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陈忆玉皱了皱眉头:“哥哥今天是怎么了?”

    她拿起桌上的一块玫瑰酥,这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可这会儿尝了一口,却觉得硬得很,丝毫没有往昔的味道。

    “阿玉马上就要嫁人了,往后就是大姑娘了。”陈良甫叹了一口气。

    不明所以的话语消耗掉了陈忆玉本就少的可怜的耐心,她直截了当的说道:“哥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陈良甫被她直愣愣的话语弄得一怔,顿了顿,也觉得自己这般打哑谜不是个办法:“阿玉,如果你不想嫁给崔毋育,哥哥还能帮你想办法的。”

    陈忆玉眉眼间的不耐更甚了。

    陈良甫仍旧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阿玉,你以前不是说,往后要嫁的人,一定是要自己喜欢的吗?这崔将军,你和他也没有几面之缘,连了解都谈不上……”

    “哥哥。”陈忆玉不假思索的打断道:“人这一辈子,总不能根据自己的喜好而活。”

    “咱们生在帝王家,一辈子吃喝不愁,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有些责任,该去承担的,你不能再去逃避。”陈忆玉一板一眼的说道。

    天真的姑娘这些天里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良甫默然地转过了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可这份对国家的付出。

    “也许还能有其他的办法呢……”望着菱格窗外的世界,陈良甫若有所思的说道。

    天子嫁女,这世间莫再有如此繁盛的事情。

    临街的如意坊,余稚龄正将一件熨好的衣衫,仔细地叠进樟木箱。

    “外面什么声音?”余稚龄看了一眼走进来的洛寒酥,淡淡的问道。

    “这会儿正是公主拜别了父母,往崔将军的府邸去呢。”洛寒酥笑着说道。

    她顺脚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摆弄着桌上放置的一个流苏。

    那只手不断拨弄着流苏上的穗穗,就像是此时小姑娘的心,正在不安中煎熬。

    陈忆玉的视线,因为头上的红盖头被遮住了不少,她茫然的抬起头,想要确定身处的位置,却已然不能够做到。

    耳边都是夹道迎接的百姓的欢呼声,可她的心,却在这份热烈中愈加煎熬。

    她抬起手,敷上了腰间的软剑,坚硬的触感终于让她的心,感受到了一丝的安慰。

    “总不敢相信高裕公主就这样嫁给崔毋育了。”洛寒酥也是刚刚凑过热闹回来,对陈忆玉的火红花轿,印象颇深。

    “等等瞧呢。”余稚龄说道。

    “要说这老夫少妻的,也没有真感情,图个什么呢?”洛寒酥至今也没想明白,陈皇是用了什么计谋,说服陈忆玉嫁给崔毋育的:“难不成我们天真烂漫的小公主,真是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认识到国事的艰难了?”

    也只有这个理由,是最合情合理的。

    “她并不是真的认识到了国事发展的重要,而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在她眼中进入朝堂的机会,证明了她的能力,和被需要的价值。”余稚龄将手中的衣服放好,合上樟木箱的盖子,站直身子的那一刻,她就像是藏在黑夜中的上位者,看透了人世间的欲望。

    “那她大概是要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洛寒酥轻笑道。

    “我们这位公主,从不缺少惊喜。”余稚龄语气清淡似笑非笑。

    “公主下轿!”

    火红的花轿停在将军府的门前,顶着红盖头的陈忆玉,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下了花轿。

    “拿这份帖子去给大理寺少卿送过去。”余稚龄将一份崔将军府的邀请函递给了洛寒酥。

    “这份帖子,给大理寺少卿恐怕不太合适吧。他向来不是一个迎合的人,和崔将军之间也没什么来往。”洛寒酥看着帖子说道。

    “我帮他冲业绩,还有他不乐意的?你只管送过去,其余的不必担心。”余稚龄说道。

    虽说是帖子,薄薄的牛皮纸里装着的,却是一样硌手的物件,洛寒酥捏在手里,心中已然明了。

    “沛生,用一下马车。”洛寒酥站在檐下的台阶上,向正在喂马的元江汉子招了招手。

    年轻的男子白皙的面容已经隐约可见络腮胡的痕迹,并不魁梧却结实有力的身材,虽然着了中原的服饰,仔细看过去仍能分辨出不同于中原人的特质。

    “怎么今日走了这样久?”洛寒酥掀起帘子,看着伫立在远处的衙门。

    “绕开了公主的车驾。”沛生说道。

    “拿这个给大理寺少卿送过去。”洛寒酥将手里的帖子递过去,半阖着双眼,正要靠在椅背上,一道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青天老爷,您就让我们进去吧,真是家里受了冤情,我小儿子……”

