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父？

    白芍大脑一片空白。

    她从来只知自己是白家的养女，皇后娘娘是她的嫡姐，她的阿娘如今已成了白家的姨娘，育有白家唯一的男丁，因而她听从父亲安排进宫，替皇后笼络圣心。

    可她的生父……是那位可汗？

    一时间白芍忘了控制情绪，攥住三皇子的衣领质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卓晟觉得白芍有点怪怪的，不似从前温柔似水，但因着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惊，他没在意白芍的态度，结结巴巴解释：“阿芍你也知道你的长相……多少有点异族血统。”

    “是……”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相有部分随了生父，只不过除了眼眸之外，并无其他异族特征，因而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血统。

    从前的事，阿娘不愿多说，遇到白父之后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白芍幼时懵懂，也从不问询。

    “我前些日子与草原来的使臣结伴……”

    顾卓晟大致讲了讲那草原来的小王子：“我起初便觉得他眼熟，现在想来他与你有三分相像。”

    “只是三分，三哥哥为何要说……”白芍咬了咬唇瓣，面露不解。

    顾卓晟解释：“是那小王子主动同我说，他父亲早年在夏朝曾与一中原女子相识，那女子还为他育有一女。”

    “我比对了时间，与你的年龄对的上。”

    若是从前，顾卓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是他如今有了别的想法，那么这撞上来的草原使臣，就是他的突破口。

    前些日子京中异动，顾卓晟也不是半分都不知道。

    父皇突如其来的考验，两位皇兄之间的斗争，朝堂上的暗潮涌动，他都知道。

    只不过他不想面对那些虚与委蛇，身为皇子，他只想去驻守边关，对那皇位并无兴趣。

    顾卓晟唯一的渴求是白芍，他想等自己的两位皇兄定下婚约，他就可以向父皇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光明正大迎娶白芍。

    什么门当户对身份贵贱，他都不在乎。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会对白芍抱有那等心思。

    自行宫相见被父皇得知后，顾卓晟被派去训练京中巡防营，后又数次被调离京城，任凭他使出千方百计也见不了白芍一面。

    再怎么迟钝，顾卓晟也反应过来父皇的态度不对劲。

    再加上宫中贤妃为了让自己儿子对那宫女彻底死心，还添油加醋给儿子递了消息。

    什么那陛下跟前有一小宫女与他日夜相伴，金屋藏娇，美人在怀等等。

    这消息不可靠，但贤妃无所谓消息是否确切，她着实不想自己的儿子陷入这等儿女情长中，毁了儿子的江山大计。

    育有一位已经成年的皇子，夺嫡之争，贤妃自认为也有一席之地。

    因着种种缘由，顾卓晟被瞒了数日，现下才有机会与心爱之人见面。

    顾卓晟如今也有自己的思量。

    若是能成功将白芍的身份变为草原可汗之女，那他与白芍的婚事便可名正言顺进行下去。

    大皇子已经成婚，二皇子的婚约定在三月，如今草原统一，暂且不知那位可汗是否有异心，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位名义上的草原公主嫁入皇家做妾室，那么只要他在二皇子成婚后将白芍的身份坐实，他便是唯一有资格娶白芍为妻的人。

    至于那齐颜娇，顾卓晟并不喜她，本不想管，可想到她是白芍为数不多的密友，他便也向齐颜娇透露了一些消息。

    他还承诺，就算悔婚也是他的过失，他会一力承担，让齐颜娇清清白白退了这门亲事。

    好在那齐颜娇看上去同样对他无意，一听他透露的消息，想方设法引得白芍与他相见。

    顾卓晟想着自己的计划，低头去看怀中的心上人。

    她仍是一副思绪不宁的模样，也是，这消息太过突然，恐吓到她，顾卓晟安抚地拍拍她，安慰：“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事我自有打算，阿芍，你且等着，等来日我定会迎娶你当我的王妃。”

    白芍紧紧揪住他的腰带，对他有了些许埋怨。

    三皇子虽愿意听她的话，可也是最容易失去控制的那一个，很多时候她都没办法完全掌握他的行动——他做什么要自作主张。

    心里想着，面上便不由得带了些出来，白芍略带不耐地一推他胸膛，背过身去。

    顾卓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心上人生气，还以为是她怨自己那么久不来看她，忙不迭哄着：“阿芍，我错了，是我不好，这么些日子没机会进宫看你，你打我，骂我，怎么都好，别不理我。”

