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省医口腔科。
苏晓晓在仔细端详屏幕上不断滚动展示的不同科室医生简介，一双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睛吸引了她的目光。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照片右侧偌大的黑体字，“程晏”，副主任医师。
哦！原来这就是程晏，看着果然很温柔挂。
晓晓满意地点点头，貌似是在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小傲娇。
程晏，是晓晓的同事嘉怡介绍的牙科医生，晓晓工作的单位是服务医疗的，所以市区里哪些医院哪些医生比较有口碑，同事们都比较清楚。
知道晓晓要拔智齿，嘉怡就给她介绍省医的程晏，说是技术精湛又温柔的牙科医生。
刚好苏晓晓怕疼怕得厉害，温柔的医生最适合不过。如今看来，嘉怡果然没有坑她。
正想着，晓晓便听到她的号，拔牙的紧张感瞬间上来了，忐忑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护士站，随护士去到程晏的科室前。
科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特殊气味。
一位戴口罩的护士，站在拔牙椅旁边整理仪器，一位男医生戴着浅蓝色的口罩，穿着洁白的白大褂，坐在拔牙椅前旁的凳子，对着前面的电脑输入资料。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和领路的护士微微示意，领路的护士就匆忙往回赶，留下晓晓站在门口。
晓晓看着男医生，猜想他应该就是程晏，见他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在敲打键盘，指节修长如玉，认真而专注，让晓晓不敢开声打扰，却一时间也让她忘记拔牙的紧张。
男医生一边看着电脑屏幕的牙片，一边拖动鼠标，“苏晓晓是吗？我是程晏程医生，你的智齿有点蛀牙，出现深的龋坏，位置较深，所以平时会引发神经痛、牙髓炎。”
晓晓点点头，下意识地摸摸右脸。难怪今年她老感觉右脸大牙附近的牙龈老是肿痛，要不是前段时间体检，她都还不知道自己有智齿，还以为是平时吃上火的东西不节制闹的。
一旁整理的护士拍拍拔牙椅，向晓晓招招手，“你过来这边，杵在那里做什么。” 拘谨的晓晓麻溜地走到拔牙椅上，和护士校对了病例信息，便按照护士的吩咐躺上去，张开嘴。
护士帮晓晓固定开口器，并注射了麻药，那种轻微的疼痛让晓晓的心情紧张多了几分并且有点焦虑不安，尤其在看到程晏起身洗手，戴手套的时候，晓晓的紧张达到顶峰，身体随即紧绷起来，虽然嘴巴传来阵阵的麻木感，但依然清楚感知到身体有一丝丝的颤抖。
程晏清冷的声音在晓晓头上方响起，“你的智慧齿不算难处理，不用太紧张。”
晓晓手攥紧拳头，拔牙椅周边冰凉的气息让她后背阵阵发凉。
程晏微微蹙眉，“嘴巴还有知觉？”
晓晓立马不由分说地点点头，我的天！刚注射麻药多久啊，虽然嘴巴的麻木和肿胀感越发明显，但是她想再等等，万一麻药还没有完全起效呢？
程晏目光落在晓晓被开口器撬开的脸颊，剑眉微挑，见她全身严阵以待，视死如归，颇有几分荆轲刺秦王“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程晏忍不住开口提醒：“我的专业技术还不错，你不用……一副要牺牲的模样。”
原来自己的表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开口固定器也固住晓晓的头，在她视线里她看不见程晏，只瞥见旁边的工具盘被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所把持，手指灵活地在各种工具间穿梭、挑选。晓晓的脸憋得通红，嘴巴肿胀得阵阵发麻，身体越发颤抖。
“你这么紧张，要不然今天就当给你做个演习？”头上的声音带着几分的通情达理补充道，“下次再拔牙？”
晓晓惊愕失色，还有这种操作？！不行不行，麻醉都打了，前面的担惊受怕都受了，没有理由白受罪，况且假都请了，万恶的资本家是万万不会因为自己回去上班了而给她销假的。思来想去，速战速决最为稳妥，分析一轮后，晓晓动用全身的力气控制住身体，不让它颤抖得过分明显。
见晓晓身体趋于平静，程晏开始工作。虽然拔牙的过程只有几分钟，但在晓晓看来，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她闭上了眼睛，试图以理智来压制那种由恐惧和疼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觉。
拔牙果然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明明打了麻醉，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知程晏的操作，这种感觉太诡异了，虽然不痛，但是神志过于清醒，她都知道医生在敲打她的牙，感觉到她的智齿被连根拔起，啧啧啧，这种清醒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真的别有下次！太可怕了！
