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大三开学的第一节公选课。
从公选课的选择上，寝室四人可显然分为两个派别。王微和赵琪选修了《公务员法律考试基础》，典型的“学术派”，而顾岩和许愿则早早的抢得了《外国影视鉴赏》的宝贵名额，典型的“不学无术派”。
“不就是拿个学分嘛，累死累活记笔记也是拿，堂堂斗地主也是拿，谁情愿自讨苦吃活受罪？”顾岩满脸不屑。
《外国影视鉴赏》的火爆程度一如往年，教室里座无虚席，这样的上座率，是专业课老师做梦也想不到的。
这是整学期公选课人最齐的一节课之一，这是所有讲师和同学心里都清楚的事实。公选课的出勤率一共有三个顶峰，首当其冲的便是第一节，因为第一节课必点名；第二个顶峰，是倒数第二节课，因为按惯例，这一节讲师将公布考核方式，写论文还是做试卷，如果是考试，那必定会划范围；最后一次课也将是最后的顶峰，这将是考试抑或是交报告的日子。如果哪位仁兄错过了这三节，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准备来年重修；二是，搞不清楚状况。
“那个位置好。”顾岩往教室后边奔去，把书包往长长的课桌上一推到底，“够隐蔽，而且靠后门，下了课走人方便。”
上课铃响了，讲师拿起点名簿，全场200多张嘴默契地安静下来。
“赵强。”
“到。”
“徐莉。”
“到。”
“郝帅。”
全场哗然，目不转睛地看到一个干瘦的男生，羞哒哒地在最前排站了起来，涨红了脸应了声“到。”
“这名字太有欺骗性了。”顾岩摇摇头，失望地埋下了头，继续斗地主。
“顾岩。”
“等得我花儿都开了。”顾岩把手机夹进书本，嘟囔地站起来，异常亮相地叫了声，“到！”
“许愿。”
“到。”许愿象征式地起身。
“到。”这个字一共有两层意思，其一是告诉老师，我来了，别忘了给我学分；其二是告诉自己，现在没我的事了，爱干嘛干嘛了。
许愿滑着手机新闻，看到一则有趣的，凑上去想跟顾岩一起乐一乐。
“到我叫地主了，待会，待会。”顾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一眨眼的功夫，手机就会人间蒸发。
“嘿，许愿。”后排传来一个声音。
许愿不记得有其他认识的同学也选得这门课，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有理会。
“嘿！”
许愿感觉到背后有书本般的东西戳着，转过头。
他的头发甚至没有吹干，还湿哒哒地贴在脸上，遮住半边眼睛。
乍一眼，许愿压根没有任何线索认出他是谁，便有些迟疑地又转了回去。
“你认识？”顾岩的屏幕上闪烁着“地主胜”，彩带霓虹满天飞。
“不记得。”许愿回答。
顾岩转过身，瞪了一眼那个男生，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做骚扰的举动。不知道是顾岩的警告奏了效，还是他真的认错了人，反正接下来的时间，后排没了动静。
“今天我们要一起欣赏的影片，是好莱坞经典电影《特洛伊》。”讲师走下讲台，将教室的灯关掉。
布拉德皮特出演的电影，许愿没有一部是拉下的。这部《特洛伊》更是前后看了不止五遍，如今情节了然于心，观看的兴致也所剩无几，便和顾岩一样，埋下头玩起了手机。
90分钟的公选课有多漫长？对于在楼上专心听着《公务员法律考试基础》的王薇和赵琪来说，最起码是50页的PPT，和3页的笔记；而在这里，不过是一部精编版电影的时间，顾岩几局斗地主的时间。
“刚才赵琪给我发了短信。”许愿收起压根没有翻开的课本，走出位置。
“无非是上课没劲之类的。”顾岩兴致不大。
“你还真是神算子。”许愿笑道，“连往日学海无涯的赵琪都抱怨起来，那课实在就是政治洗脑。”
“这才是第一节呢，我看学期末，他们俩铁定洗得白白的。”顾岩幸灾乐祸。
“最惊人的是，”许愿捂住嘴，笑得说不出话，“他们隔壁开的是佛学的课，时不时听到唱经的声音。”
“等等，佛学？”顾岩挠着后脑勺，“我怎么没看到这门课。”
“有是有，就是我们选的时候，都已经满额了。”许愿回答。
“哎，错过了，真可惜。”顾岩跺着脚，叹气，“那多有劲，还能陶冶情操。”
“你就装吧你。”许愿嘲笑。
“许愿！”
许愿闻身转过头，由远及近，他的脸在路灯下逐渐清晰起来。
“是你？”许愿讶异。
“刚才教室里，也是我。”秦向耸耸肩，表情显得异常得无奈。
“刚才你头发湿的，遮住了脸，我没看清。”许愿尴尬地解释。
“你这表述的是鬼还是人。”秦向皱起眉头，“刚才，我就这么恐怖？”
“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顾岩酷酷地瞥了他一眼，“通过你的发型我就可以判断今晚的风向。”
秦向掏出手机，一眼，果然，前边的头发都齐刷刷地飞向了后头。
“许愿，这位大姐是？”秦向一边理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问道。
“我去，叫谁大姐！”顾岩从在教室就看他不顺眼，听了这话更是一肚子气。
“许愿，你跟他很熟？”顾岩一把拉过许愿，“这人怎么这么个德行？”
“也不过是偶然说过一次话，不熟。”许愿解释。
