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贴身宫女竟是草原失落许久的明珠。

    此事一出，莫说胡人不敢相信，就是夏朝自己的臣子心中也暗自嘀咕。

    陛下莫不是昏了头，以为随便找一个女子就能在草原可汗那边蒙混过关吧？

    尽管如今朝中因夺嫡之争分为许多派系，但陛下执意要做的事，明面上鲜少有人出来直言反对。

    更何况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不是夏朝臣子，是胡人那边自己嚷嚷的，既然他们自己觉得找到了人，夏朝又何必横生枝节。

    白芍突然就成了尊贵的客人。

    也是，既然她很有可能是草原遗失的明珠，那必然不可以再侍奉在夏朝皇帝身边，更别说如今边关战事节节败退，夏朝正想尽办法与草原和谈。

    事情进展出乎意料的胜利。

    在顾璟禹雷厉风行的决断和使臣迫不及待想要归乡的心情共同努力下，很快，白芍就坐上了去草原的马车。

    从她被认出到出发，也不过经历了短短三天。

    这期间，三位皇子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皇帝拦在宫门外。

    顾卓麟因着身为太子时常进宫，在这之前模模糊糊猜出一些皇帝的想法，他虽不甚赞同，但顾及战事，在国家大事的抉择上最终选择顾全大局。

    让白芍去草原也不是全无坏处，顾卓麟与皇帝心照不宣的有一个共同想法，日后可以以两国和亲的名义，让白芍用草原明珠的身份嫁入皇室。

    至于到时在位的人是谁，顾卓麟已经悄悄有了准备。

    而顾卓钰，则通过密道偷偷来寻过白芍。

    可惜白芍身份不同以往，皇帝给她安排了旁的宫殿住下，用以向使臣表达敬重，顾卓钰失落而归，想办法动用人手给白芍递了一封信。

    信中他以隐晦的话语提出，可以助白芍假死脱身，藏在他在京郊的私宅中，日后只要小心谨慎，不轻易出门，不会被发现。

    他也可以时常去看望她。

    这其中不乏顾卓钰的一些小心思，只要白芍答应下来，虽然他的人手可能会折损一批，可事成之后，无人可以再与他争夺白芍，她将会成为专属于他一人的药。

    白芍看完信，毫不留恋地烧掉了。

    去草原一事是她有意为之，就算她不愿奔赴草原，在经历过齐颜娇的循循善诱后，也明白顾卓钰这行为有多么不妥。

    若是他提出能带白芍私奔浪迹天涯，她可能还会高看他一眼。

    可惜这位温润君子从不似他表面这般淡泊名利，名、利、人，他每一个都想牢牢把握。

    白芍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想起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傻乎乎的三皇子。

    要说冲动之下带她私奔逃离皇室，顾卓晟最有可能了，说不得还会拉着她保证，日后两人浪迹江湖，做一对潇洒的野鸳鸯。

    ……好在这件事是他一手促成，不然白芍现在可能正在逃命的路上。

    坐在出发去草原的马车里，白芍偷偷掀起帘子，瞧了瞧骑马护在她左右的人。

    感受到她的注视，顾卓晟咧着嘴凑过来，低头悄悄问她：“怎么了芍芍？”

    白芍摇摇头，伸手轻轻拂过他的唇瓣，又替他擦了擦鬓角的薄汗。

    “小心些。”她担忧道。

    顾卓晟独享心上人的关心，心里不要太美，盯着周围人警惕的眼神也要俯身凑过来悄悄亲吻她的指尖。

    他刻意挡住了周围草原人的探究，偷亲到后嘱咐她放下帘子，省的被日头晒，随后一个人喜滋滋在马上笑出了声儿。

    来自草原的使臣大为不解，且大为震撼。

    听说这个人是夏朝三皇子，这次跟着他们回去是要和可汗商谈两国之事，他身为皇子应该能代表夏朝皇帝的态度，可——怎么对他们的草原明珠如此殷勤？

    不会是，想娶他们草原姑娘吧！

    使臣中有位叫萨里的，是草原上出了名的勇士，这次来接他们的明珠回家，萨里自觉要承担起保护她的义务，不能让这中原满是花花肠子的男人随便哄骗他们的明珠。

    和所有胡人一样，萨里留着一脸大胡子——这是勇士的象征，一般来说，胡子留地越浓密，就代表他越有男人气概。

    因此，他很是看不上中原人下巴上那蓄起来的一点点胡须，认为他们看上去就很孱弱，反倒是觉得顾卓晟这种一看就十几岁的少年郎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他骑着马靠过来，冲顾卓晟的肩膀打了一拳。

