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冷眼看着,不为所动,她看着面前纪老师瞬时苍白的面色,虽然心中竟有动容,但海云默默地告诫自己,这是幻境,这是幻境。
她必须把纪尘唤醒,海沙和她自己现实中的处境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海云看了一眼地面的血迹,她的心口在看到纪老师吐血的那一刻像是被铁锤猛烈重击,忽地痛之入骨。
海云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她要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她不再温和的试探,再次开口,
“既然解除了误会,那这颗珠子便物归原主吧。”
她将在空中缓慢旋转的结念珠轻轻拍进纪老师的手掌,拉开凳子大步流星的回到女人躺着的那个房间。
女人褪去了伤口和尸斑,脸色不复死前被折磨的痛苦,像是安详的睡着。
海云站在床前看了一会,掀开了女人身上盖着的被子。
她费力将已经僵硬的女人抱起来,向门口走去。
海云要将女人入土为安。
这是她判断这个幻境无法走出的原因之一,
无法入土的女人,
而另外一个,则是永远的,无尽的等待。
纪尘意外地没有阻拦,他只是接过了海云抱着的女人的尸体,转身下了楼梯。
仿佛因为纪尘抱着女人走出了楼房,整个小区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海云跟在纪尘的身后,看着远处影影绰绰跟来的若干黑影。
是小区的居民吗?
她原本紧紧跟着纪尘,此刻却停下了脚步。
纪尘呆着的那间房子,有一个屋子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住处,在那个房间里的桌上,她看到了一个装满了折纸的罐子。
此刻海沙将带出的罐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了许多造型各异的折纸。她看了一眼走远的纪老师,曲指念词,于是各色的折纸纷纷变成海云手下的傀儡,它们有的掠地有的腾空,均朝远处黑影袭去。
不管过来的是人是鬼,她都必然将它们拦住。海云看了一眼天上腾云的游龙,小跑着跟上了远处的纪尘。
小区外的坟山此刻竟意外成了他们目前最需要的地方,海云帮着纪老师挑选了一处风水宝地,看着他挖开泥土将女人葬下。她默默站立在纪尘的身后,望着纪老师孑立的背影,竟觉得自己此刻也染上了一层悲伤。
在坟山的东边,黑夜已去,朝阳悄悄爬上了山头。
海云握起双手,看着自己的身体如碎片般消散在朝霞中,她心中觉得欣喜,猛然抬头,却发现站在她前面的纪老师,不知何时转身看向了她。海云张了张口,竟然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来得及,便化成金色碎光消散在了对方灰白的眸色里。
这次的幻境占用了海云太多的精力,她再次醒来,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海沙关切地看向她,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一边的纪老师终于也睁开了眼睛。
他欢呼一声,刚要感叹姐姐果然厉害,就看到挣扎起身的纪老师扶着石壁吐出了一口鲜血。
海沙眼睛瞪的老大,他错愕地看了眼面前虚弱的纪老师,又看了一眼同样蹙眉的姐姐,果断闭上了嘴。
“我好像闯祸了。”
海云面色不佳地看着摇摇欲坠的纪尘,打着手势对海沙说。
海沙点点头,庆幸自己没有嘴快,他乖乖扶着姐姐,等待一旁的纪老师休整。
不时三人一起出了山洞。
而此刻的山洞外,终于出现一条平坦蜿蜒的小路,就这样,他们与陆续走出幻境的大部队进行了汇合。
在这次的课堂打分里,一众同学生怕自己再拿低分,无不详细描述自己遇到的幻境,同时上交了自己在副本里找到的能量块,可到了海云这里,她竟然沉默了。
同学们都等着这个上节课拿了优秀的女孩陈述自己遇到的事件,却没想到她垂头想了很久,
“我和海沙在一个副本里。”
她拿脚在沙地里画圈,又踢了一下身边的海沙,
“是吧?你的能量块还是我给你刨的。”
“……啊?啊!是,是。”
正和朋友聊城一团的海沙一脸懵,含含糊糊替姐姐打了掩护,纪老师平静地朝姐弟俩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结束了这节实践课。
……
……
是夜,海云喊上海沙,又摸进了学校后方的矿洞。
他们对矿洞里的“那个东西”有很大的兴趣。
不过这夜依旧不是他们探索的好时候。
姐弟俩躲在海沙的“域”里看着矿洞里走过的那一行人,都暗呼倒霉。
“这里究竟藏了什么?”
