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前的这个名叫无落村的地方是个清秀又略带些古朴的村庄。村子里都是旧式祖屋,青砖黑瓦,墙面爬满了植物。他们一行从主路进村,路旁不远处便是农田,还有几个村民正在田里劳作。
这里的天也比末世的天里蓝了许多,四处也没有高楼,可视性极佳。众人远远眺目,竟还能隐隐看到青山的影子。
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可是末世之中,真的还有这样童话般的存在吗?
众人很是稀奇,他们一路走走看看,很快便有一个老头模样的村民迎上来和他们老师打招呼。
原来是无落村的村长。
村长看起来和纪老师很熟悉,二人寒暄一阵后村长便一人离开,纪老师也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解散,明天中午在这里集合。”
年轻老师说完也要离开,却被叽叽喳喳的学生们拦住,
“什么?这就解散了?
“老师,我们要干什么呀?”
“还要过一夜吗?老师,夜里有雾……”
学生们你一句我一句,他们对这个村子的存在有许多的好奇,但是又略有不安,所以缠着老师想要问个清楚。
不过纪老师却像是耐心用尽,脸上又摆出不耐烦的神色,只又多说了一句便大步向村里走去。
“尽管探索。”
他拨开围绕在他身边的学生,想了想回头又说了一句,
“无论做什么,记得发现能量块要上交。”
说完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尽管探索。找到能量块上交。这是纪老师唯二叮嘱的话。海云琢磨着这两句话站在解散的地点没有动,不过海沙却过来了。
“姐姐……”
他见海云立在那里,便过去询问,再隔几步,还有两个男孩子正在不远处等着他。
海云知道这一路海沙和排他前面的一起唠嗑的两个男孩打的火热,此刻也不拘着他,她看海沙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抿嘴一笑,
“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嗯!”
海沙见得了海云的允准开心地向他的两个伙伴跑过去,跑到一半又回头问海云,
“姐姐也一起走吗?”
在得到海云的否认后,他一蹦三跳地和他两个新朋友一起走远了。
老师说这里尽管探索,说明这里危险性不高,这是海云放心海沙离开她和朋友一起行动的主要原因,不过收集能量块……
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末日之后,一个新的名词和概念在幸存者们中流传开,能量块。
能量块是什么到现在也没人能解释的清,甚至它的外形和样貌也并不尽相同,人们知道的是,末日前的资源已经完全不能满足现有人类生存的需要,而能量块——这种在末日后才出现的一种新型能源却在偶然间被发现蕴含着特别的能量。
但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出现在副本中。
所谓“副本”则是幸存者们对污染区的戏称,说的是某个地域因为不明原因形成的奇怪“结界”。
至于为什么会形成这种东西,众说纷纭,可是具体原因至今也无人得知。
海云一边走一边思索。其他同学早已结伴离开,只有海云因为在课间那彪悍的一架在同学们心中树立了不好惹的形象,无人敢喊她结伴,于是这会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不过海云不在意。她一人走在乡村的石子路上,纪老师的两句话她来回思索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副本,并且可能危险性不高。但按要求要到明天中午才集合,如何躲过每晚升起的血雾才是他们这次课堂要面对的主要难题。
不过现在才中午时间还早,就先到处逛逛吧。
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毗邻一座高山,依水而建,村里大概有几十户住家。现在是中午时候,家家户户的房子里都冒出了炊烟,也偶有村民匆匆路过,手里扛着锄头或耙子,好奇打量海云,然后归家而去。
无落村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是海云与一个村民四目相对,对方友好地朝她点头致意后得出的结论。
海云进过一次副本,也听一些人描述过副本,她当时进去是误入,也有人专门去这样的地方找能量块。听进去过的人说,污染区里呈现的情状几不相同,但总有相同的特点,比如危险,怪异,无法生存。
可是这个村子里却有人在生活。
而且观村民生活的生活状态,或许他们都并不知道什么是末日。男子耕田女人织布,村里人那种不理外界,自给自足的样子,甚至像足了桃花源记中描述的“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模样。
海云走完大半个村子,有些累,她随便坐在田埂间看着农田里绿绿的麦苗思索,难道这世间当真存在桃花源或乌托邦吗?
同学们在村口分散行事,如飞鸟入林。海云走完了整个村子,她不仅没找到一个能量块,就连同学并那个脾气不好的老师都失踪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时间似乎比外面走的快,海云逛完全村,又蹲在石头上发了会呆,发现夕阳已经悄然滑至西边,她看看漫天的霞云站起来,天快黑了,该找个地方避一避了。
海云选了个门前带水塘的人家。
水塘占地不小,她走近观察,发现有妇人正在水边台阶上浣洗衣物。台阶旁边,长着若干丛芦苇,深深扎在水里。
天都要黑了,这个时间还有人在洗衣服吗?海云多看了妇人两眼,又看了看水里密密麻麻的芦苇杆,走进了旁边的大屋里。
这是农村很常见的那一种老屋,古旧的大门随意朝外敞开着,海云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又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声,便一脚踏进屋内。
这大约是一家的祖宅,屋子很大,方方正正的天井隔出了四间屋子。海云在这间祖宅里绕了一圈,发现三间都锁着自己的门,便进了没锁的那间房子。
此时的天色更暗了些。
不知这个村里通没通电。
海云这样想着,走进了采光不怎么好的屋里。
虽说应该是一个没什么危险的副本,可是因为到了新的地方,海云还是很谨慎,她脚步放轻,左手现出自己的武器,缓慢地走进屋里。
屋里面很静,很暗。整个屋子不大,在屋子顶约莫有一块透光的玻璃,此刻透了些许傍晚的微光,微光打在屋内的方桌旁,打在方桌旁的一个人影上。
屋里……有人!
