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雪4

    传统婚礼讲究女嫁男娶,男方出聘礼,女方出人。入赘则恰恰相反。

    古人云,家贫子壮则出赘*。

    在本朝,有些富贵人家家中无子,便会选择招一些地位较低或家中贫困的男子入赘到自己家中当赘婿,生下孩子随女方姓,为女方家延续香火,所谓“招婿以补其世代尔”便是如此。

    而招赘婿的婚礼流程也与寻常流程不一样,分两种。

    一种是女方提早一日去祖母家等着赘婿上门迎亲,八抬大轿将女方迎回女方本家。

    另一种则是眼前这种,以四抬轿子将赘婿抬到女方家门前,又称“抬郎轿”。

    姜圆圆闻言将目光投到眼前花轿上,试图透过垂下的红帘看清里面那人的模样。

    未知的东西总让人感到忐忑不安,她脑子里开始不断浮现各种妖魔鬼怪的模样。

    这一屋子侍从都是诡异的无脸人,那这轿子里的东西该不会是个满身脓疮、青面獠牙的怪物吧?

    姜圆圆光是想象了一下都觉得慎得慌,她的目光在萧晏清和花轿上往返,不动声色地手搭上藏在衣袍内的剑柄。

    看这架势里面那东西还等着林前辈去接他。

    若那东西长得实在骇人,她就一剑砍了它,绝不能脏了前辈的手。

    “新娘子在犹豫什么。”一个佝偻身子的老妇凑到萧晏清身侧。老妇的脸上同样空空如也,只有满脸深深的褶子,随着她的声音相互挤压蠕动着,“新郎官还等着您接呢。”

    萧晏清闻言干脆也不管团扇遮脸的规矩,直接将双手都背到身后。

    她拒绝。

    萧晏清与姜圆圆想的一样,觉得那里面大概率也是个比无脸人还糟糕的怪物。

    她好歹上辈子也是传说中骄奢淫逸的淮岁公主,让她和怪物皮肤接触…

    她嫌脏。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向右迈一步,躲开老妇的脸。

    虽然那老妇没有五官,但萧晏清直觉老妇的脸唰得就黑了。

    “新娘子这是做什么?”

    萧晏清:“又不是你成亲,你急什么?”

    老妇“咬牙切齿”道:“老身也是为您好,误了吉时…”

    萧晏清:“你着急,那你接他好了。”

    “你这!”老妇气得欲要发作,萧晏清背在身后的手中的灵气也逐渐凝结。

    “娘子。”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掀起红帘。

    萧晏清的目光自然而然沿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面色剧变——

    平眉杏目,面若凝脂。

    嘴角边嵌着的那颗痣随男人的微笑扬起,原是勾人心弦的模样。

    但他眼底无光,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配上脖子上那道熟悉的骇人疤痕,平添瘆人鬼气。

    燕遀安。

    “娘子,接一下为夫可好?”

    燕遀安伸出手,食指上的白玉戒指融化一片鲜红烛光。

    要说上辈子谁最恨她萧晏清,那定然是燕遀安。

    毕竟上辈子她身为燕遀安最信任的师姐和挚交,不但叛出师门砍伤了燕遀安,还当着燕遀安的面生挖了国师心脏并重伤师尊。

    燕遀安当时倒在血泊中如同困兽一般绝望地嘶吼着要杀了她。

    “燕遀安怎么在这?”连久未说话的鱼前辈都冒了出来,“他怎么变得这么阴郁?”

    “这话我也想问你。这是本人吗?”

    萧晏清看不出他身上有幻术和易容的痕迹,但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燕遀安。

    虽然上辈子最后他的形象实在不算体面,但不妨碍燕遀安在萧晏清的印象里一直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师弟——她选择性忽视了上辈子燕遀安最后对她发疯的癫狂模样,那毕竟只是最后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光——她记得燕遀安还会给自己编剑穗,祝自己平安喜乐。

    萧晏清完全没考虑过是自己当年所作所为把人逼疯的,拜托,虽然她伤人心,但是她很快就遭天谴被雷劈死了啊。

    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个20年前就被雷劈死的仇家把自己搞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呢?

    萧晏清拒绝对此负责。

    鱼前辈对此评价则是有本事萧晏清别腿软。

    鱼前辈观察了一会燕遀安,而后做出了和萧晏清一样的判断:“我看不出幻术跟易容痕迹,是本人没错。他是望月门派来南川阻止你拿走身体?”

    望月门内要数弟子战力,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剩剑尊的大弟子顾临西与三弟子燕遀安了。顾临西作为剑尊首徒,有在剑尊昏迷之时守护门派之责,不会轻易下山。

    燕遀安就相对自由,派他阻止萧晏清正合适。

    但萧晏清却觉得奇怪:“不一定,我倒觉得他可能不知道我身体在此处。”

    若燕遀安一早知道她的身体在阵眼,他只需要在这等着,谁来阵眼基本确定了谁就是复活后的萧晏清。

    然后把来阵眼的人一刀砍死就可以一了百了,完全没必要在这跟她玩“新郎入赘”的戏码。

    鱼前辈不置可否,只提醒道:“你虽然换了一张脸,但还是小心点。”

    “娘子?”

