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战场，朔朝被怨气吞噬，奄奄一息。

    她身上似乎残存不剩一点仙气，十分虚弱。

    战场上经久不散的怨气便这么趁虚而入，直透过皮肤，往她骨头里钻，似乎要强行蚕食掉她的理智与意识，占据这具孱弱的身躯。

    她无法抵抗，只能被动承受着，承受着痛苦。

    这次的疼痛与先前不同，身体是疼的，脑子却是清明的。

    她竟有闲心一点一点回顾，回顾着她能想起来的零散的片段。

    最后，记忆落于三年前昏迷时，所听到的那句话。

    “第五次幻境归始。”

    她当时不明白，整整三年内都未完全明白，此刻却全明白了。

    因为，这一次，她似乎又回到最初，回到仙魔战场上，但这一次，她没有失去记忆。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不是第一次归始，她从未记得过，便是从前的每次归始，她都会伴随着丢掉记忆吧。

    只是这一次，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幻境中的三年经历清晰印在她脑子里，并未丢失，虽然她再记不起更早了。

    分神之间，整个空间的怨气在一瞬间完全消散。

    被昏暗笼罩着的仙魔战场上竟有了一点光亮。

    是极其温暖的月白色光泽。

    朔朝落在地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轻，前所未有的轻快。

    她抬头，看向那道月白色光泽。

    苍琅神尊执着剑，越过漫天纷乱的白雪，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眉眼含霜，以长剑指着她命门，只说了一句话。

    “跟不跟我走？”

    跟不跟我走？

    他语气冷漠，冷漠地熟悉不已，上一次，他也是如此对她说。

    一切都是在印证，印证着她寻找到的事实。

    恐怕，在无数个重复的幻境中，他如此重复着问了她无数次。

    她亦曾无数次坚定开口，回他一句“跟”。

    但这一次，她望着他，冷冷笑了。

    她头一次说跟，换来三年寒霜渊欺辱。第二次说跟，换来他当心一剑，与这无尽的轮回囚禁。

    跟这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

    神尊啊神尊，你说，要我如何再说跟你？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苍琅神尊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望着她，微微眯着眼睛似是在打量思索。

    停顿片刻，他忽然握着剑抬手。

    朔朝眸子一冷，心也跟着冷下来。

    这便是不跟的后果了。

    她想。

    其实他从未掩饰过对她的杀意，初见就如此直白的表露了出来，只是从前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她便主动忽视掉从未在意思考过另一种结果。

    他到底是苍琅的神尊，到底是一心向着九重天。

    她极快速飞身而起，反手夺了他手中长剑，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干脆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就好像在有记忆的上一个瞬间，他一剑刺中她的心脏。

    整个世界仿佛坍塌一般，天地瞬间崩裂。

    朔朝看到苍琅神尊眼中的诧异，和更多复杂的情绪，但她并未在意。

    她知道这里是幻境，面前的他也只是幻境中的虚假。

    也是因幻境，才能轻易被她得手，但朔朝仍不敢大意，幻境中的苍琅神尊不知有本体多少实力。

    她一掌逼退苍琅神尊，快速退步拉开距离，寻着这个空间内塌陷的裂痕一挥剑，将裂痕扩大，而后弃了剑，奋不顾身冲了出去。

    这方幻境，不知困缚了她多少年，如今终于得来机会或能奋力一搏，她决不能再被压制于此！

    ·

    熟悉遥远的仙魔战场，镜辞望着那远去的身影，伸出的手僵了下，缓缓收回，抚上心口。

    他从来衣冠齐楚，而此时那一袭白衣却被刺破，胸口染透了鲜红，涌出落在掌心，滴入雪地里，晕开一片片涟漪。

    原来被刺伤流血，身体感觉到疼，是这样的感受。

    他已有几万年没有这样的体会，已快要遗忘了。

    他稳固过阵法，便以本体元神同样进入幻境之内。

    他看到了朔朝这一世凄苦，是他从来想象不到的生活。

    他本以为，当初她执意要上九重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她娘的死，他本以为，造出幻境让她重见她娘，她便能欢喜放下仇恨。

    恍惚之间，幻境内的时光又轮回至初见。

    为了维护幻境，他说了那句初见的台词，但这次，朔朝竟意外的没有回复。

    他不禁蹙眉，却有些可怜她，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却被朔朝夺了剑刺穿心脏。

    “留不住了吗？”

    他看着幻境裂痕，神情复杂。

    ·

    镜辞离开幻境，来到絮宁谷内。

    青绿柔美的絮宁谷内，此时竟蒙了层血雾。

    满地是新鲜的残破的仙将的尸体，怨气从四面八方死去的仙将们体内涌出，纷纷朝谷内正中的那个人身边涌过去，如漆黑的可怖的漩涡，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与那人鲜红的术法混杂，融成黑红色，将那人吞噬。

    正中的那个人，便是朔朝。

    朔朝四肢被铁锁困住，由仙法束缚在空中无法动弹。

    可她虽被绑着，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是她杀的。

    被困缚的是她本体，先前幻境之中困着的元神冲破幻境，已回归本体，所以，她醒了过来。

    在场的仙将们看到这一幕，冷箭齐射，朝她袭来，她未动，只凝气，鲜红的气便绕满全身，将冷箭折断或生生改了方向。

    “杀了她！快杀了她！”青璇惊恐吼道。

    她一叫，朔朝才注意到这位老朋友也在，她手指微动，凝气成剑，对着青璇。

    青璇话音落，一道深红剑气已砍向她，一时鲜血飞溅。

    她再没了气势，逃得飞快，利用仙将们做掩护，很快没了影，于是，片刻之后，在场所有不怕死的仙将，都成了朔朝剑下亡魂。

    她抬眼，冰冷的扫向四周。

    再没有任何站起来的人，除了一个，镜辞。

    镜辞似乎是从絮宁谷更深处走过来，她有些不解，但懒得多想。

    反正他站在她面前，一定是来杀她。

    朔朝翻转手腕，气体流转，瞬间，困束她的阵法破碎，锁链顷刻碎裂成沫。

    她踩着满地鲜血，一挥剑，朝镜辞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