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朝没有开口。

    她也不知那女子的来历,只知道身份尊贵。

    但朔明在天宫中的地位她多少知道一些,有几次见她去琼台找小仙官要东西,差点争吵起来,对方最后给时,还是不情不愿的。

    就算朔明知道了,大约也是无济于事,徒增气火,没有必要。

    朔明见她不说话,也没多问,抱着她回到小屋内放在床上,压着火,温柔抚摸着她脑袋说:“阿朝,我去给你请仙医,乖乖在这里躺着,别乱跑。”

    说完,转身立刻,却是气势汹汹。

    ·

    天君宫殿,一派堂皇之景,就连宫殿之外的长阶都碧玉辉煌。

    朔明跪在最后一阶长街上,已跪了一个时辰。

    她去过杏林,其中仙侍告诉她,青璇神女受了伤,所有仙医都被天君请去了碧霞居,为神女诊治。

    青璇是天君幼女,也是当今天后亲生,备受宠爱。

    但朔明更清楚,朔朝后背的鞭痕中隐隐有青色仙气,那是青璇的青鞭所伤。

    一个时辰后,天君才缓慢从碧霞居走来。

    两人见面,天君站在她面前,端详着,忽而道:“若你早些如此,能跪下来认错,何至于流落寒霜渊。”

    “我女儿阿朝重病,请天君择一人,去寒霜渊为阿朝医治。”朔明抬头看向他,虽仍是跪着,却不卑不亢。

    天君蹙眉,却冷淡说:“璇儿受了伤,仙医抽不开身,已是修行千年的仙,若无大碍,自行调理便会好了,无需医治。”

    “听说青璇神女不过被甩了几巴掌,红了脸,如此便要九重天全部仙医守着,若是改日她不慎破个皮,流点血,岂不是这世间再无他人能见医?”朔明语气亦冷淡。

    她这态度当即惹了天君心火,“你在这里跪这么久,就是为了一个外人?在寒霜渊呆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当年事到底是我错,还是其他?今日事到底是阿朝错,还是其他?”朔明也瞪着天君,眸中恨意丝毫不掩。

    “真是稀奇,朔明妹妹竟离开寒霜渊出来走动了?”另一个沉稳的女人的声音,打破两人争执。

    来人是天后,也是青璇生母。

    天君瞪了一眼朔明,踏上长阶,走进宫殿之内。

    天后拉着青璇的手,也跟着踏进宫殿,却停在了殿门,未走进内里。

    “璇儿,一会儿进去,跪下认错几句,你父君便不会怪你了。”天后吩咐道。

    青璇垂落的手捏成拳,恨声说:“我有何错?那是许我的东西!”

    ·

    日前朝贡,她便瞧见了那件池冥云锦,当时没什么兴趣,只觉得料子稀奇,便多看了一眼。

    可天君偏当着诸多仙官和天后的面说了一句:“璇儿可是喜欢?父君传令下去,为你改一件新衣,如何?”

    天宫只这一件,在场之人无不艳羡,她也欢喜的答应了下来。

    可谁知不过两日,去琼台问仙官进展,竟瞧见朔明仙子将这件料子拿走了,还给寄养在她居所的卑贱家伙做了衣裳!

    ·

    “朔明仙子常年居于寒霜渊,甚少外出,你父君偶然看到,一时心有愧疚,聊表补偿,也是合乎情理。你已有了那么多稀奇东西,这一件给她们就是给了,何至于生气?我都是如何教你的?你可有在心上记过?”天后道。

    “可父君其他什么不能给?这件是他日前才答应许给我!”青璇生气不已,可抬头,却触及到了母妃冰冷的眼神,她狠狠咬唇,没有再说下去。

    “不懂事,惹你父君厌烦的下场,若是不清楚,就再去殿外仔细看看!若还是不明白,就滚去寒霜渊,别再回碧霞居!”天后冷声说。

    青璇垂下头,声音也变得轻缓委屈:“女儿知错了,请母妃莫要生气了,女儿也会去和父君道歉。可母妃,女儿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记住,是她不知死活竟敢欺辱女儿,女儿才下狠手……女儿贵为神女,怎能容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卑贱东西欺辱……”

