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剔我仙骨时，血溅了他一身。
「裴言川，你还真他娘的下得去手啊！」
「你这身修为脏了，剔骨重修于你有益。」
我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老娘不就是没继承你的无情道，修了多情道，至于剔我仙骨吗？
1
那可是我修了两万年，好不容易才飞升得到的仙骨啊，你说剔就剔！
诛仙台前，我侧伏在冰凉的玉石台阶上。
俊美仙君居高临下，视我如蝼蚁。
背后撕裂般的疼痛弥漫全身，脊骨的神经断裂，连带着手指也跟着抽搐。
狠毒的狗男人！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倒是丢个治愈术啊，很痛！」
「痛能让你长长记性。」
他一袭白衣站在我面前，瞧着我的眼里全是柔情与关切。
嘴里说出的话，却又难听又刺耳。
裴言川那副道貌岸然，为了我好的样子，真让人作呕。
要不是被捆仙索束缚了手脚，这一刻我会欺师灭祖的！
操你大爷的裴言川！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只依稀见得，背后的鲜血在身前汇聚，打湿了我的白色襦裙。
是要死了吗？
眼里不知何时汇聚出泪水，顺着面庞划到嘴角。
是苦的。
该死的老天，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裴言川！
澄净无云的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闪电，落在我的脚边。
劈死我算了！
第二道天雷已经在上方积蓄。
凭借我凡人的躯体，肯定撑不过这道天雷。
只能苦笑着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忽然，背后传来温软的触感，原来，死亡竟然不是冰冷的吗？
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2
和裴言川的孽缘，还得追溯到我在凡间，当皇室长公主的时候。
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在自己的府邸里收集天下美男。
那日花船巡游，我在船上喝着花酒，勾着身旁小侍的腰身调笑。
甫一抬头。
只见各类豪华花船间，飘过一驾格格不入的轻舟。
周围本没有风，船却无浆自动。
连带着船上人那玄色衣袍，也跟着翻飞作响。
多美啊，眉眼疏离冷淡，晶莹玉石做的人儿，世间最美好的夸赞，也不及他半分。
我痴痴盯着他，第一次产生了立一个驸马的想法。
谁成想，他似乎是捕捉到了我的视线，仰首和我对视。
于是乎，手忙脚乱地把小侍从怀里推出去，生怕美人见到。
不过两三秒他便移开了视线，可我却觉得像是跨越千年般漫长。
「去查他是谁！」
自从那日惊鸿一瞥，让回到公主府的我久久难以忘怀。
平日里最爱去的后宅也不乐意去了，整日想着他，茶不思饭不想。
府中美男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我却提不起兴致。
毕竟尝过皇家宴，就再也吃不下糠咽菜。
我花了小半月，足不出户画了那人的肖像。
动用了一切手段，都没能找到他。
谁成想，就在我以为他的出现只是一场梦的时，竟然再次见到了他。
可笑的是，纳他做驸马的想法，再也不可能了。
他抚着我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让我深陷。
「吾名裴言川，道号长微，如今领你入仙途，你唤吾师傅便好。」
太和殿前，我的皇帝老弟，郑重地把我交到少年仙君手上。
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不过一月的时间，那个花船巡游时误闯的高山雪莲，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仙人，还说要收我为徒。
直到踏上他的飞剑巡游天地间时，山河湖泊如小虫尽收眼底，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怕高啊！
飞剑上，出于人的本能，我紧紧抱住了裴言川的腰，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绝对！
淡淡的檀木冷香传入鼻尖，我终于找到了真实感。
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现在真的就在身边。
我贴在他的背上，不敢看脚下风景。
嘴里不时呼唤着。
「师傅？」
「嗯。」
「师傅。」
「不必忧心，若是害怕不要看脚下。」
「我不怕，我只是想问问我后院里的美人能一并带上吗？」
虽然没一个能比得上捡来的便宜师傅，但是他们可是花了我四年心血收集的天下美男，丢了总归可惜。
不知道是我的话哪里惹恼了裴言川，他一挥衣袖，一阵清风卷着我掉下了飞剑。
「救命！」
生活如此美好，师傅为何如此暴躁！
自此，皇室再无长公主，修仙界里多了个长微仙尊首徒。
虽然这首徒之位完全名不副实。
3
我并不是天才。
年近十八的我才刚练气入体，这在修仙界已算得上高龄。