    没有出全力，但这力道也不算轻，顾卓晟忍着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拳，随后佯装吃痛地揉着肩膀：“萨里，你打我做什么？”

    年关的时候他和偷偷混进使团来中原玩耍的小王子交好，会说一点胡人的话，他性格大大咧咧，这段时间已经和使团的人混熟了。

    “你，狡猾。”萨里用中原话回他，“我们，明珠，你，这个。”

    他做了一个胡人才懂的动作，周围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顾卓晟看不懂，但这笑声虽说有些冒犯，却没有太多侮辱之意，他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萨里。

    见状，周围人笑声更大，还是萨里笑够了之后好心解释：“你，追求我们明珠，这个。”

    中原话说不清楚，他索性用草原话再说了一遍：“你喜欢我们明珠，我们明珠却不一定要选择你，在我们这里，小伙子追求美丽的少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草原上有那么多小伙子，明珠不会是你一个人的，等你到了我们草原，还要和他们比试比试。”

    顾卓晟出发前了解过草原的规矩，知道他们那边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没有夏朝来的严苛，男子会热情追求，抒发自己的爱意，而女子若是对其有好感，也会大胆回应。

    同样的，若是男子无能没办法拴住姑娘的心，那也不能怪姑娘和自己分开重新找合心意的男人。

    顾卓晟曾经十分担心白芍会因为过去的处境而独自伤神，生怕她想不开一走了之，自从知道白芍身上有着胡人血脉之后，他反倒放下心来。

    以她生父如今的地位来看，白芍肯定是要回到草原当公主的，那思想也应该像草原靠拢才会，被多个男子追求？那可太正常了。

    至于什么洁身自好贞洁不贞洁的，草原才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白芍回到那样的环境中，想来过去的事情对她造成的伤害也会小一些吧。

    他想的很美好，可忽略了一点。

    等白芍回到了草原，那些热情的草原勇士会不会对她展开激烈追求？是不是互相之间还要打架证明谁是最健壮的？如果有比他更好的人出现，他的芍芍会不会移情别恋？

    面对心上人，顾卓晟不敢狂妄地说她非自己不嫁。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从骨子里就不是。

    小时候，如果不是白芍一直陪伴在他身边，顾卓晟恐怕很难改掉自己残暴的本性。

    哪怕现在，他骨子里仍有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儿，只不过他学会了克制，学会在战场上发泄这一切。

    幼时害白芍落水一事，始终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顾卓晟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芍芍，曾经芍芍待他一片真心，他却随意挥霍，还利用她的纯善随意逗弄，哪怕最后人被救回来了，可终究落下了病根子。

    所以他后来加倍地补偿白芍，将自己的心捧给她看，随她肆意玩弄。

    哪怕做了这么多，现在，顾卓晟依然不敢不经过允许就亲近她。

    在宫中的时候他还没那么多忧愁，虽然没办法独占芍芍，但他知道，他的父兄皆是天之骄子，生来骄傲，绝不会随意低头，哪怕芍芍生性柔顺，也不会对他们交付爱意。

    顾卓晟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会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毫无尊严。

    可草原人，生来比他更会尊重女子，也生来比他更热情洋溢。

    这时候顾卓晟只恨自己笨嘴拙舌，学不来大哥那些甜言蜜语，也学不来二哥那些诗词歌赋，没有一技之长，怎么拴住白芍的心？

    他忧心忡忡，脸上也不笑了，眼神也没有光了，像被雨打湿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耳朵，湿漉漉地跟在别人的脚后跟后面。

    跟着草原的车队一起返回的不止顾卓晟，还有夏朝的外交团队。

    其中就包括齐淮礼。

    齐淮礼身为齐国公的嫡次子，其身份高贵不说，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家族代表了他对夏朝的绝对忠心。

    此次和谈，顾卓晟的存在是为了向可汗证明皇帝对此事的重视，以及派遣皇子到可汗的地盘上，表现出皇帝的真诚。

    但实际上能对此事做出具体决断的还是齐淮礼。

    毕竟人人皆知，三皇子顾卓晟空有一身武力，却在政事上一窍不通，要他去主导和谈，真的很怕他在别人的底盘直接和人打起来。

    ……或者就看在白芍的面子上直接把夏朝的家底都掏心掏肺地说出去。

    比起不靠谱的三皇子，还是天资聪慧的齐二公子更让人放心。

    此刻，这位足智多谋的齐二公子正诧异地望着突然低落的顾卓晟，暗暗感慨：

    果真是完全猜不透他那只有肌肉的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