程晏把一个棉球放在晓晓的嘴里，示意她咬紧。他开始清理工作台，同时安慰晓晓：“处理好了，你可以放轻松。”
晓晓如释重负，听话地咬紧棉球，感受到口腔中的新鲜血液。
程晏脱下手套，洗过手后，回到座位，敲打键盘输入病历记录，顺道说：“8天后过来拆线，有没有问题？”
晓晓在护士的示意下，起了身子，想起最近工作任务重，今天是提前好几天请的假，8天后就是下周三，不确定的时间，本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只有支支吾吾的声音。
程晏扭过头，看了眼晓晓，便从桌面盒子里抽出张卡片，递给她，“你回去加我微信，到时候提前一天告诉我来院时间，我给你安排拆线，不用线上抢号。”
晓晓接过卡片，没想到拔线还可以这样操作呀，原来他们医生也知道贵院的号难抢啊！
听完程晏交待的事项，晓晓头晕脑胀地拿着缴费单离开科室。趁着排队缴费的间隙，把程晏的微信号加了，缴完费用后，晓晓就打道回府回去睡觉。毕竟她选择这家医院除了因为程晏以外，还因为她住的房子离这近，步行就十五分钟路程。
今天拔牙请了一天的假，正好睡一天，有什么比睡觉更能复原精气神呢？
……
晓晓睡得正酣，右边脸庞若有似无的阵痛让她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见房间昏暗，抬手把灯光打开，看了眼手机，晚上六点。原来自己都睡了一个下午，睡之前没有吃止痛药，难怪会被痛醒。晓晓在早上那堆药里，找到止痛药，在厨房等烧水的时候，顺便去卫生间看看自己肿大的右脸。
！！！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晓晓对着镜子大吃一惊，肿胀的右脸有密密麻麻的红点，伴随着麻木与肿胀，原本柔和的肌肤仿佛变得硬邦邦的，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她惶恐不安地对着镜子研究了一番，越发觉越觉得不对劲，妈呀！她该不会是过敏还是毁容了吧！意识到这个想法很恐怖，晓晓摇摇头把这个想法pia一声丢出脑子里。
晓晓再次在镜子前认真端详着自己，试图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右脸，但是手指触摸到那块肿起的皮肤，一种异样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脑子里不好的念头
得晓晓心惊胆颤，止痛药也顾不上吃了，冲回房间，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到程晏已经加她为好友，急忙忙的发消息过去询问。
“程医生，我照了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好多红点点，现在右脸很难受，请问这是正常的吗？”
晓晓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消息才刚发出去，就心急如焚地等待回复。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将手机握得紧紧的。
几分钟后手机上方跳出信息通知显示。
程晏：很严重？
晓晓：非常严重！
程晏：有没有局部冷敷或使用药物止痛？
晓晓：没有。
晓晓瑞瑞不安地捧着手机，提心吊胆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要是真的有个什么，真伤到脸了，留下疤痕的话要怎么办？她突然为自己的干瘪的钱包心痛起来，想着还要再掏一笔费用去修复脸，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悔感，早知道她又何必去拔牙呢？
晓晓眼珠子转了转，咦？这算医疗事故吗？自己回来也没做什么，直接就是睡觉了。
所以问题出在哪呢？
所以？所以……所以！
晓晓猛地低头盯着程晏的微信头像。
是他！罪魁祸首是他！肯定是他操作过程有失误的地方！晓晓认为这个想法很合理，因为今天只有程晏碰过她的脸。想到这，晓晓义正词严地敲了一行字发送出去。
“程医生，您要负责的。”负责她的医药费！
等待回信的晓晓，拿着房间的化妆镜近距离详细地看着自己的脸，本来还算灵气的一张脸，却因为右脸的肿胀，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滑稽。
在晓晓以为程晏自知理亏而选择避而不答的时候，手机终于传来他的信息，“刚好我准备下班，我看你地址在医院附近，我过来看看。”
晓晓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嗯，虽然技术不太好，但起码还是个负责任的医生。
“好，我在云庄站A口上面等你。”
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出口人流不少，在密集移动的人群里，晓晓发现距离A口几米处，有位男子身朝地铁口站立，看上去像是等人。晓晓是有点近视的，太远距离她也认不出那个人是否程晏，晓晓低着头一边用手遮挡右脸，一边快步小跑向前。