    洛寒酥瞧了几眼觉得无趣,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下县的各地,每天都不知道要上演多少,她无意去顾及,兵刃出鞘,是值守的侍卫驱赶诉状人的声音,她想此时的沛生,应该已经将帖子送到了大理寺少卿的桌上。

    无名的帖子,突然出现的侠客,总会让大理寺少卿多几个无眠的夜。

    余稚龄这会儿简要的收拾了桌上刚刚做过的荷包,顺手从洛寒酥珍藏的药材里抓了几样能做香料的,带在身上,进了皇宫。

    “这是新得到的几件做衣服的样式,拿给你家娘娘。”

    姜宜桦并未在宫里,余稚龄看着眼前伺候的小丫鬟,觉得有些眼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小丫鬟也是个伶俐的,感受到了余稚龄的目光,主动解释道:“我是这些日子才进来伺候的,之前一直都在外院,肴相没见过我也是正常。”她端了一杯茶水送到余稚龄的手边:“之前的姐姐出宫嫁人了,娘娘看着我手脚麻利,就令我进来伺候了。”

    余稚龄修长的手指轻轻绕着茶杯的边缘盘旋,不晓得她是想到了什么,唇角之间带着几分浅淡淡的笑容:“你家娘娘待人一向都是和善的。”

    “是哦……”小丫鬟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余稚龄却直接打断了她:“你家娘娘这会儿在哪儿?”

    “应该是在后面的小花园和魏姑娘说话聊天吧。”小丫鬟侧着头想了想说道。

    余稚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再在姜宜桦的宫中停留,原本该从后院直接过去的,余稚龄偏生绕了一圈,于宫中最繁华的巫铛街过去。

    “见过肴相。”

    “肴相。”

    对头走过来的宫女们向余稚龄行着礼,她淡淡的微笑点头,并不做高高在上的模样,却也有着一种藏在骨子里不可亲近的冷漠。

    “刚还说你呢,这会儿就过来了。”姜宜桦瞧见余稚龄走过来,站起身说道。

    “最近朝廷上颇有些麻烦事儿,今日还是因为公主出降,我这才得了会儿闲工夫。”余稚龄笑说着,抚裙坐下来,随手斟了一盏清茶放在嘴边。

    “边疆可真是有动静了?”像只是在聊天,姜宜桦随口问道。

    “且看着吧。”余稚龄并没有深说。

    旁边坐着的魏萱安对这件事情似乎是颇为上心,凑上前来问道:“前些日子玄将过来看我,还说起这其中的事情来呢,听说是太子的安危可能不保了?”

    这话一出,反倒是余稚龄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看着魏萱安干巴巴的笑道:“太子是圣上的嫡子,圣上自然有他的安排。”

    姜宜桦眼眸中的神情灵活的闪了闪,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道:“咱们且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分析明白的。”

    她刻意的回避,并没有引起魏萱安的注意。

    “魏姑娘这些日子,还用着外面送来的药吗?”余稚龄那双漂亮的杏核眼里光影暗动,看向魏萱安的那个方向。

    “药一直是玄将带进来的,可我不知为何,觉得效果大不如之前了。”魏萱安皱起眼眸,似乎颇对这件事情感到头疼。

    姜宜桦这会儿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将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她的眼眸动了动,刚刚的出神没有了,流转回来的目光又是那份亲切又自然的关照:“不要总是因为这件事情闷闷不乐了。”

    余稚龄思索道:“一副药若是用得时间太长了,人身体逐渐适应,反而没有了往常的效果,魏姑娘这几日不若再请郎中过来瞧瞧,或许换副药剂,效果会更好呢。”

    正说着,忽听那边有伺候的小丫鬟走过来,与几人请了安,才说道:“魏小姐,有人来找。”

    魏萱安应了一声,与那刚刚过来的小丫鬟去了。

    “玄将总过来看她吗?”一个白瓷的小杯子在余稚龄的指尖转动,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也不能说天天来吧,但隔个一两天总是要来一次的。”姜宜桦说道。

    余稚龄闻言轻笑一声,目光转转落在了姜宜桦的脸上:“他总过来也影响你吧。”

    “他过来也都是在后院,他这个人看着粗俗,这方面倒也有分寸。”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的尊重,姜宜桦对于这件事情也有了更多的宽容。

    余稚龄又与她说了几句,说来说去也不过都是些后宫里勾心斗角的小事,她有些烦闷,找个由头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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