海沙忍不住在姐姐耳边小声嘀咕,
“肯定有什么好东西。”
海云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我们再等等。
于是海沙耐下性子在自己的地盘蹲下来,海云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这次来这里的应该是什么大人物。
矿洞里燃起了由能量块制成的荧灯,照的整个甬道灯火通明。在海云姐弟眼前,三五个人正簇拥着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孩子向甬道深处走去。
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海沙忍不住拽拽姐姐让她同看,却没发现海云的脸色沉了下来,袖子里的手不知道何时早已攥成了拳头。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人人都觉朝不保夕,疲于奔命。
无论男女在末日都以生存为先,穿着以方便跑路及战斗为主,多为裤装。可面前走过的这个女孩子,却身着一身珍珠白的连衣裙,她的脚下踩着一双镶嵌着米珠的低跟小皮鞋,皮鞋在空旷的甬道踩的得得作响。她边听着身边人的讲解,边打量这个新鲜发现的矿洞,丝毫不在意自己簇新的鞋子已经沾染上甬道里的烂浆和泥水。
海云阴沉着不作声,海沙没有得到姐姐的回应,便好奇地看向她,刚要开口问什么,便听到身边的姐姐低声说,
“我要和里面的一个人算一笔账。”
矿洞的深处应该是真的有些什么。海沙和海云在“域”等了好久,才等得几人出来,海沙扒扒手指,在姐姐耳边说,
“进去了五个,出来了两个。”
他挠挠脑袋,询问姐姐,
“我们……”
“等。”
海云甚至没有思考,立刻回答海沙。
“哦。”
海沙点点头,他有些奇怪海云究竟与里面的哪一个结了仇,
“是里面的有个男的?”
那个男的形容有些猥琐,他觉得可能是他惹了姐姐。
“是女的。”
海云摇摇头回答他。
“啊?她?”
海沙有些吃惊,他疑惑地问姐姐,
“为啥?”
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他还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呢。
“因为断臂之仇。”
海云听出了海沙的讶异,将自己的左臂伸给他看,
海云的左膀子到现在都还是废的。
海沙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再可爱的女孩子都没有他的姐姐重要。
“嗯。”
他点点头,不再出声询问,也不再试图为那个女孩说情。
海云摸着自己至今无法活动自如的左臂,心里道,还有曾经断掉的三根肋骨和抛弃她的……家人。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学校的入口。海云姐弟二人从矿洞出来,没走几步就发现了这辆亮着远光灯的全流线型设计的高档轿车。
“他们还打算走?”
海沙诧异地发出疑问,现下的校园外皆是血雾,他们怎么走的了?
不过这样也好,把局布在车厢里,也省的他们出面了。
这夜,贯七区出了一个大新闻。曾经高氏集团的大小姐高宪儿在野外遇袭,司机不知所踪,保镖横死,高大小姐于野外无法救治,也重伤死在了当场。
阳光穿透晨间的雾霭均匀铺散在一辆汽车的残骸上,有三个人身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穿过一幢幢废弃的高楼来到这个残骸面前。
“是意外?”
一人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燃烧殆尽的汽车框架询问其他两名同伴,
“这个样子明显发生了爆炸。”
“不像。”
另一人绕着残骸看了一圈,
“车内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伏击?”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立刻否定了自己,
“附近没有埋伏的条件。”
“那?”
两名调查员实在思考不出发生这个意外的原因,便听第三人开口道,
“是空间系。”
开口的那人背对着太阳,正用手指触摸着汽车残骸的框架,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细金般的阳光洒在男人的肩背上,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姿。男人宽肩窄腰,戴着一副金色框架的墨镜,察觉到两个同伴注视的目光,他略抬一抬头,将手中的炭色渣滓碾碎,再次肯定道,
“多人作案,其中至少有一人是空间系。”
还有一个……
他像是无意间用黑色靴子踩住了残骸边的一张碎纸屑,然后不动声色的将那张碎纸捏在了手里。
那是一只被火舌舔过,只剩半个身子的折纸小青蛙,它被墨镜青年握在手中,竟似活了过来一般,有气无力地动了一下。
墨镜青年用指腹摩挲了小青蛙的半边身体许久,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后再次开口,
“还有几人……我也看不出来路。”
……
……
“妈妈你看,这里有个姐姐在变魔术!”
