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着，离五点半还有五分钟，周末板块的小故事还没有完成排版，估计晚上又要加班了，周末时光的主编是个大魔头，这是刚入职时一个姐姐告诉她的，现在已经入职一年多了，木子菁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在大魔头手下工作的痛苦。

    今天是平安夜，旁边的同事给了她一个苹果，并让她早点回家，外面在下雪。木子菁摇摇头说：“还有工作没完成。”

    同事说了句好吧，就拎着包走了，门口她的男朋友在等着她。

    全部的排版都做好后，指针走到了九，九点十四，木子菁舒展胳膊，关掉电脑回家。明天是圣诞节，也是周末。

    车停在公司大楼对面，她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高跟鞋嘎吱嘎吱地踩在雪上，新雪覆盖掉的行人印记再次变成她的鞋印。

    打开车门，把包放进副驾驶，发动引擎，汽车缓缓驶出街道，看着道路两侧商家门口都放着圣诞树，木子菁却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以往都是跟徐宁一起过，可这段时间他们都太忙了，忙到只能明天才有时间约出来吃饭。

    路过宠物店，木子菁停车买了两袋狗粮，自从西瓜生下了三只小狗，家里的狗粮下去的太快了，没几天就要买新的，好在她不用支付房租了，四只狗还是能养得起。

    车拐进小区，停在单元楼后的停车位上，她抱着狗粮跟包刚下车，沁沁就跑来了，她长高了很多，已经上小学了。

    “子菁姐姐，你刚刚才下班吗？”她戴着白绒帽子，嘴里的哈气在路灯下变成橘色，手舞足蹈地问她。

    木子菁摸摸她的头，说：“是啊，你怎么在下边，不冷吗？”

    沁沁一手拉着她的衣角，一手指着单元楼的拐角处说：“我跟爸爸妈妈在那里堆雪人呢，你要来吗？”

    “姐姐还没有吃晚饭呢，等会吃完再下来跟你一起玩好吗？”木子菁蹲下去，委婉地拒绝她。

    “可是一会妈妈就让我回家睡觉了，要不明天我再叫你吧，这样就不怕没时间了，你明天一定要按时吃饭哦，不然不可以出来玩。”沁沁攥着她披在肩头的长发，学着大人的样子对她嘱咐着。

    木子菁点头说：“好，姐姐明天一定按时吃饭，然后下来跟沁沁玩。”

    “嗯，那我回去找爸爸妈妈了。”

    沁沁跑走了，木子菁起身，抱着沉重的狗粮进了单元门。

    电梯缓慢上行，困意袭来，她靠在电梯壁上，眯了一会，就这一会，让她的困意加重了很多。

    刚出电梯门，她就愣在了原地，旧小区楼道的空间很小，哪怕刚刚经过装修，也是狭小又逼仄。

    黑发少年蹲在楼道里，单薄的衣服挡不住寒气，他的脸冻得通红，抱膝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

    她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少年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抬着头看她。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直到徐宁的电话打进来。

    “喂，木子，明天中午直接餐厅见吧，姜淮定好位子了。”

    木子菁轻轻地说：“好。”

    挂掉电话，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少年站起来，在她侧边看着她。

    木子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西瓜已经寻着她的气味跑到门口迎接她了，西瓜围着她脚边打转，她把狗粮放进玄关，一只脚踏进去。这时西瓜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另一个人，站在门槛处，迟疑地闻着少年的味道。

    在另一只脚踏入门的时候，她扭头看向他，用极轻微的声音说：“我，是在做梦吗？”

    池莨囚在眼眶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穿着厚厚大衣的手腕，说：“是我，我回来了，木子菁。”

    这句话很轻，但很真切，听到最后一个字，木子菁的鼻子一酸，为了不在门口出糗，她快步走进客厅，独留池莨站在门口。

    在沙发前站定，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池莨走进去关上门，在她身后站了很久，确保自己身上的冷气消散后，他伸出胳膊从她身后抱住她，弓着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木子菁停止了哭泣，手试探地摸上他的手腕，皮肤还残留着凉意，却结结实实地触碰到了，下一秒，她松了口气，他不是梦，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时没有身体的样子。是真实的他，是消失了一年半的他。

