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查完房，姜沫趁闲溜到护士站找廖玖，她正准备下班。
“小廖！我饿死啦！给我捎点吃的我回家吃。”
“啊？我打算去你上次去的那家吃，你确定要吃吗？”
“啊？不是吧，你真觉得好吃啊。”
“对啊，我到时候给你带点别的吧，你想吃啥？”
“我想吃香香辣辣的垃圾食品。”姜沫脑子里已经想到了炸得酥脆流油的炸鸡和一咬就爆汁的牛肉汉堡，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赶忙接了起来。
“小姜啊，16号检查室的病人的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可以准备胃镜了，你去负责交接一下。”
“好的好的收到。”姜沫挂掉电话，对着廖玖做了个“等我”的手势，急匆匆地跑向检查室。
姜沫走进病房，简单地和护士交流了一下，对着病人问：“您好，请问是魏津魏先生是吗？”
“是的。”姜沫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也没有多想。
“这边准备开始进行胃镜检查，待会会有其他医生来告知你注意事项，现在请携带好您的术前血清八项和检查申请单，以及纸抽、拖鞋等，跟随我前往准备区等待叫号。请问家属是哪位？”
一位胖胖的年轻男子小步跑了过来，嘴里答应道：“这里！这里！”
“请随同患者一同前往准备区，在开始之后，可以先去缴费，由于该患者选择的是局麻，等患者检查完毕，可以前往留观区接应。”
姜沫对着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跟着她走。等到病人站起身，她才发现这病人高高瘦瘦，本就宽大的病号服，他穿上显得袖子和裤腿更加空空荡荡。
她不由得感叹：这么年轻这么瘦，确实需要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就像昨天店里的主厨一样，都瘦得有点吓人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两眼相对，她一下就认出了这双眼睛——这不就是主厨吗？
她突然心里有点欣慰：这人听劝，能处！叫他来检查，还真来了。
想起昨天有些尴尬的经历以及和廖玖疯狂吐槽，她又有种莫名的羞愧。但想到自己现在戴着口罩，应该是认不出她的吧。
她一边羞愧一边欣慰一边又侥幸，殊不知，魏津早在她进观察室的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姜沫走到准备区，把两人交接给护士，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工位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下一通电话的到来。
与魏津随行的唐笇（suàn）望着姜沫离开的背影，问了一下护士说：“那位医生是做什么的啊？她不帮我们做胃镜检查嘛。”
“那是消化内科今年刚入职的住院医师小姜，年资还不够独立完成胃镜，待会会有更专业的医生来为你们做的。”
“哦，原来医院还有Q版医生。”唐笇感叹道。
“我见过她，昨晚她来我们店里吃饭了。”魏津补充说。
护士一听噗嗤地笑了出来：“是的，我们小姜医生最喜欢吃东西了！整个消化内科最大的美食爱好者！”
本来想到要做胃镜，又要再一次感受到管子从嘴里伸入和那种想呕吐又呕吐不出来的感觉，魏津就从头到脚都不舒服。但这样一谈笑，紧张的心情倒是缓和了太多。他倒是很想跟这位小姜医生认识认识，毕竟虽然昨天她说的不多，但能感觉到她确实对食物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不然也不必跟他多说。说不定未来的某天还能跟她学学，挽救一下自己糟糕的厨艺。
唐笇看着魏津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说：“别怕，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谁说我怕了，你还别说，我突然觉得我的店有救了。”
“护士姐姐，我们想认识一下小姜医生，请问能不能给我们她的联系方式呢？”唐笇像是看穿了魏津，还没等魏津开口，就“自作主张”地问护士。
“不好意思啊，医院有规定，医护人员不能私下给患者及其家属联系方式的哦。”护士姐姐微笑着摆摆手拒绝。
唐笇撇了撇嘴，看见魏津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臭脸”，安慰道：“没事，你要是实在想认识，我待会帮你找找看。”
“我不想认识。”
“谁说的！我看你就是想！不要不好意思……”
“我不想！我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关于做饭的建议。”
“那你不得先跟人家认识认识嘛……”唐笇早就习惯了魏津嘴硬得要命的毛病，听到准备区的叫号，赶忙推搡着魏津去。
等送魏津去了，他回到家属等待区，领了缴费单正要去缴费。护士姐姐叫了他一声：“这位家属，做完胃镜拿到报告以后，可以拿到消化内科找小姜医生，她今天应该值班。”
“护士姐姐，小姜医生全名是什么啊？”
“小姜医生全名叫姜沫，但是你也不用担心，你到消化内科，只要问小姜医生在哪里就可以了，不用担心找不到。”
唐笇连连点头道谢，心里却在发笑：一个姜末、一个味精，这俩位的名字听起来都味道挺冲！
*
