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宫中,广陵殿一派花团锦簇,容荇已缠绵病榻好几日,时常昏昏沉沉的,哪怕同住一殿的另外两位妃嫔再吵闹,也无暇顾及。

    贴身宫女依兰取了汤药回来,与另外两位妃嫔的宫女争执了一番,“我们主子需要卧床静养,还请娘娘们通融。”

    “你这话说的古怪,两厢离得这么远,还能不让人说话?”

    宫女挤兑完依兰就去当差,气的依兰只能恶狠狠的瞪一眼窗下挂着的八哥,这八哥不甚通人性,日日只知重复说着“吉祥如意”,平白扰人清静。

    御医此次来的汤药极苦,依兰喂容荇勉强喝下去,稍一咳嗽又吐出来了大半。

    “这,太医吩咐了,一定要忍着喝下去,才能保住皇嗣。”

    容荇强撑着精神坐起来,“不是说,今日容家来了信,拿与我看看吧。”

    宫规森严,嫔妃与母家一般是不能书信往来的,即便有的嫔妃得圣上垂怜,可通信一封,都要由女官属抄录一份留档。

    容荇不由得想起从前替各宫嫔妃抄录书信的时候,有些看似普通的词句,里面也是满含深意。

    但姨娘亲手写的这封信,丝毫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仅仅只是让容荇勤勉柔顺,与长姐姐妹一体,尽心尽力的侍奉圣上。

    “咳咳。”

    容荇俯身咳出来一口血,这就是自己的“亲人啊”,什么勤勉恭顺,无非是唯芸妃马首是瞻,即便芸妃想要她的命。

    “主子,”依兰看见血一声惊呼,“我去唤太医来。”

    容荇将人拦了下来,“不用去了,她既然演了开场,我必要把这场戏演下去。”

    旁的人不知,容荇却知晓芸妃的一个秘密,在她未入宫之前。有人给芸妃调理身体的汤药里下毒,不知怎得替芸妃试药的宫女几日因为起疹子毁了容貌,芸妃虽然没有被毁掉容貌,但此生再也不能生育了。

    这本是一个秘密,容荇也是在被高阶女官派去整理脉案的时候,在灰尘弥漫的仓库里,偶然发现芸妃的脉案。

    一开始容荇向芸妃示好,以为芸妃不能生育,是希望有一个孩子的。可现在,她只吃过芸妃和沈昭仪送来的点心,其余的吃食都是由专门的嬷嬷坚持过的。

    这几日稍稍好转些,容荇就想明白了这件事,其实对芸妃来说,可能真的需要一个皇子,可未必需要一个容家女儿生出来的孩子。

    因为芸妃面上看起来,对后宫的争斗风轻云淡,圣上宠爱谁都不甚在意。实际上,芸妃恐怕是这个宫里最在意的人,只是佯装风轻云淡罢了。

    入宫两年多,做女官时,容荇就已经看过不少人今日得宠,明日就被遗忘。这大宣宫里,舍弃了情爱才能活得长久。

    看了姨娘的信,又想到姨娘在容家的处境,容荇改了想要报复芸妃的主意。这一次被下药的事情,容荇决定帮芸妃一把,至于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日后有的是时间来解决。

    “之后的汤药,不必拿来给我喝了。”

    依兰不明白主子的用意,可也不敢反驳,垂眸应了下来。

    太医开的药主要功效是保住皇嗣,容荇一天没有喝药,很快便失了孩子。

    孕育了数月,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孩子在慢慢长大,几个月落胎,与正常生产无异。

    容荇苦苦挣扎了数个时辰,孩子刚刚生出来,已是没有了气息。医女匆忙将孩子裹了起来,带出了广陵殿。

    一旁年纪尚小的医女还满怀悲天悯人之心,劝慰这位才人道:“娘娘莫要伤心太过,娘娘福泽深厚,日后还会再有的。”

    力竭之后,容荇没有力气说话,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没入枕面,为自己,也为自己逝去的孩儿伤心。

    隔了一日,整个大宣宫应该都知晓了这个消息,除了皇后娘娘按照管理送了些补品,并没有其他人露面。

    容荇强撑着让依兰给她换了衣服,裹上放风的披风,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看见一脸病容的容才人进来,太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保不住皇嗣的人,还来这里添堵。

    众人行李请安后,殿中充盈着各式各样的香气,太后有些烦闷,便意欲让她们退下,“后宫和睦,多绵延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是,臣妾定当谨记在心。”

