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锦心下悚然，寻思这叶家庄怎么净是些疯疯癫癫的怪人，难怪暗阁要发悬赏。

    她后退几步，赶紧抱着草跑了。

    卫修珩四下转了圈，没逮着老鼠，见司锦抱着一捆比人还高的草进来，自觉地让了让位子。

    她没用过莽草，但想想便知其大抵也跟烧艾差不多。将草折好扔进盆里，召出一团小火，待草烧起来后她开了窗通风，却见夜色将幕中，远处似有一排黑点蠕动。

    “你快来看。”她把他叫过来，指着那排黑点，眯着眼睛看都看不清，“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黑点正是攒动着的居民，他们像是集会，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隔着幢幢房屋，听不到集会时普遍的欢声笑语和孩童的叽叽喳喳，反而寂静得很。卫修珩摇头：“不知。”

    暗阁的钱真不是好赚的，明明只是个给新人的任务，可她已经感到艰巨了。

    “我要去看看......”司锦栓好剑鞘，准备从窗户里翻出去。她一脚刚踩上窗台，察觉到他拉住她衣角，她又回头，“我自己去。你一插手，我还要跟你平分三百两。”

    她脑子里只有钱！

    卫修珩原想随她一道去，毕竟他如今也在叶家庄，他也有知情权。被她一赶，他神色冷冷，嗤道：“谁高兴。”

    “子母蛊在身，我不担心有危险呀。”司锦留下这句话，一个跃身便跳下窗台。

    她不理解为何卫修珩非要来凑这个热闹，拿着悬赏的是她不是他，还是说他就要跟她待在一起？

    哈，完全不可能。

    虽不知他修为几何，但这些事她一人解决绰绰有余。

    剑修第一的修为接近大乘，水平乃是顶尖中的顶尖，她低空御剑，隐藏住自己的气息。经过深巷时土狗不住得吠叫，她怕暴露自己，屈指闪出一线红光，融入小狗眉心，它低叫一声，身形晃了晃，慢慢地趴下睡着了。

    这是她新学的入梦咒，治疗失眠立竿见影，用在小狗身上也正合适。

    大批居民往一处而去，她隐了气息，走在他们中间，旁人角度来看她就是一团隐身了的空气。

    以往都没有机会让她实地训练，当下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她幅度极小地侧首，身旁的居民面色灰白，唇角又纷纷带笑，他们之中无一人提灯，月光照耀之下，眼珠竟隐隐泛着黄绿色的光。

    司锦意识到这次悬赏并不简单，整座庄子都没有特殊气息，身边行人呼吸粗粝，时不时激动地干笑两声。她像海浪中的小鱼，被他们裹挟着朝一无所知的前方而去。

    四下沉寂，疲软的脚步声交织成犹如拖行的声响。乌云散去，月华皎洁，司锦擦去眼前的白翳，可依旧模模糊糊，人影幢幢间她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阴兵借道，生灵退散。

    人群攒动的速度忽而慢下来，为首有只枯骨般的手敲上了砖块门，语调如嗓子扎了八个大洞一样不住地吸气喘气：“新货来了，牛羊各一只，速速开门！”

    司锦皱起眉，什么新货？

    她身高不算矮，但在他们中间竟垫着脚也望不过去，门内有人大声道：“不要修仙人！”声如洪钟，震得她一惊。

    周围居民眼神空洞，此刻竟也有所反应，咿咿呀呀地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言语。

    枯手的主人敲门敲得越发迅疾，演变从成了拍门，巴掌往上乱打，喊道：“不是修仙的，我保证能用，你开门！”

    为何不要修仙人？司锦也不知晓，她仗着自己隐身，穿过人群，与门内之人对话的俨然是借她莽草的老板娘。

    老妇见门不开，索性用指甲抠起门来，滋滋声不绝于耳。她手背的皮肤在收缩下格外像干枯的树皮被虫拱得一耸一耸，门里人似乎觉得烦了，说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我的宿店里……”

    叶家庄没有游客来访，她的店里不正只有她与卫修珩二人吗？哪来的牛羊。

    等等……

    司锦恍然意识过来，脑袋嗡得一炸，心脏停跳一拍，险些维持不住隐态。她摸出玉简，打字打得飞快：“我们羊入虎口，被盯上了！”

    她低头编辑完消息，确认它发出后悬着的心依旧未缓下，她将玉简放回口袋，再抬头时，却蓦地对上一双仅有眼白的眼睛。

    隐态尚在，司锦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她屏住呼吸，面前的中年人似乎看不到她在哪，但说的话依旧使她心颤不已。

    “真奇怪，闻到了修仙人的味道。”中年瞎子扶着门框，翕动鼻翼，上下闻，“很淡很淡……”

