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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命保护

    考试周,校园被乌云笼罩着,像极了积压的怨气。

    但A班,好像永远都那么阳光普照。

    考场是按照上一次月底考试的成绩排名进行分配的,A班作为第一考场,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可以在A班考试。

    A班五十一个人,除了席嫣和我,其他人都在本班考试,打乱座位号就行。

    所以,当我考完数学,离开哀鸿遍野的B班,回到本班,鹿槐明媚灿烂的笑脸和病恹恹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周烁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了,见我坐在座位那,一言不发,对着那张考完没多久的数学卷沉思。

    周烁立马来了兴致:“陈浥,我们来对对答案吧?”

    周烁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一点都不水的那种,虽然比鹿槐逊色几名,但在我眼里,已经是上神级别。

    我用一种麻木不仁的目光看着他拿起试卷心花怒放地朝我靠近。

    “陈浥,你眼睛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周烁一脸茫然。

    “因为你在找全班倒数第二对答案。”我挂着三条黑线说。

    周烁这厮懵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对哦,你是那个倒数第二!”

    我:“……”

    其实,你可以拿着喇叭说的。

    在周烁的固定认知里,他以为A班除了席嫣那个另类,其他人一概用超级大学霸而论,我也平白无故背上了这个称号。

    其实,我成绩……确实不咋地,特别是数学这一门,考的比海枯石烂还烂。

    一天后,成绩表出来了。

    我顺着鹿槐那一行望过去,看到了好多2。

    年级排名2班级排名2语文2英语2数学2理综2……

    太二了简直!

    我都无法想象我的成绩是有多血肉模糊,连看一眼都嫌弃。这次比较惨烈,比上一次退步了三十多名,排到了年级79。

    我甚至连B班都进不去。

    鹿槐朝我投来一束安慰的目光,嘴上奚落道:“你的学业运确实不怎么行啊。”

    “……”

    我本暖起来的心又轰地冷却了。

    “说真的,你当初是怎么混进A班的?”

    我故意卖关子:“这事说来话长了。”

    鹿槐敦地坐直,一副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的表情:“哎,赶紧说来我听听。”

    “真想知道?”

    “废话。”

    “实不相瞒,考试前一天,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故意停顿,沉默延长,鹿槐秒按捺不住了,心急如焚的看着我,“然后呢?”

    “然后,窗外闪了一道亮光,我被爱因斯坦附体了。”

    “……”

    长久的无语。

    半久,鹿槐做出评价:“重生之世界智商第一爱因斯坦意外和学渣共处一体后逆袭进A班。”

    “bingo,总结到位。”我说。

    鹿槐轻轻啧了声,“神经病。“

    我笑了,被她骂也能这么开心,我估计真的是神经病。

    “对了,这次考这么差,你爸妈会不会鞭笞你啊?”

    “不会,我爸妈从来就不对我寄予厚望。”

    千真万确,从小到大,我爸妈很少过问我的成绩,按照他们原话就是:你想考多少就考多少,尽力而为就够了,一切随缘。年少时贪玩,是一个考了59分都被夸上天去的人,我对自己拥有一对佛性父母表示十分满意。

    鹿槐盯着我,歪了歪头,“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啊?”我没想到话题跳跃得如此之快。

    “要是普通家庭的父母,考成这样,你早就被家法伺候了。”鹿槐的眼睛能洞若观火,慢悠悠地说,“你家应该不缺物质,所以精神上也比较和谐,哪怕考个零蛋回家也能吃上顿香喷喷的饭,像那种盼着能在孩子身上打翻身仗的普通家庭,回家就是领罚。”

    我的心莫名泛酸:“你以前……考砸的时候,你爸妈会打你吗?”

    “打啊,但和成绩无关,”鹿槐洋洋得意,“因为我打小就聪明,每次考试都能拿满分。”

    “嗯,你最聪明了。”我说。

    “我爸打我从来都不需要理由。”鹿槐自言自语道。

    悲伤忽然笼罩了我,她以前一定不太好过。

    “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打你了。”我轻声说。

    “就算你不在,也没人打得过我。”鹿槐说,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一副运筹帷幄之态,从未想过依靠别人。

    眼睛像进了沙,我想揉一揉。

    鹿槐她睿智,娇纵,活泼,随心所欲,却破碎,带刺,孤苦伶仃。她的世界太黑暗了,我总觉得这样的女孩,应该活的像童话一样。

    那一瞬间,我想轻轻拥抱她。

    并非怜悯她,我对她的一切情感,都源于我对她的爱。

    *

    我照常送鹿槐回家。

    我们还没走到尼和书店,远远就听到一阵交谈声。

    我和鹿槐对视一眼,她似乎料到什么,猛地往前冲去,我也赶紧跟上。

    平时这个点,卷闸门应该关了的,灯也该熄了,一片寂然无声,可今晚却热闹非凡。

    店里站着两个中年男人,还有丁爷爷和他的孙女柔山。

    柔山已经吓怕,躲在角落那静静地流眼泪。

    丁伟扑通一声,在丁爷爷跟前跪下,仰脸恳求道:“爸,我求求你了,把店子抵押出去吧,我求求你了,不然我真会死的,爸,我是你的儿子,你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畜牲。”丁爷爷满眼失望,他倾过了身,泪眼转瞬婆娑。

    “爸,把店子押出去又没事,靠它又赚不了几个镚儿,你看现在还有几个看书的,勇哥说了,等把店子改成沐足的,能日赚好几万,爸,你这回听我的,行不?”