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衣服一定要凑到一个夜市摊子面前看表演。
说是摊子其实都算不上,摊主只是圈了个人少的地方,在自己的面前放了一个黑色的鸭舌帽方便让人打赏,自己则在那里表演起了“戏法”。
一只纸折的小青蛙随着摊主的动作在地上转圈跳跃,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凑到折纸小青蛙面前,正在打滚的小青蛙还很给面子的“咕呱”了一声。
“哇!”
小女孩惊喜的看了一眼小青蛙,又转头看自己的妈妈,
“好神奇的魔术!”
小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小脸圆乎乎,她两眼冒光的看了很久的小青蛙,又抬头看了看摊子前的这个魔术师,是短头发的个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板着脸看起来有点凶,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面前一直在翻跟头的小青蛙,终于还是怯怯开口,
“姐姐,我能不能摸摸……”
“可以。”
“耶!”
小女孩没想到漂亮姐姐看着严肃,却很好说话,她见自己的妈妈也没有反对,便伸出自己的小胖手轻轻握住了跳到自己面前的小青蛙。
真的是纸折的呀!小女孩笑的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她将手举的高高的给自己的妈妈看,圆溜溜的眼睛笑成弯弯的小月牙。
“哎呀,它还踢我呐!”
折纸小青蛙被小女孩攥的太紧,在她的虚握的小拳头里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高兴地蹬了一下后腿,这个举动又惹得小女孩惊呼连连。
小女孩被折纸青蛙逗的咯咯直笑,在这个摊位前流连了很久,最后才依依不舍的被妈妈哄走。在她一步三回头走了很远之后又拽着妈妈折返,在摊主的鸭舌帽里放了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的五块钱纸币,
“姐姐的魔术好厉害!像真的一样!”
她把折成小块块的五块钱很认真的摊开放进帽子里,又舍不得一般摸了摸小青蛙的脑袋,最后才一步三跳的跟着妈妈走远了。
虽然魔术很精妙,可是摆摊的地方却在夜市偏僻处,这一晚上摊主也才收到十来块的打赏,她摸了摸自己饿的咕咕叫的肚子,收了帽子里的钱就打算收摊。
“哎,小姑娘,”
就在这个摊主在别的摊位狼吞虎咽的嗦面条的时候,一个穿着咖啡色皮夹克的男人坐到了她的身边。男人脱下自己的皮手套也和店家要了一碗面,他在等面的时候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旁边这姑娘吃面,看了一会后突然开口,
“你刚摆摊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你跟我走吧。”
他从筷筒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搓了搓上面的毛刺,见旁边的姑娘吃的头都没抬,知道她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便又和店家要了个不锈钢的勺子。
等面上来,他不再提前话先大口吃面,然后喝完了碗里的汤,这时候摆摊的女孩也吃完了自己的面,正冷眼看着他,便笑着将手里的汤勺举给她看。
“我也给你变个魔术,你可别眨眼。”
一个不锈钢的小汤勺捏在男人的两指之间,只见他也没什么别的动作,汤勺便在他的二指之间断开,断口像是被高温熔断,好像男人的指间曾经燃过一把火。
男人见女孩依旧不为所动,便继续拿着断勺小声劝说,
“你应该是才觉醒了能力,还不太懂怎么运用。不如和我回去组织,我们找个老师教你,你也不至于只能用异能来卖艺。”
摆摊的女孩没啥反应,她听完对方的话就要起身,似乎并没有动心,皮夹克男人从口袋掏出烟盒,弹了弹底部抽出一根烟,他回想了自己围观这女孩“变魔术”的这一晚上,又开口,
“跟我去组织,至少,能让你一天三顿吃饱饭。”
已经走出摊位的女孩终于回头,她拨了拨自己口袋里还剩的几个硬币,看了一眼等她答复的男人,沙哑着声音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