    “你也知道!废物!”天后打断她的话,“从前纵着你跋扈,是因就算与人起冲突,你也能毫发无损,不至于丢了我与你父君的脸。但你今日,着实废物!令人失望!不过,也算幸运,你今日动的,是那个东西。”

    一瞬间,青璇僵在原地,瞪大双眼。

    有什么东西顷刻碎裂,似乎,已无法挽回。

    天后不再和她废话,抬步朝宫殿内走去,“还不快滚进来认错!”

    ·

    进入殿内,三人都变了神色。

    青璇先跪下规矩认了错,天后一派柔婉之姿,来到天君身边颔首劝说:“那池冥云锦本是你许给璇儿的东西,璇儿也是太过在意,才一时没忍住脾气,虽说是璇儿的错,但那到底是个外人,璇儿已知错了,何至于为了一个外人惩罚自己的女儿?”

    “此事我可以不管,朔明还在殿外跪着,你自己同她去说。”天君一撂挑子,道。

    “是,这是自然,朔明仙子那边,自然要有所交代。”天后答应。

    殿内谈妥,又来至殿外。

    朔明抬头,只看见天后和青璇。

    “这就是你们的回答?”朔明轻笑了声。

    天君不在,天后端一副威严,缓步来到朔明面前,语气似是劝告:“小孩子之间胡闹,朔明仙子何必如此较真,还要告到天君这里来?天君怎会为这种小事出面呢?朔明仙子如此,不是徒惹天君厌恶么?”

    朔明又笑了下,挥袖起身。

    “朔明仙子!”天后唤住她,“听说朔明仙子着急,竟亲自跑去了杏林,可惜杏林仙医皆在碧霞居中,害朔明仙子白跑了一趟。所幸,璇儿伤的不重,不需要如此多的仙医,朔明仙子快去碧霞居挑个仙医带回去吧,莫要误了伤者。明日,本后会派人送去寒霜渊几匹云锦,此事便这么算了,朔明仙子也别再较真了。”

    她说完,拉起青璇的手,又叮嘱道:“朔明仙子的养女身子弱,经不起吓唬,璇儿,你以后也切不可再胡闹了,回去吧。”

    顾自的表演结束,天后拉着青璇离开了。

    朔明望着她们远去,又回头,望了望身后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她果然,还是厌恶九重天的一切。

    “阿朝,我请不来仙医,你可怪我?”

    朔明苦笑着喃喃了句,又是叹息着离开了。

    但,她并未回寒霜渊。

    ·

    入夜,九重天陷入一片沉寂。

    青璇跪在碧霞居自己的寝宫之中。

    烛火微弱,只她一人。

    这是天后对她的惩罚,不怪她伤人,怪她大意被人甩了巴掌,丢尽脸面。

    青璇平静跪着,心中却早已翻涌,想要冲到寒霜渊,教训那个让她受了屈辱的贱人。

    一声雷鸣,烛火竟瞬间全灭了。

    青璇心中一惊,气氛不对,她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青鞭,可才触碰到,身子立刻动不了了。

    定身咒,她被人困住了!

    青鞭被仙气托着缓慢悬在她面前,未关的门外,朔明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病弱的身躯周身的仙气却强大,压迫与恐慌爬上青璇心头。

    她慌张地拼力挣扎着:“母妃!啊!”

    才唤出声,胸前落下重重一鞭。

    朔明强大的仙气强行控制着青鞭朝她挥下来。

    十九鞭,打得青璇连声惨叫,半条命都险些折掉。

    朔明记着数,也没多打,最后一下毕,扔了青鞭,冷声威胁。

    “九重天不罚你,我亲自动手。从今以后,若再让我知道我家阿朝有丝毫为你所伤,一寸一寸,我都会替她讨回来。”

    “神女,自重!”