    “那是你妈留下来的,唯一的遗物!”丁爷爷颤抖着一根手指,指着他,“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和你妈就是靠它才把你养大的,你现在竟然口口声声说……把它押了,你还有什颜面面对得起你妈!”

    那晚被鹿槐殴一棍的“债主”也在场,他威胁道:“少费嘴费舌了,老顽固,你现在最好把房产证拿出来,把转让手续办了,收拾收拾东西从这里滚出去,你要是不给,我就要了你儿子的狗命。”

    此话一出,丁伟浑身一抖,下一秒,不仅仅是他,就连我和鹿槐,都被这一幕震惊住了。

    丁爷爷忽然弯下脊骨,缓缓跪了下来。他的身形瘦骨嶙峋,膝盖一颤一颤,似蜡烛一灭,人就倒下了,可现在他却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朝别人下跪。

    沧桑的脸庞如一盏黄昏的灯,映在墙上,一动不动。

    我转头,看见鹿槐寒着一张脸,眼底阴戾,她握紧了拳头,在门口旁的那堆杂物里抽出一件武器,咚一声拍在门框,发出穿透耳膜的声响。

    我心大叫不好,刚想阻止鹿槐,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五指拎着一本厚厚的砖头书,挺立在门口,身形偏瘦而孤高有力,她冷冷撂下一句:“你来找死。”

    那“债主”还未给予反应,鹿槐趁他转过脸来,高高举起了砖头书。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坏了。

    那被打的“债主”顿时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红透了,上边还留下一个大印子,他顿时也怒了:“他妈的又是你!”

    鹿槐不理他,把砖头书扔到了一边,她半跪在丁爷爷旁边,语气柔下来:“爷爷,他不配你下跪,你赶紧起来吧。”

    “是小鹿啊……”丁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又亮。

    “嗯,是我。”鹿槐小心地把他给扶起来,眼珠子直视着“债主”:“不想死就给我滚出大门,否则,我会让你的腿,横着出去。”她的目光阴冷,足够威慑,一寸一寸往他下半身缓缓下移。

    他知道鹿槐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顿时不敢胡来了,捂着张番茄酱色的逼脸,把气撒在丁辉头上:“丁伟!这臭娘是谁啊,三番两次来搅事儿!”

    丁伟懦弱,只能赔笑:“勇哥,我们改天再聊行不?今晚是我对不起你了,我改日一定上门赔罪,您看怎么样?”

    “哼!狗娘养的,你们都给我等着!”他转头,忽然阴恻恻的看着鹿槐,“小姑娘,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打了我两次,我一定饶不了你。”

    鹿槐刚要冲动,我立刻挡在鹿槐身前,对上他的视线:“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就是要钱么,多少?”

    鹿槐在背后说:“不要,陈浥!”

    “八万。”

    “好,账户给我,我给你转十万,前提是你不能来找他们麻烦。”

    “债主”一听,还白揩了两万,内心爽死了,也顾不上脸疼,“肯定的。”

    “债主”留了串账号,走出门口,忽然又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眼鹿槐,捡起地上那本砖头书,唰地朝鹿槐飞去。

    我遽然瞳孔瞪大,赶紧拥住了鹿槐,那本书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头顶。

    “陈浥!”鹿槐叫我。

    脑袋一阵晕乎乎的,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那瞬间竟然庆幸地想,鹿槐被我保护了一次。

    我缓了几秒,疼痛感没那么强烈了,抬头对上鹿槐担忧的双眼,我心像塞满了蜜糖:“我没事,头硬着呢。”

    “真的没事?”

    “真的。”

    鹿槐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小动物。

    我对她笑了笑,看到我笑,鹿槐僵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那“债主”早已逃之夭夭,插曲过去了,店里恢复一片寂静,像医院里的太平间。

    大气都不敢出。

    鹿槐捡起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我也蹲下去捡,我看见她的手顿了顿。

    许久,鹿槐终于爆发出情绪,朝丁伟大吼了声:“丁伟你还是不是人?”

    丁伟如一座即将倒塌的高山,肩膀狠狠抖动着,鹿槐看他这副没用的死样更来气了:“亲眼看着你爸为了你那狗屁事儿向别人下跪,你好意思吗?你都快四十的人了,十万块钱存款都拿不出来么?你没钱还学人家赌什么赌,怪不得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说你活着有什么卵用?”

    每句话都刺痛男人的自尊心,丁伟像失去了生存欲,他挫败地说:“爸,对不起。”

    丁爷爷没说话,也没看他。

    “丁伟,债是你欠的,你应该自己想办法去还,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总有一天会还完的,你现在回头还有路。”鹿槐又说。

    丁伟吸了一把鼻涕水,他跪了下去,大地发出一声闷哼,他向丁爷爷叩了个响头,无声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浓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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