与此同时，在候诊室值班的姜沫没来由的打了几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裹紧身上的白大褂，碎碎念道：“空调开得太冷嘞……”
她百无聊赖看向时钟，已经快晚上八点，但是肚子早就已经发出了抗议。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或许晚上十点就能美美下班吃饭了。
闲下来的话，嘴巴和肚子就开始寂寞难耐。
不过医院里，是最最忌讳提“闲下来的话”、“没什么事的话”这样的话的。当年读硕士在临床，消化内科连只蚂蚁都是忙的，夜班常常是满的。要说几年前，她还是很喜欢在夜班奋斗的，轮转的时候，她也喜欢跟在导师观看内镜手术。
但是自从考研以来，工作和学业的压力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自知是个没什么天赋的人，只能靠大量的记忆和实践积累自己，害怕成为老师口中打趣的“草包蛋”。于是作息和饮食慢慢变得不规律，还好几次吃伤了自己扶墙走进自己医院，兜兜转转还是另辟蹊径走向了“草包蛋”的终点。
不过姜沫这么多年才有了一个稳定的工作，丢点面子算什么，只要自己的专业做好就行了嘛，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姜沫其实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就在她放空自己的时候，叫号器突然响了，她连忙整理好着装。魏津和唐笇很快走了进来。
“医生好！我们是下午去做胃镜的，这是胃镜报告。”唐笇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魏津坐下，把报告递给姜沫。
“啊，魏先生是吧，我有印象，稍等啊，我看看。”姜沫接过报告，又指向角落说，“那里有椅子，您请坐下吧。”
魏津看着眼前的姜沫——她个子不高，远看近看都是小小一只，看着就很年轻、活泼，但是现在她是医生，而他是坐在对面的病人，反而让她有种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反差感。
“魏先生，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魏津回过神来，答道：“我是一位作家，目前在经营一家餐馆。”
姜沫点点头，认真地说：“我看过你的报告，您的胃镜报告结果显示很健康，查之前的记录看，您应该是定期检查的吧，这很好。但是您的血清八项，显示您的低血糖症比较严重，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多调调身体和补充气血。”
唐笇在旁边一边点头一边应和：“医生说的是！你听到了不？好好吃饭！”
魏津忍住想给唐笇翻白眼的冲动，冲着姜沫点点头：“嗯。”
“那个……您太瘦了。不是生理问题的话，建议您去心理科或者是营养科做进一步的咨询。”
“好的，谢谢医生。”魏津接起姜沫递给他的药方和结算单，拉着唐笇就要走。
俩人推搡着要走，唐笇一边回头一边问：“小姜医生，可以要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
姜沫抱歉地笑笑说：“抱歉，医院有规定，不能私下提供个人联系方式哦。”
魏津忍无可忍一把把唐笇拽出了候诊室。姜沫看着候诊室的门被关上，吵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她庆幸着还好主厨没有认出她，不然这样不苟言笑的人肯定受不了她昨天对他提出的“建议”。不过，这位不过比她长了两岁，再怎么说也还是年轻着的，如此消瘦，多半是有进食障碍。
这么多年来，她也见过太多有进食障碍的人了，她自己曾经也深陷其中，也知道这种“病”的痛苦和折磨只有自己能承受，也要靠自己慢慢克服。
她看了一眼时钟，离下班时间又进了一步，心里又很快被开心填满了。
*
唐笇扒开魏津拽着他的手，喊着：“不是，你劲也太大了吧。”
“哪有你这样到处问人家要联系方式的啊？”魏津生气地说。
“那不是你喜欢你想要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是从小跟你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你撅个屁股我都能猜出你放什么屁！”唐笇又推了一把紧紧拽着他的魏津。
“那我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喜欢啊，我只是想跟人家商讨菜谱，交个朋友。”魏津固执道。
“不是，可以商讨的人千千万，你就非得逮着人家小姜医生薅吗？”
“她是第一个提出建议的顾客。”
“不是，这难道不是因为你脸臭还不肯退单，顾客都被你吓跑了吗？”
“你少管！那我也没凑人跟前要联系方式啊。”
“魏大少爷，您别光想不做。再说了，明年你就三十了，万一歪打正着你俩有缘呢。”
“你不是跟我同龄吗，怎么不说说你的缘！”魏津反驳道。
唐笇突如其来被呛了一声，讪讪然闭上了嘴。
“有缘自会再见的，没有也不要硬求。”魏津嘴上这么说，心里居然有点期待下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是候诊室，还是他的店里？
不过想到自家店，他还是有些失落：或许她觉得难吃，再也不会来了；又或许她下次来，店已经倒闭了。
他自己都不怎么爱吃东西，又怎么能做出好吃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