    木子菁挣脱他环着的胳膊，转过身去看他，池莨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脸颊两侧被冻的苍白，棒球服上有雪融化掉的印子，他弓着背，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抱住他，整个头都埋进了他的胸膛。

    他们拥抱着，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坐在餐厅的包间里，池莨都没能听到木子菁的那个问题，她应该问的，他消失的这一年多去了哪里。她没有问，徐宁跟姜淮也没问，见到他只是微微的惊讶，然后就是欢迎他回来。吃饭的时候他们如同从前一样，对他没有任何的陌生。

    他也不是破坏氛围的人，大家都不提，他也不语。

    木子菁早已经把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给退了，住回了家里，比现实世界的时间晚了几个月，木建华在这里以相同的方式离世了，她就搬了回来。

    她在一家杂志社工作，闲暇时间写写文章投投稿，没有他的日子，也在一步一步地过着。

    看着木子菁坐在沙发上跟四只小狗高兴地玩耍，池莨知道，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让她醒过来，但是这个画面让他犹豫了，她醒过来之后，他们还可能在一起吗，温初楽在那里等着她，那个世界的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青梅竹马这个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他。

    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些时间，也算是给他一个完整的结局吧。

    “池莨？”木子菁抱着西瓜，朝他摆手，“站在那里走什么神呢？碗洗好了就过来吧，西瓜可想你了呢，是不是西瓜？”

    “来了。”池莨把手擦干，依偎到沙发上，跟他们玩了起来，直到狗狗们都趴在自己的窝里睡着。而他们两个还精神的很。

    跟以前一样，他们靠在一起，窝在沙发上，关着灯，看电影。

    电影很平淡，是讲两个主角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快结尾时，池莨问出了他回来后一直想问的问题。

    “木子菁，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

    木子菁看着他，反问道：“你都已经回来了，问这个难道不是很没有意义吗？”

    “你不怪我吗？”

    “不怪你。”木子菁摇头，“你的出现就很有违常理，突然消失，一定不是你的本意。”

    池莨搂着她，搂得很紧。“如果我永远都不回来了，你会...”

    “不会。”他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回答了。“如果你永远都不回来了，我也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池莨，我很喜欢你，特别喜欢，喜欢到，哪怕看着你的画，都能过完这一生。我一直都在等你，我也会永远等你。”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如果你离开了，我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过新的生活，可是当你真的不在了，我才发现我没办法往前走，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你，这样才能正常地生活下去。”

    “我没有那么重要。”池莨说。

    木子菁歪着头俏皮地说：“重不重要，我说了算。”

    池莨还想说下去，木子菁已经开始吻他，他也不再说什么，闭着眼，用力地回吻着，电影片尾曲响起，他把木子菁打横抱起，走进了他的卧室，这一次，他没有回到客厅，没有睡在沙发上。

    徐宁跟姜淮的婚礼定在了二月多，正好是个情人节，悠闲的春节过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徐宁跟木子菁经常视频通话到半夜，商量婚礼的细节，婚礼背景板交给了池莨，他也是每天都在头脑风暴设计背景板。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概况都定好了，木子菁的伴娘服又开始左挑右挑，两个女生都是选择恐惧症，池莨跟姜淮每次都陪着，几天时间逛遍了澄水市的所有婚纱店，幸好的是徐宁的婚纱已经定好了，不然还得再逛一个星期起步。

    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婚礼在他们忙忙碌碌中如期而至，室外婚礼浪漫又清新，看着徐宁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向姜淮，木子菁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哭中，夹杂着冷，敬酒阶段，池莨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拉着她的手绕到后面，那里有一大片的郁金香。

    这没有在计划内，是婚礼前一天晚上他们逛完场地之后，花店运过来的，其实他跟徐宁早就商量好了，婚礼结束之后给她的惊喜。

    确实很惊喜，除了家里的干花，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片的郁金香，花盆底座很低，远远望去像极了原本就是长在这里的一样。

