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花不要采

    这一片杏子生得好极了,娇黄怯粉,胭色映碧叶,颜色已经非常诱人,更兼叶片上挂了些霜,细软的绒毛上勾着晨起的水汽,恰似美人面。

    掰开一看,蜜渍香泛,清甜的汁水仿佛渗透得鼻尖唇齿,都带着微微的湿润感,冷艳清新,含在舌尖溅齿留甘,酸甜宜人。

    更何况如今是秋天,就更是难得了。

    你们一家人是消化不来这些杏子的,肯定是要卖,价格也要比往常高。

    往常的话,最甜的果子往往被鸟尝了去,难免留些疤,或许是秋高气寒,鸟都飞去南方了,杏子没被啄伤,品相也是相当的好看。

    销路自然不愁了,你娘一高兴,又一只嚣张跋扈的公鸡填了一家人的肚子。

    “你这孩子,稍不盯着你就又贪嘴,今天都吃了多少了,杏子伤人,仔细生了口疮又惦记着吃饭,眼泪汪汪地盯着人哭!”

    见你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盯着外面发呆,你娘用筷子轻轻敲了下你的手背,不疼,但把你的意识从游戏面板上唤回来了。

    刚才你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游戏内吃东西虽然色香味俱全,但不会有现实中的饱腹感,引发的满足和预约,就只是单纯尝尝味道而已。

    但这一堆杏子让你吃得有点上头,发自心底地感到满足……而且身体似乎舒服了不少。

    点开游戏面板,才发现一个数据悄无声息地变了。

    【身份:药师女

    性别:女

    年龄:16

    体质(凡人):40

    灵感:0

    …………当前身份无法解锁…………】

    你眼瞧着,体质这一栏悄无声息地上涨了5个点。

    珍贵的五个点。

    上次点数暴涨,还是你十几岁的时候,英勇地救了一串下河摸鱼的小屁孩,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站在岸上把那三个低头耷拉脑袋的小家伙骂得狗血淋透,顺便普及了一下防溺水知识……

    游戏系统判定你【大力出奇迹】,才奖励了你这五个点。

    这五个点让你从和萝卜拔河的小豆丁,进化成了打败村头最嚣张大鹅的新任村霸。

    那次你险些交代了一条贵命。

    如今却只是吃了一盘杏子,就提升了五个点啊整整五个点!

    你的目光看向屋檐下的那一篓杏子,眼里放光,要是把这一箩筐吃下去,林妹妹都能倒拔垂杨柳了。

    你们河西董家,虽说医术上后继无人,也不愁出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壮士了。

    “哎呀,你这丫头,又不是不让你吃了,做出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干嘛呢……”

    你下意识抿嘴,眨了眨眼,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

    “行了行了,你爹刚才和我说了,就最大的那棵树结的果子最好,留着给你做果脯,做甜酱,这棵我们家留着自己吃。”

    你像只狡猾灵活的猫,蹭进娘怀里撒娇,顺势把桌子上的家务揽到了自己身上。

    母女两个正说着俏皮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老爹正披着斗笠,有点茫然地掰开了一个又一个果子。

    ……奇怪了,怎么唯独这棵树没有核呢。

    难不成拿一坛酒,治好了杏树的病,却留下了这个后遗症?

    还是说,时候到了……

    董药师因着自己父辈的一些原因,不再学医,虽然压箱底的东西有些典籍,却也是无关紧要的一些。他在家族里素来边缘,没什么野心,也不去追求些烫手的玩意。

    年轻的时候,他因着父亲后院里的腌臜事伤了身子,基本上绝了子嗣,挣扎着喝了一阵子汤药,之后也渐渐停了,不再抱有希望。

    之后遇见了窈娘,董药师苦于笨嘴拙舌,便是喜欢,碍于自己身有残缺,也不肯表白心意,耽误人家。

    但窈娘并不介意,她觉得两个人彼此相爱,能在一起便也足够了,至于子嗣缘分强求不来,也就不强求了。

    但董药师知道窈娘心里是羡慕的,他们二人离了晟宁,跑到这偏远的地界,守着这一山杏林,远离了龃龉,却到底寂寞。

    各地都不太安稳,有些地方年景不好,虽不到易子而食的程度,却已经有乱象了。这种环境下,抱养一个孩子是很容易的,但他心底似乎总有什么在告诉他。

    再等等。

    不多久,想要的就来了。

    先是窈娘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叼着一颗星星,落到了家门口的篱笆上,窈娘要去接,忽然就醒了。

