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聊得火热，又说起各自的经历。

    “我初中就去了国外读书，虽然也学了很多东西，但是还是喜欢祖国的氛围，再加上牵挂家里人，毕业就回来了。回来前几年，在公司上班，虽然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但是太忙太累，就自己辞职了，开了这家店，慢慢地做起来，现在营收还不错。”唐笇平淡地叙述说。

    “但是如果是走精品咖啡，可以提高点价钱，这样营收会不会更多呢？而且我猜店里所有的材料都不便宜。”姜沫说道。

    “小姜医生有所不知。其实现在的咖啡市场，有很大的竞争压力，咖啡作为一种可以迅速提神的饮品，它的目标人群在不断扩大，很多企业都想挤进来分一杯羹；另一方面，在竞争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方式，那就是打价格战。”

    “所以你打算用便宜的价格来圈住客户，降低利润而提高销售量，从而获得高营收，对吗？”廖玖直接指出。

    唐笇投去认同的目光：“是的。”

    魏津接道：“但是价廉的同时，想要留住顾客，还得是物美才行。”

    “对，所以我也不贪心。我现在在营业的只有我这一家店，所有的选品和出品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只有魏津平时会来帮帮忙，偶尔招个服务员，这样品质也比较有保证。名声打出去，来的人也就多了。虽然忙了一些，但是更有生活的充实感。”

    姜沫眼里全是赞许：“是啊，薄利多销的同时也可以走精品路线的。”

    廖玖打趣道：“那到时候要是没人手，我和姜姜可以过来打打下手，到时候还得向唐老板讨杯咖啡喝才是。”

    “那当然！”魏津附和道，“唐老板也要记得给我结点工钱。”

    “那你和小姜医生呢？在医院工作很辛苦吧。”

    “我倒是还好，我今年也二十九了，满打满算硕士毕业后，工作了也三年有余了，习惯了就好。在儿科做护士，虽然吵闹但也热闹。在家里父母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我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总觉得冷清，现在的工作我很满意，也很喜欢。”

    “其实我也谈不上热不热爱这份工作，我可能没有太大的能力，也没有太大的志向，稀里糊涂地就走上了这条路……”姜沫弱弱地说。

    廖玖听这些话都听腻了，伸手揉乱了姜沫的头发，安慰道：“姜姜是我们四个里最小的，等过几年就懂啦！”

    “其实我和小姜医生差不多，也是过得稀里糊涂的。”很少说话的魏津也开了口。

    “我从大学起，就开始写小说，虽然不是天赋型选手，但慢慢地也写出了点成绩，就全职在家写作了。这几个月闲来无事，就在对面开了家店。”魏津指了指门外，顿了顿说，“就是生意不好，估摸着要倒闭了。”

    “或许你应该精进一下厨艺。”姜沫斟酌着说。

    “诶，别啊，我真觉得好吃。”廖玖安慰道，“是真的，还是可以吃的。”

    “那你口味挺特别的，”唐笇补了一刀，“反正我也吃不下去。”

    “啊……我也知道啊，我在网上学了太多，可是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就是不好吃，我也没有办法。”

    “其实应该从简单的学起，魏津，不要想着一步通天。”唐笇拍了拍他，“你写小说的这么多年，从籍籍无名到小有成就，这样漫长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做饭开店也是一样的道理。”

    “是啊，或许你可以像唐老板一样，从简单的开始，比如说不要搞什么创新的菜式，从传统的做起，也好好装饰一下店铺。”姜沫真诚地建议道。

    “是啊是啊，我们来给你的店取个名字吧。”廖玖嚷嚷着。

    “对啊魏津，你有什么喜欢的店名吗？”唐笇想了想脱口而出，“要不叫‘味精小店’？”

    “什么嘛——”三个人同时提出了质疑。

    “唐老板，给自己的店取洋名，给好朋友取得这么随意不好吧？”廖玖嫌弃道。

    姜沫借机问出了刚刚一直想问的问题：“唐老板，你为什么给你的咖啡店取‘WAKE’呢？”

    “现在的人喝咖啡大多都只有一个很简单的目的——提神，所以‘WAKE’就是醒来的意思啦！”