    “好漂亮啊。”木子菁拉着池莨的手，开心地说。

    池莨帮她把外套拉紧，“看来花确实比我的外套好使。”

    木子菁依偎在他左胳膊，忽然敛起了笑容，他的手心很暖，让她的心也暖暖的，昨天没有睡多长时间，现下开始发困，她眯起眼睛，在池莨叫她名字的同时，插入他的话。

    “池莨，”她说，“我们也结婚吧。”

    池莨顿了一下，浅笑起来，本来这是刚刚要对她说的，结果让她抢先了，怎么总是这么滞后呢，表白也是，如果那天木子菁不说，他会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意呢，他说不准。

    他握着木子菁的手又紧了几分，回她：“好。”

    他们在民政局拍结婚证照片，红色的背景前，两个人肩并肩坐着，随着咔嚓一声，共同印在了红色小本子上。接下来的步骤，是池莨最期待的，他要把户口迁到木子菁的户口本上，木建华去世之后，木家的户口本上木子菁成为了户主。

    去派出所前，方兰芬很不情愿地把他的户口页给拿了下来，她本想着他们结婚之后，子菁的户口能迁过来，年轻人的事情她也不好过多地插手，不过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可以填补她的失落，就是温初楽跟苗星橙也要结婚了，到时候温家的户口本上还是可以多一个人。

    手续办得很顺利，至于婚礼，木子菁不想办，她说两个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是很追求婚礼这个仪式。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再去一次青园市，完成那个约定。

    相同的列车，相同的方向，不同的车厢座位，不同的身份，第一次来到青园市，他们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朋友关系，第二次来到青园市，他们是夫妻关系。那个翻着书睡着的小姑娘，现在成了他的妻子，是他最爱的人。

    办理完入住之后，第一站必定是书店，黄昏时分，灯塔在书店远处熠熠生辉，他们牵着手，拿着相机，在太阳彻底落下前，记录下瞬息的美好。

    灯塔打卡结束，他们回到了书店，从一楼逛到二楼，他们拿了很多少儿绘本，还发现了池莨的画册，拿了一些后，去咖啡区坐定，挨在一起翻看着。

    “你看你看，”木子菁指着绘本上的一幅画，压低声音笑着说：“这个青蛙拟人化好有喜感啊，我觉得你画出来肯定会更搞笑。”

    池莨也笑，是被她的表情逗笑的。“有那么好笑吗，你想让我去画绘本啊。”

    木子菁嗯一声，“你不觉得这种情景画也很好吗，很童真。”

    “我没画过这种带故事性的，画得不好怎么办？”

    “这简单啊，”木子菁翻到下一页，边看边说，“你画完之后可以拿给我跟沁沁看，我们两个要是觉得好，那你就可以往这里发展一下了。”

    池莨啧啧道：“那我这到底是面向小孩，还是面向你啊？”

    木子菁挑眉说：“自然是面向小孩了，当然，你要是单纯取悦我，我也没意见。”

    池莨用小勺子挖了奶油蛋糕喂到她嘴里，又把她蹭到嘴角的奶油擦掉，才说：“那我要更努力才行啊，不然怎么取悦夫人呢？”

    木子菁眨眨眼，貌似对夫人这个称呼很满意，“那我就先谢过先生了。”

    绘本很快就翻完了，池莨在看自己的画集，用旁观者的视角看，更有益于进步。木子菁没有打扰他，把绘本收集起来放回去，又在二楼绕了半个小时，才拿了一本岛上书店下去结账。

    回去找池莨的时候，有一个帅气的西装男人从他身边离开，池莨的脸色不太好。

    “谁啊？”木子菁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池莨摇摇头，挤出笑容，给她戴上帽子，“没事，我们走吧，我看完了。”

    看他并没有想说的欲望，她也没有追问下去，拿着包去收银台结账。

    一出门，漫天繁星，木子菁看起来很高兴，池莨却越来越惆怅，西装男人跟他的聊天，让他充满一丝希望的心犹如跌进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