    ·

    “嘶!轻点,你这丫头,怎么下手如此之重!”

    朔明趴在床上,嫌弃着为她上药的朔朝。

    朔朝蹙了下眉,动作也跟着小心翼翼,生怕再弄疼她。

    几日前,朔明闯进碧霞居伤了青璇神女,被天君罚了二十二道天雷。

    这可比青鞭狠得多,在朔明身上留下一道道丑陋的痕。

    “你不是惜命?怎么还做这种亏本的买卖?”上过药,朔朝忍不住念叨了句。

    “怎么亏本?我领罚只是因我以长欺幼,又不因其他。我此番可是极其有力的打压了她们的嚣张气焰。”朔明争辩。

    “可你身子又不好。”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你养母,要我看你被人欺负,那我这养母是做什么吃的?我不是要被气死?如此虽挨了天雷,倒还能痛快些。总之,阿朝,你记住,此后若有人欺负你,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一五一十告诉我。”朔明说。

    “可你怎知,此事我全然清白……说不准她本只打算动一下手,说不准若我不还手,她便会就此罢了。”朔朝说。

    “你看着心思深沉,怎么脑子这么傻?还指望欺负你的人打几下就收手?”朔明有些嫌弃地看着她,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完全相反,“我知道,我的阿朝不是寻事生非的孩子,所以无需问缘由,我也不在乎缘由。我这里也没有不能以大欺小的说法,只有谁伤了我孩儿,我便不缺不减全讨要回来的说法。”

    朔明盯着朔朝,目光灼灼,一字一字认真说道:“阿朝,若有人欺你,我定是站在你这一边。九重天不给你公平,我给你公平。”

    朔朝对上朔明的目光,热切灼烈。

    她微微偏过视线,勾起唇角,却是嘴硬:“你,还是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吧。我还没被打得怎么样呢,倒是你,看着像是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朔明反驳,“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我可放心不下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会成长。”朔朝隐隐立誓。

    “好啊,那你快些成长,你成长了,我哪日撑不住,也能安心的去。”朔明笑着说。

    “……你这一点也不像是惜命的样子。”朔朝不禁蹙眉。

    “惜命惜命,但也得遵循事实不是,世间万物终有命尽之时,我这叫看开的早。”朔明说。

    朔朝垂下眼眸,再抬眸,忽然开口,轻声唤了句:“娘。”

    “嗯?你,什么意思?”朔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当我娘?你多活一日,我就多叫你一天,你多活一年,我就多叫你一年。但你要是死了,我便立刻与你断绝关系,彼此陌路,我此一身,此生此世绝不会有一刻认你。”朔朝说。

    朔明忍不住笑:“激我啊?行!我一定努力,多活一日,多占你一日便宜。”

    朔明眼眸流转,似乎是立刻开始思索着要如何占便宜,想了想,她吩咐说,“阿朝,娘渴了,去,给娘倒水。”

    “……”

    朔朝看了她一眼。

    方才才喝空了两碗,哪会渴得这么快,不过是寻着法想使唤她。

    看在她受伤的份上,朔朝拿了碗起身,走到桌前。

    “要热的!茶壶里的水都凉了!”朔明挑剔。

    “……”

    “快去快去!乖!”朔明笑着催促道。

    朔朝耐着性子,拿了碗和壶走出屋,朝小厨房走过去。

    朔明趴在床上,一直笑着,等到朔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屋外雪幕里,她脸上的笑容,便在一瞬间全散了。

    她迅速从枕头下扯出一片布捂住嘴巴,下一瞬间,便立刻控制不住猛地吐了口血。

    幸好赶上,污血全吐在布上,未染到别处。

    她将布扔到地上,那团刚从她身上换下来的沾满血的纱布中,算是藏好,又摸了帕子将唇边痕迹尽数抹净,才虚弱地倒在床上。

    真是具破身子!

    但幸好幸好,没有在阿朝面前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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