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确有几分相似呢……”
先前要抓李莲花回百川院，这人就没多说什么，现在药魔的名号都要安到头上了，仍是这样淡然置之的微笑。
方多病凝眸沉思，若说李莲花只是平淡无奇的普通游医他是不信的，可药魔……好歹给些反应吧，让他能够察言观色一下？
“昨日朴二黄为何追杀你们？柴房锁得好好的，是你们打开的？”
李莲花语气淡淡，像是提起今早给菜浇了水、打扫了一遍屋子那样寻常：“哦，门是我开的呀，好奇就进去看了看。”
“好、好奇？”
“是啊。”李莲花认真道，“我想搞清楚一些事，但到了那又觉得没必要，就进屋坐了会儿。”
小夭点头应和：“是这样的。”
方多病深觉和他们聊天只会气死自己，但他必须查清来龙去脉才行：“……根据书信的内容，假设你是药魔，你知道朴二黄暴露了金鸳盟的行踪，你为了灭口，去灵山道场，与我一道查案，顺理成章地抓住幕后真凶。最后即便你杀了朴二黄，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你。”
“听着倒也合理。”李莲花平静道。
小夭吃饱了，一手撑着脑袋，懒懒斜倚：“感觉剧情这样发展也挺刺激。”
不是，他们真的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吗？谁会想跟魔教门派金鸳盟扯上关系啊，就算没见识过一百八十八牢的酷刑，百川院是什么地方总知道吧？
当真是问心无愧才不以为然的吗？
尚未理清思绪，李莲花已经开始收拾桌子了，小夭帮他把碗端出去。
方多病听着他俩交谈，一个说要去洗衣服，另一个不让，说受伤了别沾水他来洗，就这么无聊又温馨地来回拉扯，最终以小夭妥协结束。
方多病如浆糊般一团糟的思绪跳脱到小夭受伤的手指上，她何时伤到的，没注意过呢。人家管吃管住他啥也不干是不是不太好，出来闯荡还带着丫鬟小厮，又不是来度假。
“离儿，旺福，你们回天机山庄吧，我出来历练还要人伺候，多不像话。”
两个小孩哪拧得过心意已决的小少爷，再三叮嘱注意安全后才离开。
“方少爷这是打算赖着不走了？”小夭望着目送下人离去的方多病，忍不住吐槽。
“什么叫赖，我诚心想与你们结交不行啊？”
“你方才还怀疑莲花是药魔呢。”
方多病自知理亏，那李莲花神神秘秘的，还总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让他信服的话，心有疑虑不也正常。
“那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嘛，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他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方多病说完，却发现小夭在看外头洗碗的李莲花，看得专注，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这扳指……好像是朴二黄的……”
小夭回神，将那大一圈的玉扳指套在拇指上：“对啊，现在是我的了。”
“该不会是你抢了人家的扳指，所以朴二黄才追杀你们的吧？”
游戏玩家的事怎么能算抢，那是她应得的奖励。
但跟NPC说这些他也听不懂啊。
“反正就是我的。”
方多病跟她说不通，也不好上手明抢：“你借我看看，万一有什么线索呢。”
方大少什么稀罕物没见过，还会抢她的不成，就让他看看吧。
他接过扳指细看，光润晶莹，质地罕见。以玉矿出名的地界当属昆仑玉城，朴二黄书信所写想北上请罪，由此地北上，倒是离玉城不远。扳指表面花纹繁复精美，又是何含义呢？
“是金鸳盟的暗纹。”李莲花的声音蓦地响起，虽然仍是那副平淡之态。
方多病惊愕：“你怎么知道？”
李莲花微笑道：“你瞧瞧这楼外面的祥云纹，一样的。”
方多病指着他“你”了半天，李莲花耐心解释：“啊……当年我在东海看到一艘破败的大船，就捡了些好看的木头建了这房子。我捡了不少好东西，可惜时隔太久，不知是拿去当了还是塞到别处去了。”
莲花楼外形与他以前那座极其相似，想来“李莲花”的经历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方多病自也不想再怀疑认定的队友，要查明内里缘由，得去玉城走一趟了。
“收拾收拾，即刻出发前往玉城。”
方少侠一声令下，无人应答。
这师徒二人各自忙碌，李莲花端着洗干净的碗筷进屋放好，接着把脏衣服放进木桶，准备拎去河边清洗。小夭拿回玉扳指，走到灶台边整理中午要吃的菜，李莲花路过时还叫她小心切到手。
方少爷气结，他这么个大活人看不见吗，能不能理理他？
好在李莲花还算有点良心，出门前朝他微笑：“饭钱和住宿费都不用了，慢走不送。”
总觉得此刻该吐出一口老血呢，方多病自己安慰好自己，决定动之以情：“李兄啊，江湖风波未平，仍有金鸳盟余孽作祟，你午夜梦回想起那些被金鸳盟残害的无辜百姓和侠义之士，能够心安吗？”
李莲花神色风轻云淡，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方多病而是小夭，应当能察觉他在平静之下隐藏极深的哀思吧。
“……我且问你，若某日尘埃落定，总算到了可以无忧无虑安稳度日的时候，又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找上你，你待如何？”
“若江湖还需要我方多病，我义不容辞！”
小夭闻言蹙眉：“退休了还得干活，那也太惨了吧！”眉头都未舒展开，只见她切菜的动作一滞，“但玉城，必须得去！”
李莲花一句“小六懂我”被她瞬间改口堵了回去，一时无言。
方多病瞧着小夭又开始发神经似的朝天拜拜，与李莲花对视一眼，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是不是……”
“唉……先把衣裳洗了，明日动身吧。”
“你答应了？李莲花，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欠了小六很多钱？”
“啊？”
“不然他是救过你的命吗，他说去你就去了……”
……
翌日，李莲花与方多病轮换着驾车，一路走走停停，磨磨蹭蹭。半途天气转阴，雾气深重，山路难走，李莲花想着这楼年久失修或许会漏雨，同二人商量得另寻客栈歇脚。
这荒山野岭的险些闯进乱葬岗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李莲花却改变主意不愿进门了。
那牌匾上四个大字——“小棉客栈”，端端正正，触目惊心。
李莲花两眼一黑调头想跑，方多病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上哪去啊？”
“这这这这一看就容易闹鬼，我怕鬼。”
“刚才那一地的尸体骸骨不见你怕，还能安抚你家小徒弟，现在倒怕了？世上哪来的鬼，有事本少爷罩着你！”方多病说罢大步流星地上前叫门去了。
来都来了，躲不过啊。
李莲花瞥见小夭掩嘴偷笑，压低声音道：“你笑什么？”
“你跟我说过，只要不信就不用怕，这里头热热闹闹的像会闹鬼吗？还是你怕打雷下雨啊？”
“正如你害怕死人那样，我总有怕的东西吧。”
小夭凑近些去追寻他的视线，语带笑意，散入夜风。
“我猜你并不是怕，是不想。为什么呀？早点完成任务，一起通关出去不好吗？”
李莲花并不反驳，他加快脚步，跟在方多病身后跨过驱邪火盆。
屋内人声嘈杂，几乎盖过他轻似呢喃的话音。
“若一如从前，重蹈覆辙有何意义。”
什么意思？
难道是手握剧本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