    他双目失明，但好在嗅觉灵敏，能通过气味闻出物体方向。老妇扬起巴掌，一把打在他鼻子上，骂道：“有个屁的修仙人，我看你脑子进狗屎了！”她抓起他油渍斑斑的衣领，“联系好卖家，咱们这次大赚一笔！”

    司锦扣住玉简，让她这头的声音传到卫修珩那里，便听中年瞎子道：“不急，先让我看看他们。”

    验货是必要程序，老妇嫌麻烦，但没多话：“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乌乌泱泱一群人又朝宿店去，司锦发现他们之中很多人有残疾，拄拐，独臂独眼的不在少数。

    司锦拔剑，尽她最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超速行驶，没回自己屋，她直飞卫修珩窗前，一脚踢开窗，看见他悠闲地躺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知道啊。”他晃晃手中的玉简，“可是你叫我不要插手的。”

    她传的消息他均已知晓，跟一开始的猜测大差不差。司锦眉头抽搐：“你就不担心自己会被卖走？”

    “实在担心，一剑了结他们不就好了。”卫修珩隔空戳了戳她心口，“他们卖人心，卖脏器，你觉得他们伤得了你？”他坐起身，居高临下，“你命都是我的，还怕这些？”

    司锦脸色千变万化，是啊，她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被那瞎子吓了吓，都没吃到实体攻击，况且她是曾经位居榜首的剑修第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如今寿命随着卫修珩走，岂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卫修珩冷眼瞧她笑容越来越灿烂，蒙头往床上一倒，指着门闷闷道：“你走，我要修炼了。”

    “好好好。”

    司锦重振士气，说不清是士气还是杀气，她给自己鼓掌，一边仰天大笑一边回房，只觉胸膛有火在跳，不乱杀几个人手痒的那种。

    她走时没关门，躺在床上的卫修珩眉头皱得像麻花，他把被子往地上一扔。她这火炉似的人一来，室内温度起码能上升亮度，他被子也不想盖了，穿上鞋去关门。

    手碰上门环的瞬间，走廊里般有老板娘略带谄媚的话语响起：“呵呵呵，小娘子，这么晚不睡，在作何啊？”

    她声音相当难听，好似发声部位不是声带而是某个漏风的音箱。

    从脚步声判断，与她一行的应该还有一人。

    中年瞎子搀着老妇，摸索着墙壁，不断嗅闻，激动道：“闻到了，修仙人的味道......”

    “啪！”老妇转手给了他一个大逼斗，凑近他的耳朵，“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到底是是不是修仙人！”

    瞎子浑身颤抖，仿佛发自内心的恐惧，他蹒跚着上前几步，在司锦一言难尽的视线下接着闻，终是缩回了脖子：“没有，没有......”

    老妇以为她和屋内的卫修珩听不见，其实他们身为修士，五感更为发达，他们之间嘀嘀咕咕说的话早就被他们听去了。

    “这是我儿子。”老妇仅剩的一只好眼365度地转着，“呵呵......小娘子，生得一副好模样，休息得晚了，肉可是会变松的......”

    司锦的剑还在卫修珩屋里，她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就想拔剑把他们二人先劈了，杀鸡儆猴。

    门环被卫修珩控着，她打不开门，寻思他又在作哪门子妖，面上言笑晏晏：“好的。”

    肉会变松？难不成还有人吃人肉啊，看来暗阁给她的悬赏内容多半是这个了。

    老妇拽着瞎子退出去，他们貌似还在针对她跟卫修珩的身体健康度进行讨论，司锦懒得管他们。在叶家庄居民下一步动作前，她暂且按兵不动，搜集完足够的资料明白他们做的哪种勾当后她再出手。

    卫修珩将门一开，一把剑塞给她，正欲关门，司锦却将身一扭，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出去。”他十分无奈，“我还未沐浴更衣。”

    都修士了，身体不沾凡尘，他还坚持洗澡换衣服，司锦自愧不如。

    她拦住他去路：“别呀，你真的不好奇吗？”她雀跃得像五百年没见过奇葩事，“我们去探险吧，我认得路，你又不睡觉，闲着也是闲着。”

    卫修珩狐疑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确定你是探险，而不是去偷吃糍粑？”

    司锦笑容渐渐消失，他对她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啊？

    金丹期辟谷修士，嗜甜如命，钱全花在零食和漂亮衣服胭脂水粉上。这些是她自认的。

    混沌大陆娱乐项目没现代多，她想找乐子只能在衣食住行上找，这能怪她么。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她抬起下巴，“我说我要去偷吃糍粑，你跟不跟我一起？”

    他躺过了，头发微乱，从袖中倒出一只小梳整理发型，重新扎好马尾，扬了扬，长至腰际的辫子一下打在司锦脸上。

    “走。”

    司锦摸脸，很难相信他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