“听到没，咱跟你又不熟，你套什么近乎”顾岩没好气地奚落。
“对了，顾岩，你们俩好像是老乡。他无锡的。”许愿看着你来我往的架势，斗气冤家一般，倒是像极了一对儿。
“别弄错了，我是江阴的。跟他们无锡可不是一回事。”顾岩赶紧撇开关系。
“我看你们俩浮夸的个性倒挺合适的，不如……”许愿笑得意味深长。
“打住，别把你不要的硬塞给我。”顾岩比了个手势，气恼地推了许愿一把。
顾岩的大力气那是全班出了名的，这随意一推，许愿脚下一个踉跄，撞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许愿擦了擦手臂上的赃物，“怎么就成我不要了的？开个玩笑，至于嘛？”
“哎，在你们嘴里，我就是那烫山芋，谁沾了谁烫手。”秦向苦笑，“我这大活人还在呢，能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吗？”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对许愿图谋不轨？”顾岩抱胸，一脸的得意。
“你过了啊！”许愿阻止。
“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秦向将手插进裤子口袋，反问。
“不是的话再见还是朋友，是的话就不用再见了。”许愿脱口而出，她没有兴趣跟他玩所谓的暧昧游戏。
秦向往前走了几步看不清表情，“这是逼着我说不是的节奏喽。”
“你就拉到吧，你就不是许愿那碟菜。”顾岩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个遍，“橙色的T恤，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中国移动的。”
“你们放心，你们这两道菜也都上不了我的桌。”秦向一脸的无所谓，“我眼光高着呢。”
“你记住你自己说的话。”顾岩指着秦向的脸，气呼呼地溜了。
“你上次给的号，我怎么加不上？”秦向猛然想起这件让自己郁闷许久的事。
“我只加朋友和家人的。”许愿解释，“我想我跟你应该没太多可聊的。”
“那你现在应该给我通过了吧。”秦向问道。
“为什么？我不觉得我们有很熟。”许愿笑笑。
“你刚才都说我们再见还是朋友了。”秦向笑得狡黠，“既然是朋友，没有不加的道理吧。”
“我怎么觉得你脸皮异常的厚？”许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张得意的脸。
许愿忽然开始反省自己，以前，她一直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眼中宽容和善的人；可是在他面前，近乎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她却变得易怒，言语刻薄起来。
“对了，我们班许多学霸都开始准备考研了，你考么？”秦向看她沉默，便调转话题。
“想考的。”他的脸上写着真诚和友善，许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那样抗拒接受一个新的朋友，很多时候，许愿也清楚是自己想的太多，忌讳的太多。
“什么专业？”她如此合作的回答，让秦向受宠若惊。
“现在的专业念得不好，我准备跨专业考，法硕。”许愿双手扶上石桥的围栏，说得没有丝毫的底气。
“正好，我认识一个师哥，去年考上的南大的法硕，兴许还能帮到你。”秦向说着，掏出手机翻起通讯簿。
“那太好了，我总觉得太没底，有个前辈给些经验求之不得。”许愿眼眸立刻涌现出明亮的光芒。
“那回头我跟他打声招呼，到时候给你联系方式。”秦向说道。
“那真谢谢你了。”许愿既感激又后悔，之前她对他那样厌烦的态度，如今却如此坦然地接受他的帮助。
“朋友之间，不必说这些。”秦向拍拍胸脯，一脸的仗义。
“你呢？你考吗？”许愿笑着问道。
“我还想考本专业，东大的建筑。”秦向回答。
“东大建筑全国首屈一指，有前途。”许愿心生敬畏。
“咱们都加把劲哈，到时候到了南京，我罩你！”秦向笑得灿烂，不顾死活地拍了拍许愿的肩膀，她竟然并未露出以往厌恶的神色。
“我没准备考南京。”许愿摆摆手，笑道。
秦向的手僵在她的左肩，“省内最好的学校大多在南京，不考南京考哪儿？”
“上海。”许愿回答得干脆而坚定，这样的决定不是一时兴起。
“南京也很好，而且毕竟在省内，也相对—”秦向努力得说着南京的好处。
许愿望向秦向困惑的神色，又转过头释然笑笑，“不去上海，我考研做什么？”
秦向望着她的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眼前的湖泊。夜灯下的湖面没有一丝的波澜，平静而美丽；然而零星的灯光不足以让路人看清湖底的美景，就像他不足以看透她心底的秘密。
睡前，许愿收到了秦向的好友邀请。犹豫片刻，同意了。
没有预料中的碎嘴，简短而诚恳的几行字：
师兄的联络方式，打过招呼，你直接找他。
许愿关上手机，望向上方的床板若有所思，直到睡意渐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