    容荇突然跪在殿中,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臣妾有话要说。是关皇嗣,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太后从前经历过大风大浪,立刻就明了容才人想要说什么,无非是后宫女子之间的互相戕害。

    若是从前,太后并不乐意管这些事,可前面来宫里都少有婴孩啼哭声,“你来前边说。”

    容荇上前,努力的挺直身体,“请太后娘娘明鉴,前些日子,御医替臣妾诊脉,皇嗣明明是康健的。可自从臣妾吃了沈昭仪送来的点心,之后便一病不起,小公主一出生便没了气息,臣妾就是拼尽一切,也要为小公主讨个公道。”

    “太后娘娘,臣妾是最喜爱孩子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沈昭仪从容的为自己辩解,听宫人说,当时送给容荇的点心,都被吃完了。就算想查,也死无对证。

    太后娘娘已经看不惯沈昭仪许久,借着今日的事情处置了沈昭仪也未尝不可。“来人,去搜检容才人宫里的糕点。”

    通常宫里的糕点都会余下一些,主子们吃过之后,余下的会留存一段时间,就是防着心有不轨之人。

    宫人很快捡出来两份,用两个碟子装了过来,让太医查验。

    负责拿点心的嬷嬷解释道:“太后娘娘,其中一份是沈昭仪送去的,另一份是芸妃送去的。”

    御医拿起点心闻了又闻,掰出小块仔细尝,细细查验过之后,禀报道:“这沈昭仪的一份无恙,芸妃这一份里,有十足的堕胎药。”

    这样的结果,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容荇。

    两份糕点都是云片糕,容荇只吃了芸妃送来的云片糕,所以吩咐依兰将两份糕点调换,就是为了嫁祸给沈昭仪。不想芸妃的云片糕竟然是无毒的!容荇一瞬间毛骨悚然,难道想要害她的不是芸妃?可是她也没有吃沈昭仪送来的云片糕,难么,要暗害她的另有其人?

    芸妃早已料到了这一场官司,不过芸妃把容薏带来的药加在云片糕里之前,就知晓,容薏带来的那丸药,压根就是无毒的。看来容荇这个妹妹狼子野心还是露出了真面目,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想陷害她了。哪里就像娘亲符氏说的那样,是一个助力?

    “太后娘娘,臣妾是容才人隔房的亲姐姐,她的孩子便是臣妾血脉相连的孩子。在宫中,臣妾是最希望容才人孩子能平安诞下的。”说罢,芸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显得格外真诚。

    此刻容荇完全没有头绪,究竟是谁在害自己,于是开口维护芸妃道:“臣妾相信芸妃姐姐,在家时,姐姐就常常教导我,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公主,姐姐不会害我。”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想象,依兰收到容荇的眼神,立刻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收拾点心的时候,为了贪图方便,把同一日的两碟云片糕放在了一起。到了分拣留存的时候,一时出神,放错了盘子。那一份有毒的才是沈昭仪送来的,请太后娘娘明鉴。”

    沈昭仪看着事情又绕回自己身上,直呼冤枉,“臣妾怎么会做这样伤天害理之事,臣妾事事以皇上为先,怎会害皇嗣。”

    太后被扰的头疼,只想早早了结了此事,去沈昭仪殿中搜查的是太后心腹大宫女,立刻就备好了东西,以免查不出来东西也能把罪名安在沈昭仪身上。

    至于沈昭仪为何让太后娘娘不快,还要从她祸乱君心说起。

    皇上原本十分挂心朝政之事,并不心醉于丹药之事。可不知听了沈昭仪的什么谗言,招了几名术士在京郊炼制丹药,出丹的时候还罢了几日早朝。

    为了制成延年益寿的丹药,连那一直被关押着的午云渡都放了出来,只因那术士说需得午云渡心情舒畅,他的血才好做引子。

    这样荒唐的事情,惹得太后十分方案沈昭仪,彼此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她的错事,把人打入冷宫。

    沈昭仪自认为,药和药渣都处理的干净,直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呈上了证物,才有些慌了手脚。“不,这不是臣妾的,是容才人,是她诬陷臣妾啊!”

    “沈昭仪,为人歹毒,废去位份,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入宫门。”

    太后的这一道旨意,无疑是要置沈昭仪与死地,只要太后娘娘在一日,沈昭仪就不可能再踏出冷宫一步。

    下毒一事,就此有了定论,出了太后娘娘的大殿,芸妃特意等了等步子虚浮的容才人。

    待只有她二人与贴身宫女走在长街上时,芸妃才说了一句心里话,“如今该看清,你在后宫里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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