    二人脑海中的对话不过瞬息,燕遀安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萧晏清的失态,手依旧维持在空中。

    不论如何,她现在还不能暴露。

    萧晏清接过他的手,冰凉的指尖相触的那一刻,燕遀安五指收缩,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心头一颤,不过燕遀安很快就松开了——他只是借力下花轿罢了。

    冷静。

    只要她够镇定,燕遀安就不会发现她的异常。

    她深吸一口气,欲盖弥彰地回握住了燕遀安已经松到一半的手。

    这次轮到燕遀安愣住,随后他就嫌弃地想抽手。

    “别动。仪式还没走完。”

    燕遀安闻言不再挣扎,但脸上的假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萧晏清记得燕遀安昔日虽然是喜欢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引满楼红袖招的,但真要有姑娘想接触他,那他是有多远躲多远,给姑娘碰一下他就浑身别扭。

    尤其是萧晏清手心还有因为紧张出的汗。

    她看着燕遀安吃瘪后阴沉的表情,自觉扳回一局,心情又舒畅起来了。

    跟她斗,他还嫩了点。

    一旁的侍从取出五彩豆子洒在身前。

    撒谷豆,避三煞。

    “一撒新婿入门来。”

    萧晏清看了看周围简陋的布置。

    幸好因为赘婿在本朝地位低下,所以这入赘婚礼仪式也简单,流程不会太长。

    她举着团扇,偷偷瞥了一眼燕遀安的神色,对方表情淡淡的,看来是没认出来她。

    “二撒富贵长相随。”

    没认出来就好,她熬完这婚礼就找机会跑掉。

    她要在燕遀安之前找到自己的身体。

    “三撒福寿千千岁。”

    之后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

    “四撒神佛佑平安。”

    心虚?不,她和燕遀安最多算是狗咬狗。

    她怎么会心虚。

    “五撒永世结同心。”

    上辈子真要算也是燕遀安先出手的,她只能算是反击。

    而且刀剑无眼,她也没想到会砍这么重。

    入青庐交拜。

    “今佳偶天成,喜结良缘……”

    萧晏清跟燕遀安一踏入青庐就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非常默契地各自往两侧迈一步,离对方远了一点。

    “一拜天地。”

    大约是各自心怀鬼胎的缘故,两人拜天地动作完全不同步,可以说是相当敷衍。

    燕遀安拜堂时,一节缠在手腕上的白色缎带随着他的动作露出,吸引了萧晏清的注意。

    她有印象,那好像是燕遀安跟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萧晏清死了二十年了,也不知道燕遀安如今有没有跟人成亲。但看他苦大仇深,完全不像有爱情滋润的模样,想来是分开了。

    真没用,萧晏清想。

    “二拜高堂。”

    萧晏清目光在团扇遮掩下恰好能看见两双鞋子,而鞋子的主人就坐在她身前太师椅上。

    这是“高堂”?

    萧晏清记得从自己入这阵眼开始就没见过充当女方或男方家人角色的无脸人,现在哪来的高堂?

    她悄悄挪开一点团扇,向“高堂”看去。

    左边的太师椅上是昏过去的姜圆圆,右边则是一个翘着二郎腿的黑衣潇洒女郎。

    女郎凤眼微眯,看向二人时眼中满是高高在上的戏谑,眼角红痣如血,让本就薄情寡义的面相显得更加刻薄。

    是萧晏清原来的脸。

    “唰——”

    二人同时出手!

    萧晏清手持团扇,燕遀安化气为剑,皆是向着高居堂上毫无防备的女郎而去。

    “铛——”

    团扇撞开剑刃,发出一声刺耳金鸣。

    她当然不能让燕遀安伤了自己的身体。

    萧晏清一击即成毫不犹豫地松手后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飘然落在离燕遀安五步远的位置。

    被击偏的剑刃去势不减,擦过女郎脸侧碎发,深深嵌入身后墙中。

    这一剑打偏给了女郎反应的时间,她双手飞快结印,如莲花盛开。

    “破!”

    整个阵眼应声而变!女郎与姜圆圆的身影消失不见,凭空增加的无数无脸人将他们层层包围。

    萧晏清的剑给了姜圆圆,在燕遀安面前为了不暴露修为,不能和他一样直接化气为剑,于是抽出头顶的金簪代剑,摆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金簪尖锐末端却不是对着燕遀安,而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无脸人。

    萧晏清扬起嘴角,眼中映出嗜血红光,“比一比?”

    燕遀安没有回应,而是抬手。嵌入墙上的剑如团起黑蛇般蠕动,散开,丝丝缕缕,又重新在他手中凝结。

    剑身寒光瘆人,杀气四溢。

    无脸人一齐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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