小助理飞扑而上，不要命地拉着她：“别揍，千万别揍，给犯罪分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们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样才更有利于罪犯的矫正和改造啊？！”
正巧乔囤一边吃包子一边从电梯出来，迎面刚好撞见，手忙脚乱把包子藏到身后。
小鱼和小肖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吓得蹬蹬蹬连退三步：“你逃狱了？”
“什么东西？”
“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你被警方带走调查。”
“去去去，那是他们警方看我长相根正苗红，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们拍摄反诈公益视频。” 乔囤淡定地撒谎，在小鱼双眼圆瞪的注视中一口咬掉半个包子，鼓着嘴钻进了戏精娱乐的明星专用办公室。
“然后呢？”小鱼立马转怒为喜，扔了手里的扫把，追了上去。
“我拒绝了。”
“为什么呀？如果能得到官方的认可，这可是帮你洗白的绝佳机会。”
乔大女星言简意赅敷衍：“他们让我演诈骗犯。”
“那是该拒绝。看来洗白之路迢迢漫漫啊！”小鱼长叹一口气。
乔囤心里不满她这副丧气样儿，但表面上不能说什么，只得好言好语地劝：“拒绝内耗从我做起，无辜的我能有什么问题，观众不喜欢我都是观众的问题。”
小鱼：……
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