「你看那废物，到现在还没有结丹，还号称首徒呢，真是丢脸。」
师门的人总嘲讽我，不明白天才如裴言川，为何会收我这样的废物做徒弟。
我也不明白。
躲在长生殿后，听见掌门在给我卜卦。
「顾颜只是最下品的五灵根，究其一生也无法飞升，长微，还是另寻徒弟传承无情道法吧。」
我竟然这般无用吗？
掌门合道期的修为，又怎会不知我就躲在殿后。
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吧。
世人皆说，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我也曾做过话本主角的梦，谁成想，到后来只是丑角呢。
师傅也肯定要放弃我了吧？
指甲扣抠进红木门里，心脏一阵阵抽疼，几乎喘不上气。
等了好久，等到我几乎快要放弃，才终于听到他说话。
「师兄，长微此生只收小颜儿一个徒弟。」
此时的裴言川，是我溺水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心中那块空缺，被他填补完整。
裴言川就像听不见外界流言蜚语，依旧给我最好的修炼资源。
别人千金难求的仙丹我能随遍磕，引来了多少人艳羡。
可我真的不争气。
百年后结丹第三次失败，衣衫褴褛的我躺在他的怀里问：「师傅，为何要收我这样的废物做徒弟？」
「你我命中注定有一场师徒之缘。」
他这样回答。
只是师徒之缘吗？
不知为何，我有些失落。
4
剑宗迎来了十年一度的大比。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败落在了一个刚入门的新人手里。
惊才绝艳的单灵根少女，一剑刺穿了我的肩胛骨。
那一剑，如同银龙过境，已生剑意，我躲无可躲。
她一路过关斩将，轻松拿下大比第一。
入门百年的我，竟然比不过一个年仅十六的女孩。
「掌门！吾等建议废除顾颜首徒之位！」
「凭什么给她资源！」
「她当得首徒，那我也当得！」
同门聚集在长生殿抗议，个个义愤填膺。
我能理解他们对我的敌意。
确实，像我这种德不配位的人，不该在这个位置。
站在裴言川身后，颓丧地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在挣扎，或许，是时候自请离开了。
「噤声！」
掌门带着威压的醇厚声音，震慑了台下哄闹的人群。
空气瞬间凝结，修为差些的人，都控制不住弯了腰。
这时，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突然响起。
「掌门，请问大比拿下第一，是否就可以提出一个奖励？」
我抬眸一看，正是打败我的小姑娘，她是整个大殿里，背脊挺得最直的人。
「嗯。」
「明欢想做长微仙尊的弟子。」
原来她叫明欢，真是好名字。
台下一片哗然。
掌门没有应声，看了看裴言川的方向。
「长微，我看你与明欢也有一场师徒缘分，就收做你的外门弟子吧。」
这一回，师尊没有再坚定拒绝，回望向明欢炽热的目光。
只一眼，我便懂了他们的意思。
口中泛起苦涩，其实，这个少女，才是话本的主角吧。
掌门之前便劝师尊另收徒弟。
我于无情道一途，属实没有什么天分。
兴许，她才是师尊命定的徒弟，我只是占了她的位置。
于是我从裴言川身后站了出来，向着掌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掌门，我不配做长微仙尊的首徒，自请入心魔塔闭死关。」
我已记不清最后是如何拜别裴言川，如何走出大殿，又是如何进了心魔塔。
那日的一桩桩一件件，仿佛是我的一场噩梦。
5
再次醒来是在裴言川寝宫里。
是梦吗？我好像在那个梦里，走完了我还算平坦的前半生。
灵玉床上丝丝冰凉缓解了一些背后的疼痛，才彻底从睡梦中惊醒。
我没死！？
天雷的威力现在这么弱了？这都没把我劈死。
「醒了？」
房间外，冰凌般清越的声音传来。
短暂的狂喜被裴言川骤然浇灭。
天杀的，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四肢依旧被束缚着，我只得紧闭双眼撇开头，不看房门入口。
「小颜儿看看我。」
冰凉的指尖在抚上我的背脊，酥酥麻麻的触感，如同千万只蚂蚁在背后啃咬。
我只能咬着牙装睡。
「不要再气恼，为师是为你好。」
呸！
我扭头猛地睁开眼，和裴言川目光相接。
「不要再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可以吗？我最讨厌别人说什么为了我好。」
强压下心中一口恶气，毕竟现在还受制于人。
在我嫌恶的目光下他只得悻悻收回手。
一定是错觉吧，平日里漠视众生的仙尊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漂亮的指尖翻飞。
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折磨我的法子。
我冷哼一声，再怎么逼迫，我都不会屈服的！
瞪着眼，等着预想中的疼痛降临，没想到无事发生。
裴言川竟然只是良心发现，解开了我身上的捆仙索。
我有些许错愕。
「你好生修炼无情道，为师过几日再来看你。」
他避开我的目光，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