    日落时,满山都是摔破柿子一样满溢的阴红,如同一堆白骨,血水红流,鬼气横生,又像是要压一压这股怨气,雷声隐隐,无端就酝酿出了一场大雨。

    ……有人扣响了他家的门,那是一个瘦削得像只乌鸦,病骨怂立的人,一身黑衣,身上带着烟熏火燎,羽毛烧灼的味道。

    这让董药师无端想起了二叔曾说的,某个州县有了瘟疫,有一阵子闻到的全是一种教人作呕的肉皮味。

    走到进前,董药师才发现来人个子不高,只是远远望着伶仃又纤瘦。

    他少年体型,步履沉重,每挪动一步都拖曳着泥水,面色惨白,唇色极淡,灰白掺杂的头发被打湿成绺状,紧贴着脸颊向下淌水,途经他的凤眼薄唇,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少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有些眷恋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裹,最后却还是交给了他。

    ……董医师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捡来的。

    是他从地里种出来,用自己的血和窈娘的血灌出来的。

    女儿还没接触到窈娘的时候气若游丝,玉雪可爱,像只雪藕一般,闻到母亲的气味就下意识地咧开嘴笑,任由夫妻二人戳她脸上的笑窝。

    那人说女儿魂太重,命太轻,前世为了福泽一方殚心竭虑,死也不甘心。要董药师好好留意,不要她思虑过甚,重蹈覆辙。

    董药师和窈娘一直记着呢。

    但女儿看起来很是快乐,虽然有些贪懒又滑头,却又可爱娇憨,像只明明羽翼丰满,却非要埋在父母怀里的小燕子。

    女儿长大的这些年,他们生活也有些波折,却总是毫无波澜地度过了。

    小小的女童总能看出父母的心事,眼眸清澈明亮,目光略放空一会儿,唇角忽露出细微的笑来。

    ——她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就像她已经洞察了无数个可能,从中拾起了最合适的一片。

    父母会包容孩子的一切神异。

    但董药师畏惧所谓的神异,会带走他和窈娘的女儿。这些年来,他对鬼神之言避而不谈,看上去无甚兴趣,也只是为了那一天远一些……

    就像这片杏树一样,董药师只是一个凡人,不清楚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只想留住自己的孩子。

    “……爹?爹!怎么在那儿发呆淋雨呀。”

    你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老爹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陷入了emo中,像只阴暗的蘑菇。

    “饭都给你留在灶上了,再不回来吃,还得再热一次,味道就不好了。”

    爹连忙点头,跟着你一道下去,冷不丁忽然问了你一句,“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娘。”

    你心里一个咯噔。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事。

    比如你被绣活儿折磨得崩溃,借着救命之恩,支使小秀才给你绣花去了——还真别说,你针线在布上乱飞,小秀才委屈巴巴慢悠悠的,绣出的兰花倒还有模有样的。

    比如你卖杏子的时候总跟村头大白鹅打架,因为大白鹅是新手区地图的boss,打败有几率掉落奇遇物品的……结果捡到了一个【隐藏奸情线索的带血红肚兜】

    又或者是前天上街的时候遇见了扒手,结果悄悄把自己的荷包偷过来了,还把带血的红肚兜塞进他怀里了。

    …………

    你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爹,你是不想我和沈家的小秀才来往吗?”

    你爹看上去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忽然提起警惕来了,“沈秀才……你往常不是不太待见他吗?怎么忽然又玩到一处了,你娘知道吗?”

    你沉吟片刻,悄悄告诉爹,“我娘不知道,我之前讨厌小秀才……年纪轻轻却是个小古板,可是他绣花实在是有一手。”

    “你这个……这个孩子,罢了,你做事一向有分寸的。”

    你爹一时失语,欲言又止的,可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些。

    一直等到进了家门,用了饭,他才支支吾吾说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爹他一个唯物主义者,速来不信鬼神的,乍一遇到这种反季节开花结果,堪称神异之兆的现象,世界观些许破碎,接受无能。

    大概是害怕自己闺女真的嫁给了一棵树,所以忧心忡忡的?

    “爹,你怕个什么呀,这也不是什么稀奇时。你想想,晟京里的贵人冬天照样吃的上绿叶菜呢,那些东西逆时节生长,也不算什么惊天密闻。我们家虽说这阵仗大了些,万一是今年风啊水啊,气候什么的有了些变化,谁又说的清呢?”

    “再说了,要真如你所想,咱董家的祖宗照样能显灵,还能见他的后人嫁一个老……老树不成?”