海云一惊,她后退了两步,右手伸进口袋捏紧了什么,就在她蓄势待发的时候,坐在桌边的人影却开口了,
“不进来,呆站在门口干什么?”
是纪老师。
海云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还是犹豫着想退出去。
海云扭头看向外面,天空中夕阳和血月已经各占一边,红雾已然有起来的征兆……
她站在门口忖度,如果趁雾色未完全升起的时候抓紧再找一间屋子不知可还来得及……
就在她思索去留的时候,“啪”地一声,炽亮的灯光充斥满昏暗的屋子,原来是纪老师打开了屋里的灯。
“这样,就能进来了?”
纪老师看向门的方向,这个向来一副不太耐烦模样的老师此刻却像怕吓跑了海云一般轻轻地问。
陡然点亮的屋子让海云有一瞬时的不适应,她眯了一会眼睛,还是有些不想进。
可就在他俩对峙的时候,血雾不知从何处铺散开,慢慢的填满了整个村庄,现在海云想走也走不了了。
暗叹一口气,她磨磨蹭蹭,拉开桌边的椅子做到了纪老师的旁边。
“纪老师。”
海云干巴巴地喊了一声老师。
“嗯。”
方桌上摆了一套茶具,纪老师的手边放着一个茶盏,茶盏里还有半盏茶水,毫无疑问在海云进来之前这位“不高兴”老师正坐在黑暗里品茶。
海云看了一眼桌上的陈设,心里呵呵了一声,心道这老师真的是太会了,这种三不管的上课方式……
就在她还在心里吐槽这位老师的教学形式时,“不高兴”老师却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纪老师灰白色的眸子没有看她,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方桌的一角,两手交叠,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握紧而泛红,仿佛……有些紧张。
海云觉得纪老师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乖乖报出了自己的大名,
“海云。”
海云的声音不好听,话说多了嗓子还疼,但她还是认真多说了两句,
“大海的海,云朵的云。”
“海,云。”
纪老师也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他把视线朝海云的方向偏移了一些,像是突然收敛了情绪,点点头不再说话。
屋子里有一张方桌两张椅子,还有一张床。海云跑到窗前望了望,又老老实实坐回来。黑夜已至,现在天地间飘满了血雾,她去无可去,只能坐这和这位老师干瞪眼。
尴尬无聊又有点犯困,她看了看房间里的床,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海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了许多的眼泪水,待她撸把袖子把自己眼角擦干时,发现纪老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叠白纸。
或许纪老师也无聊得很吧。
海云托腮望着,只见不高兴老师此刻脸上竟然散去了之前那副不耐烦的模样,他摸索着将茶盏推开,摊开白纸,用修长的手指将带有毛边和翘起的边角抚平,竟然开始做起了手工。
真是有闲情啊。
她百无聊赖地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略微勾过头去看他在做什么。
这是在做一个……
A4大小的白纸被纪老师不知叠了多少道,又折了多少工序,叫海云这种自封的折纸高手也看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渐渐地,海云的注意力从折纸转移到了别处,譬如……纪老师的脸。
这是一张还算年轻但却普通的脸,海云不动声色地打量纪老师的容貌,有些刻薄地评价。
十九岁的海云是经历过好时光的女孩,在和平的末世前,她在电视屏幕和杂志广告上见过非常多美丽帅气的明星,像不高兴这样的样貌,与那些俊俏的明星比起来,海云挑剔道,最多算是中人之姿。
点评到这里,海云觉得累了。她挪动椅子,换了一种舒服的坐姿。而纪老师则像是没听到旁边的动静似的,依旧在做自己手里的事。他从海云进来到现在一直端正笔直地坐着,修长的手指摸索折叠着桌上的白纸,纪老师的嘴巴紧紧抿着,身上透露出一丝孑然,这种气质让海云觉得此刻的纪老师像是一座孤耸的山,沉静寂寥。
“你在看什么?”
正当海云做无情打分机玩的不亦乐乎时,纪老师突然开口了,他将折纸摆到一边,这样询问道。
纪老师的眼睛像是被一层灰翳迷住,可看过来的眼神居然犹如实质。他询问地看向她,灰白的眸子精准地对上了正在偷看他的海云的眼睛。
“……”
真是活见鬼了。
海云像是做坏事被抓现行了一般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抹掉鼻间上的汗,状似无意:
“……看你折纸。”
她一把抓过纪老师已经完成的折纸,还来不及打量,却要忍不住刻薄地要问纪老师一个问题,
“我想问个问题。”
海云觉得自己今晚的话说的太多,喉咙已经开始疼起来,她咳嗽了一阵勉强开口,声音沙哑到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但还是倔强地盯着纪老师的脸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纪老师,你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吗?”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看着他,
“不会是装的吧?”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海云不再瞌睡,她仿佛是找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依不饶地盯着面前的老师要一个答案。可是等了很久纪老师也没有回答。不高兴老师此刻又恢复成了不高兴地样子,他又拿起了一张白纸开始折,不过这次的动作却比上次粗暴又快了许多。
纪老师抿紧嘴唇,像是压抑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他没有立刻回答海云的问题,却是偏头问道,
“你的喉咙……是因为什么?”
你的喉咙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本该很好回答,但却莫名让海云心头一跳。
她自认自己原本提出的质疑带着一些恶毒,此刻却忍不住认真打量起纪老师的眼睛。
因为海云的沉默,场面有片刻的冷场。不过纪老师好像也并不想专门去等一个答案,他飞快地又折出了一个东西扔到旁边,虚茫的眼神地朝她处一撇,淡淡地说,
“我是一个瞎子。”
纪老师的视线虚虚定格在方桌的一角,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