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感觉如何?”

    “……啊,甘润醇香,回味悠长。”

    方多病眉头一皱:“我是说你身体感觉如何,不是问你酒的味道!”

    李莲花对上一双期待万分的狗狗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这副身子,唯独在小夭给他喂血时才能感受到片刻安然。大多时候的痛微乎其微,习惯便好,发作时严重些,但说实话从前在渔村苟延残喘之时,无法运用内力,毒发日渐频繁,他早已习惯了。

    要说感觉,除却麻木,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方多病等不到他的回答,不再强求,转向一旁皱着小脸尝酒的小夭。

    “……这是酒,不是毒药。”

    小夭用舌尖沾了点酒液,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喝,指着倒立在桌上盛酒的泊蓝人头,柳眉微拧:“先不说效果了,你们不觉得有股血腥味吗?这东西放过人血和药材,还涂过泥巴,我怀疑还有金满堂那个老男人的口水味!”

    方多病看了眼默默倒茶喝的李莲花,干巴巴道:“我洗过了,是你对气味太敏感,其实也还好。”

    但经小夭这么一提,三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膈应,方多病拿着泊蓝人头重新清洗几遍,喝人头酒不行,那换种方式。

    在两人帮助下,小夭以泊蓝人头作媒介运转内息,她那点微薄的真气从掌心泄出,气流盈转回旋,再次回到体内时却是彻骨寒凉。

    “她怎么在发抖?刚才我试的时候没问题啊……”

    方多病正想问问李莲花这是怎么回事,偶像见多识广应该清楚吧,未等开口,李莲花已掐指点住小夭颈侧穴位,运气注入。

    暖流冲散近乎包裹全身的寒意,她猛然睁眼,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李莲花帮她擦去额头冷汗,柔声询问她怎么样。

    小夭神思仍有些恍惚,目光呆滞地凝望虚空,似是心有余悸一般攥紧李莲花的袖摆,而后幽幽出声。

    “他把我关在笼子里,辱骂折磨我,把我变成一个废人,他养着我,为了有一日我能成为助他增长修为的补药。月圆之夜……月圆之夜他说要吃了我,我逃出去了,一念之差……我本该杀了他以绝后患,我要一根一根剁掉他的尾巴,一把火烧掉他的狐狸洞,才能平息我对他的恨……可我没有,我选择了逃跑,他在后面追着我,他说会给我下最恶毒的诅咒……”

    起初方多病还以为她曾受过非人的虐待,如今才会那样怕疼怕死,心中愤怒与心疼交织,直到听见“尾巴”、“狐狸”,愣了两秒,颇为无语地收起情绪。

    “她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玄奇志怪的话本子?”

    李莲花不作声,这世上离奇之事还少吗,妖魔鬼怪嘛,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小夭方才说的那些话,或许跟她之前错乱的记忆有关,她到底来自什么样的地方呢?还有诅咒……

    若哪日她记清楚了,想同他讲一讲了,再问她吧。

    小夭就那么保持一手抓着李莲花一手抱着泊蓝人头的姿势默了半晌,两眼重新聚焦,接着往后一倒,仰躺在榻上。

    “我回不了家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飘渺,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没有家了……外婆死了,娘亲死了,爹爹不要我,哥哥一直没来找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李莲花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将她拉起来,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谁说没人要你,别胡思乱想啦,不如咱们出去赏赏月,喝一杯?”

    “就是,这酒是城里最好的酒楼买的,不喝多可惜啊!”方多病附和道。

    小夭抬头看去:“你哪来的钱买酒?不会又是问石院主借的吧?”