    哪里是因为这种事！

    白芍心想，他脑子里除了这些，能不能放点别的？

    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在这里，早就想到朝堂，想到陛下的态度上去了。

    可……身后人还在锲而不舍地试图来抓她的手。

    若是另外两个人在这里，她又哪里会做出这样大意的举动。

    手已经被他成功笼在掌心，他体热，手也热，寒冬腊月的也勉强算是个暖炉，白芍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便由着他去。

    顾卓晟见她不在推拒，当即从背后将人再抱入怀中，小心翼翼替她取暖。

    这些日子，白芍过的辛苦，周旋在皇帝与大皇子之间，时刻维系着他二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哪怕她一向善于伪装，都觉得十分心累。

    就这一会儿，她想休息一下。

    白芍安安静静窝在顾卓晟怀里，若是顾卓晟此时低头去瞧她，就能看到向来小意温柔，懵懂善良的心上人脸上那陌生的神情。

    可惜他沉醉在温柔乡，整颗心都飘飘然，不知归处。

    温馨的时间短暂。

    晌午刚过，二人就不得不分别。

    临行前，顾卓晟似是终于想起白芍即将回到皇宫铸成的牢笼中去，颇为关切地询问：“阿芍，你在宫中可好？父皇……父皇可有……”

    他小心翼翼措辞，生怕说出的话叫她伤心难堪。

    心上人被他突然的问询吓到，原先平静的神情突然泛起波澜，眼神极为幽怨缱绻地望了他一眼，似有万般委屈无处诉说。

    顾卓晟被这一眼怔在原地，再回神，白芍已经上了齐家的马车。

    她虽未说分毫，可顾卓晟已经暗自补全了她的未尽之言。

    父皇啊父皇，顾卓晟想，妄我从前那样仰慕你，从前你是那样不近女色的明君，如今竟也会对一弱女子用这等手段。

    一想到心上人在宫中处境如此艰难，顾卓晟对她的疼惜更甚，冲劲儿上来，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人远走高飞。

    理智堪堪回笼，这京城被皇帝牢牢掌控，如今大皇子成了太子，再有二皇子暗中蛰伏，他贵为三皇子，有些事却还是要徐徐图之。

    望着远去的马车，顾卓晟暗自发誓。

    若有一日，他宁可舍了这三皇子的身份，也要带白芍离开这牢笼。

    年关过后，日子颇为平静。

    自大皇子被封为太子后，皇帝逐渐放权，终成了太子一家独大的局面，二皇子审时度势，明面上一心辅佐太子，三皇子仍不想参与政务中，整日游离在外。

    宫中，白芍逐渐适应了现在的局面。

    也不知顾卓麟用了什么办法，顾璟禹竟心甘情愿许诺将来会将白芍赏赐给他——这个将来，或许就是顾卓麟登上皇位的那一刻。

    在此之前，白芍仍是顾璟禹的身边人。

    从他们的态度中察觉出这一点，白芍私下颇为不解。

    顾璟禹虽年近四十，可仍在壮年，立太子可以说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可为何要与顾卓麟定下这个约定？

    还是说……

    最坏的打算，也许是等顾璟禹自认为对她厌弃了，再将她赏赐给旁人。

    白芍有时也会觉得心累。

    她幼时被送入宫中，机缘巧合结识了三位皇子。

    起初懵懂，她遵从本心将二皇子和三皇子当做玩伴，可当时皇后在后宫处境并不好，她在皇后身边侍奉，总是被告知要好好笼络皇子心意，她便逐渐学会顺从，乖巧听话。

    然而年岁渐长，皇子们相处不再像从前那般，说话交锋总是夹枪带棒，白芍身为小小宫女，惹不得任何一位皇子，下意识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也不需要她多做什么，皇子们总是那般自负，她只需在每个人面前都表现出自己的依恋，他们就会自觉将她从未说出口的话补全。

    白芍也曾觉得若是日子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只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权势面前，美人终究只是点缀。

    再后来，她被皇后送到夏朝最有权势的人面前。

    顾璟禹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白芍小心翼翼，在他面前极力隐藏，原只是想活下去，阴差阳错却让他对自己上心，她也有那么一瞬觉得若是能常伴他身边，就算一直当一个小小宫女也很好。

    伴君如伴虎。

    嘴上说着如何珍视她，最终还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将她赠予旁人。

    白芍也曾听过别的宫人私底下议论自己。

    她也通读四书五经，读过女则女戒，虽然对男女之事懵懂不知，但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经历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她恐怕即刻要被处死以保全皇家颜面。

    可她又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想活下去而已。

    若不是齐颜娇的一番话，白芍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

    至于现在。

    想到之前三皇子说的话，她突然对京城之外的世界有了一丝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