随着距离的缩短，透过人群，晓晓看见那人站立在那里，身姿笔挺，宛如青松。衣着简单，浑身散发一种温润儒雅，清雅淡逸的气质。夕阳倾泻而下，给他镶嵌上层层光晕，干净修长的身影让晓晓恍惚间产生了幻觉。
晓晓走到离他不远处，在一旁细细端详，在认真确认眼前的人和早上屏幕滚动的照片介绍是否同一个人。
眼前的男人朗眉星眸面容俊朗，在夕阳下，皮肤偏冷白，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睛看向地铁站人流，棱角分明的轮廓隐约流露出抹不易察觉的清冷之色。
对上了！那双眼睛！
眼前男人的模样和屏幕上的照片倒是相差无几，但是气质不太相似，早上见他穿着白大褂和戴着口罩，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给人感觉是安心可靠的。现在脱了白大褂，倒是增添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上班与下班的反差，果然，医生还是有专业操守的！
咦，不对，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不可被美色所诱惑！
晓晓理直气壮地走到程晏面前，恨恨地盯着他，嘴巴因为胀痛，有点口齿不清：“程医生，您好，我是苏晓晓。”那个被你祸害的妙龄少女。
面前的男人将四处寻找的目光转到晓晓脸上，晓晓没有理解错的话，对方仿佛用疑惑的眼神在观察她，准确来说，是观察她的脸。
晓晓本来就忐忑不安，怀疑程晏拔牙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才导致她现在这幅模样，这会看着程晏盯着她一言不发，晓晓更加惶恐不安，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颤，小心翼翼试探：“程医生，我的脸该不会……？” 嘴巴因为胀痛所以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
程晏沉默好一阵，在晓晓以为自己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才说，“你的脸没事，过会就正常了。”
晓晓心里咯噔一下，“程医生您是想不负责吗？”真没事，你为何如此凝重地盯着我的脸看？并且沉默一言不发？
程晏眉头皱着，语气有一丝不解，“此话怎讲？”
晓晓为他的明知故问而感到生气，眼睛瞪得圆圆的，腰板子挺直，义正严词，“我的脸，难道不是因为您的缘故？”
程晏孤疑地看着晓晓，仿佛在研究她。
“怎么不说话？”晓晓振振有辞，心里暗自为自己叫屈，说好的技术精湛的牙科医生呢，真的欲哭无泪。晓晓直瞪瞪的瞪着他，“是不是理亏了？”
程晏抿了抿唇：“你那是睡觉的印子，和拔牙无关。感知痛大概是因为你睡觉侧着右边睡，并且还没有吃止痛药的缘故。”
“……”
晓晓当场石化，清澈的眼睛盯着程晏一言不发，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在质疑他的话。
“我以我的专业保证。”
“……”
他大可不必地给她补上这一刀！
晓晓僵在原地，偏过头，面色红一阵白一阵，耳尖微微发红，如果可以，她想立马消失在程晏面前！
对方轻咳一下试图缓解晓晓的尴尬，将手上的外卖袋递给晓晓，“想必你也没有吃东西，我在路上顺便给你打包的。”
“……”
晓晓受宠若惊，右手机械般伸出去接过袋子，呆呆地说了句谢谢。
晓晓尬了，这算医闹吗？不算吧？应该不算，形象没有太差吧？好像也没有说太过分的话？那她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越想越羞愧难当，晓晓语无伦次，“那个，程医生，我……你……，那我，那你回去吧。”说完不等程晏回复，便飞快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跑了去。
夕阳已下，夜幕低垂，程晏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有点好笑。
……
程晏旋转钥匙打开住处大门的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他一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一边进屋关上门，手机刷脸解锁后，两条信息跳入眼帘。
“程医生，您绝对是一位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对病患无私奉献，关怀备至一等一的好医生。我为世界因为有程医生而感到无比庆幸。”
“另外，谢谢您的粥。”
幡然悔悟？程晏微微颔首，认错的态度真的别树一帜。
程晏倚在门边上，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慢慢的敲出两条信息发出去。
“承蒙苏小姐厚爱，愧不敢当。”
”另外，苏小姐迷途知返，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