    “我现在是百川院正式刑探,也是有月钱的好吗,只不过先预支了点嘛。”方多病底气不足地回应。

    既然要去喝酒,得先把泊蓝人头收好,但那放置泊蓝人头的木盒内,竟还有别的东西,一块雕刻着不知名文字的冰片。

    据李莲花回忆,上面的文字和先前在一品坟所见相似,应当是南胤文。

    小夭跟着回想当时,只记得那个脾气很差凶巴巴的小孩和被小孩一掌拍死的卫庄主,那时她根本不敢仔细观察墓室,哪会记得什么南胤文啊。

    不知此为何物,有何用途,反正都要交由百川院保管,怎么样都与他们无关。

    归回原位后方多病就拉着他俩出去喝酒,本来方小宝还想上屋顶,举杯对月何等潇洒,可惜碍于小夭畏高严重,只能放弃。

    “少喝些,别喝太急。”李莲花对小夭说完,又用同样的话叮嘱方多病。

    方多病不以为然道:“喝个酒而已,就这么点咱俩还能喝醉不成?就算喝醉了难道会打起来啊?”

    李莲花微笑:“会的。”

    行吧,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三人碰杯,各自小酌一口,算不得尽兴,可有恋人、朋友在侧,月朗星疏夜风轻柔,同样惬意非常。

    “李莲花,小六。”方多病为他俩斟酒,状似随意地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

    李莲花接话道:“元宝山庄之后,是四顾门吧。”

    “你要回四顾门?”方多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语气淡淡,可似乎有一声隐约的叹息藏在里头:“没有。只是曾经犯过的错误不可再重蹈覆辙,必须亲眼见证,挽救过错,方能安心。”

    方多病不懂,偶像的话总有他自己的道理吧。

    “小六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小夭支着脑袋,感受那点美酒带来的略微醺然:“我想……好好练功。”

    “那正好啊,咱们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姑娘噗嗤一笑:“我可没你那么伟大的志向。”

    她混乱的记忆里,爹娘,哥哥,亲人和家对她来说都很模糊,时隔太久,那些温情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印象最深刻的是囚禁她三十年的九尾狐妖。

    她明明都给他下毒了,却没有杀他,她不记得那时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拼命地跑,而他变回狐狸原型,在后面追。他体力不支轰然倒下,她以为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她回过头——

    九尾狐妖怨毒地盯着她,自行断尾,口中默念。

    她不敢再看,一路狂奔,如果有谁能来救她就好了,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她等到了。

    如今却也清晰地忆起九尾狐妖的诅咒。

    一切期盼向往,她渴求的,珍视的,全都求不得留不住。

    酒杯相撞的清脆声响将她唤醒。

    方多病分别与二人碰杯:“结伴同行也好啊!”少年扬了扬眉,嗓音清冽,“行走江湖能交到几个知己好友,是多么幸运难得的事!”

    小夭歪了歪头,感觉嘴里酒液的辛辣转变成诱人的甜味,怪不得总有人爱借酒消愁,个中滋味也只有真到了某个时刻才能体会到吧。

    可几杯下肚,酒杯就让李莲花没收了。

    “你干嘛抢我杯子?”

    “不能喝了。”李莲花轻轻挡住她伸过来的手,“你醉了。”

    小夭可没觉得自己醉了,她还瞧见有个黑衣人进了屋子呢。

    “有贼!”

    她蓦地起身,往那边一指。

    李莲花与方多病回头,恰巧看到抱着木盒从屋里出来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似乎也才发现他们,不由一怔,斗篷底下连身像样的夜行衣都不换,连个面罩也不戴,哪里来这么明目张胆的贼,当他们仨不存在吗?

    “宗政明珠!”

    方多病持剑追上。

    李莲花远远观望,见方多病暂时未落下风,放下心来,先把小醉鬼带回房安寝再来帮忙吧。

    小夭杵在原地不动,脑子越发迟钝了:“什么猪?”

    “……宗政明珠。”

    “大胆猪妖,偷东西偷到我屋里来了!”她学着方多病往石桌边一捞,啥也没捞到,“我的剑呢?”

    李莲花哭笑不得,她基本就没把佩剑带在身边过。

    “你的剑不在这里……”

    “竟然还敢偷剑!”

    行吧,跟醉鬼如何说得通呢。

    眼看屋檐之上方多病进攻逐渐吃力,怀里醉醺醺的姑娘又嚷着要去帮忙,李莲花长叹一声,捏捏醉鬼红扑扑的小脸。

    “想不想看我揍猪妖啊?”

    “想!”

    “那你乖乖坐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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