    你娘也走过来搭腔,“就是,你看你爹平时不吭声,脑子里寻思的,比说书先生还跌宕起伏呢。那些认了水磨当干娘的也没变成石头,认了美猴王当干爷爷的也没变成个小猴,你担心什么啊。更何况,就算成了,这树栽在我们家后山,还能拔出根偷咱们闺女跑了不成?”

    娘一边欣赏着你这些天越来越进步的绣花作品,一边指了指你爹的后脑勺,“你呀,倒不如努努力,攒下点家底,给咱们宝儿招个得体又乖巧的上门女婿来。”

    “也是这个理。”你爹把盘子清得干干净净,瞟见那被箍在绣棚上的芙蓉花,忽然来了句,

    “我看小沈秀才那样的就不错,绣花学得快,家务应当也做的来。潘家的小子虽然单纯,可太过贪玩了,成天勾着你去看傀儡戏斗鸡,怪不正经的,容易把我们家丫头带坏了。”

    你娘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简单,仔细看向了手里的几张绣品,这高端淡雅的配色,还有这认真描画的花样。

    她也乐意相信自己闺女是个蕙质兰心的美女子,可这绣品仔细瞅瞅,一些针法都不像初学者的。

    一时间,握着蒲扇的手忽然抬了起来。

    “娘……你!你听我解释——我那天真的没有去看斗鸡瞎玩——”

    “亏你学绣花的时候叫唤得多委屈呢,还是这心思跑偏了,正事不干一点,三心二意的,这哪还行?非要狠狠收拾你这个臭丫头!”

    …………

    不过你确实是有些迷惘。

    之前几个存档,你都有一个具体的身份,亡国公主,为仅剩的山河社稷呕心沥血,力挽狂澜以死殉国。

    民俗学家,为将真相从历史迷雾里还原,冒险踏入原始野蛮的地方,死在了新的迷题前,尸骨被一直支持自己的丈夫收殓。

    ……

    要彻底摆烂,放松吗?虽然这一档的父母很好,能包容你的一切行为,但你也不太好意思做一个啃老的孩子。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瞎想啊。

    “在想什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轻柔旖旎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如林间徐徐而过的清风。

    你没有察觉到任何违和感,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味太熟悉了,那种林间草木生发的清香,又有些春雨般旖旎缠绵,万物生发的甜润气息。

    你甚至下意识地往那边靠了一下,对方的手轻轻压在你发顶,拨弄着你的发丝,像是在安抚小猫小狗一样,让你昏昏欲睡的。

    “我在想,我好像一直没搞清楚,这辈子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从那种昏昏欲睡的氛围里挣扎出来,才意识到身下似乎过于松软了,透过朦胧的睡眼,只觉得满目流光溢彩……和你的素色床帐不太像,莫非是今夜的月亮格外清亮?

    或者是梦回亡国公主的那个存档,可即便是被大将军当做金丝雀幽囚在深宫,也不曾见这样明丽夺目的装潢。

    细珠为帘幌,控金钩,璠膏之烛,列于帐前,香露滴沥,满挂红丝,麝红香褥,轻若云间之羽,只觉春光澹宕,香气氤氲。黄粱一梦,偏就玉帐高会,像是洞房花烛。

    你有些警觉,他却顺着你的衣袖牵住你的手指,细细的一根被他握在手,你想要抽回,他便不动声色收紧了些,勾着你的指节,掌心的温度发烫。

    “不似往常清减了。”

    他捏着你的手腕,圈画了下,语气里颇有些自矜。

    结了不少果子呢,可都想方设法喂进你嘴里去了。

    ……什么,这人说你胖了?

    你猛得清醒过来,仰头便瞧见一美风姿,貌端庄的郎君,只见他远黛含烟,墨发垂垂云乱,仿佛乍睡足的海棠一般,透着种熟透糜烂又青涩腴润的风情。

    这么一个淡而不艳,素里藏娇的男人,正眉目低敛,一派岁月静好的气息,倚靠在你身边绣花。

    你很想质问一句,老公你谁,就被他手上正慢吞吞绣的纹样给惊住了。

    你记得自己化神奇为腐朽,照着老师的鸳鸯绣了只水鸭,但这丑小鸭在这美人的手下蜕变成天鹅了,那纹样那线条都精美得多了。

    起初见你盯着他胸前,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拢了下衣服,发觉目光停在那副花样上,含笑的声音便在你耳畔响起。

    “娘子既不精于此,便不需委屈自己了。”

    “也莫要寻些不三不四包藏祸心之人,平白无故插入我们夫妻之间了。”

    哦哦夫妻啊……

    ……夫妻?

    谁丈夫?

    丈夫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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