    “那魏老板的店就叫‘UP’好啦，和唐老板的店连起来直接就是‘’，还是醒来的意思，拆开来也可以寓意着向上、蒸蒸日上。”廖玖出了个主意，脸上还带了些许骄傲的神色，似乎觉得自己出了个好提议。

    姜沫看向魏津，虽然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神色，但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出声说：“其实我们应该看魏老板的意思，比如说，如果要做中式菜系，那还是中文名。”

    “小姜医生说得是，其实大家的建议，我都有在听，只是我还没有确定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廖玖直接又有些尖锐地指出：“魏老板，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店是开不下去的。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开这家店呢，按你所说，你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当你的作家，我不信一个人做事是没有出发点的……”

    姜沫看着魏津脸上有些挂不住，在桌底下暗暗掐了一把廖玖，让她别说了。

    本来有些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有点低迷起来，廖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扭捏着要不要道歉；唐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魏津低着头沉思着，本来没什么表情，这会显得更加阴沉。

    “其实人生总是这样的，不是吗？”姜沫出声解围。

    三人同时抬眼看向姜沫，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就我个人而言，我时常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比起别人，我总是显得又婆妈又草包。”

    她自嘲地笑笑，又自顾自地说：“我第一次考研的时候，报的是胸部外科。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报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或许我只是突然觉得学外科的女生很酷，又或许觉得外科比内科更加伟大，甚至可能只是因为外科的导师觉得男生比较适合外科，而感到不服气……”

    “如大家所见，我现在成了消化内科的医生，也许一辈子都是如此了，说实话，我的人生价值一直很缥缈。”

    “其实我们都和姜姜差不多，”廖玖也加入了话题，“唐老板从初中就出国了，回国也只是在职场待了一小会；魏老板从大学起就慢慢地拥有了稳定的工作；我也是，一路升学到硕士，然后顺利工作；姜姜虽然间隔了一年才考上，但也总算是平顺的；我们不过是从一个象牙塔又走入了一个象牙塔，从来没有出去闯一闯。有的时候迷茫和漫无目的是人生常事。”

    说罢，她便认真地向魏津道歉：“魏老板，是我唐突了，冒犯到你，抱歉。”

    “没事，其实你说的也挺对的，但是，我确实是有目的开店的。”魏津点头接受了廖玖的道歉。

    唐笇抬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打圆场道：“小魏这孩子天生比较敏感多虑，他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这做朋友的，也会无条件支持他。更何况，其实小魏做简单的菜品还不错的，我的店里好几款畅销的咖啡，都是小魏的灵感。”

    姜沫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魏津很少动手头的咖啡，哪怕只是抿了一口，都是皱着眉头在机械而费力地吞咽着，看着他瘦得连手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她心里也暗暗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想——他有进食障碍。

    她想到自己曾经也深受暴饮暴食的折磨：一次次撑得受不了，还在固执地往嘴里机械性地塞着，塞到胃胀得难受，塞到食物反流不得不痛苦地一点点吐出来；一次次反复地进食而后呕吐，而后又几天吃不下东西、看见东西嘴里又泛起呕吐物的酸苦；一次次坐在冰箱面前，像是饿死鬼一样把所有能搜刮出来的食物往嘴里塞——他也有着相似的痛苦吧。

    这样的人，做不出好吃的菜，输的不是厨艺，而是在心里就把自己卡在起点了。她这样想着，打量着魏津消瘦的身形，又想到在医院见到的许多节食减肥到厌食的人，痛苦地喘息着，心里全是酸楚。

    “姜姜做饭是好吃的，魏老板，也许你可以和她交个朋友。”

    “是啊，我们小魏可想跟小姜医生做朋友了！不是吗？”

    魏津的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

    夜已深，四人相互道别，互留了联系方式。

    魏津看着二人离去，松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唐笇。”

    “嗯？”唐笇一听他这么正经得叫他的名字，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讲大道理了。

    没想到的是，他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声：“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唐笇想了想：“做好自己，逍遥快活过生活，偶尔小聚有三两好友就足够了。”

    魏津不说话，唐笇便顺口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不知道，我还在寻找。”

    “那你多出来闯一闯，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的。我知道你被困在过去无法自拔，我也难过那时的你没有那么幸运，但是现在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只要你一句话、一回头，我永远都在这里支持着你。”

    魏津沉默地点点头，搭上唐笇的肩看向自家店铺——门庭冷落，是该好好装修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