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回春

    不安。

    为什么会不安呢?

    橘芽衣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感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应该自在地调笑,目送坂田银时带着游女离开,再在之后开些小玩笑,比如在他与高杉晋助的比试中有没有将这一晚比进去。

    应该这样的。

    她应该和艺妓小姐姐谈天论地,倾诉烦怨,应该唱唱歌弹弹小曲,借难得的机会再喝几口酒。

    应该这样的。

    她不应该不由自主地注意坂田银时那边的动静,不应该看见有游女亲近他而他没有拒绝因此感到难受。

    不应该这样的。

    她不应该在明知此行目的的情况下,一边坦然接受一边看不顺眼。既然毫无芥蒂甚至欣然向往,在最初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她不应该在此有任何不满。不应该如此矛盾的。

    不应该这样的。

    奇怪啊,真的是好奇怪啊,原来她是这么双标的一个人吗?明明自己也在享受着美人相伴,可仅仅是看见对方被亲近就顿觉不爽。

    「可是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呢?」

    手中的杯子因为脑海中的一句话而有些不稳,她若无其事地揭过了话题,为方才的不爽而感到不安,心神不宁地一口闷下了酒。

    喝的不快,喉咙有阵阵的灼烧感,她感到口中辛辣苦涩,却企图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她意外地执拗地思考着,却又因为神经麻痹而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为什么会不安?

    她不明白。

    手中的酒杯被人重新斟满,她于是又是一口喝了下去。

    酒精麻痹了她的思绪,放大了她的情绪——因此才会在猝不及防的对视中,被汹涌的情绪淹没,狼狈地转移视线。

    她佯装自己仍在听艺妓的奏曲,思绪却像乱麻一样,让她无法使脸上的表情更加自然一点。

    醉吧,醉吧,不然就大醉一场,将所有烦恼遗忘在今天晚上,此后就当是一场梦,继续平常地生活。

    「莺子,是想要逃避吗?」

    不,不是的。

    逃避什么?她问自己。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的话,不就更像是在逃避了吗?

    「莺子,如果那里的不是坂田银时,而是其他人呢?」

    什么意思?

    「高杉晋助,桂小太郎还有坂本辰马,他们三个都离席了,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

    是的,她知道,她明白这种地方的性质。

    「那为什么你没有产生现在这种情绪呢?」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只针对于他一个人的。」

    答案就在嘴边,脑子却混乱着拐不过弯。

    「莺子,特别对待是一种信号。」

    她一下子宕机,如果比作是机器的话,那她已经过载甚至冒烟了。

    “怎么没人看着,就自己偷偷摸摸,一个人喝起酒了啊。”

    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在心里炸开,随即就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靠近了自己,并且就在自己旁边坐下。

    她说不出原因,只觉得别扭,在酒精的作用下顺从心意地没有去看他。

    “来这种地方当然要喝点花酒咯。”

    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但似乎起了反效果,鲜少用过的语气词让她显得刻意,她在反应过来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因为懊恼而蹙了眉。

    “你还真是喜欢酒,上次也是逮到你一个人偷喝。”

    “什么叫偷喝,我才没有!”

    她忍不住转过去瞪他一眼。

    “明明都是正大光明的好不好。”

    他点点头,却轻易能从他的言行中看出他只不过是在佯装赞同地哄她开心。

    “嗯嗯,是的呢,非常光明正大。”

    然后一副憋笑的样子看着她。

    “三更半夜的正大光明。”

    她瞪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明明还在生着气,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又觉得笑出来就好像显得自己输了似的,嘴唇动了几次,想要将笑意抿掉,却还是忍不住地咧开了嘴。

    一下子,仿佛是藏在哪里的蜂蜜罐倾倒,空气变得有些甜蜜。再加上先前喝下肚的酒,身体也开始发热,脸上热乎乎的,橘芽衣觉得自己变得迟钝起来,大抵是醉了,被熏的迷糊了。

    他俩说起话,一旁的美人们不好打扰,只是盛满了两个酒杯,弹曲的继续弹曲。

    “不喝吗?”

    她见他一直没动杯子,心想这不太像他平时的样子。

    坂田银时眨一下眼,思绪流转很快,嘴上平静地说着,心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期待。

    “感觉不如橘子酒好喝。”

    其实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喝了不少,担心醉倒了出事,所以才想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去喝酒。

    “橘子酒?啊,啊哦,还好吧,或许是因为它是果酒,味道甜一些?这么说着,我也有些想喝了,下次遇到有卖橘子酒的就买一些吧。”

    这时逻辑清晰的倒不像是喝醉的人了,系统都得再次肯定她先前是在逃避,并且忍不住为坂田银时说她一句不解风情。

    果然就见坂田银时气馁的样子。

    “不用了。”

    “啊,哦……”

    系统看不下去了,系统出手了!

    「笨蛋莺子!他是说喜欢你酿的橘子酒啦!」

    “啊?”

    橘芽衣忽地觉得热,眼神飘忽,猜测自己的脸已经发红发烫。

    她后知后觉地侧过了头,藏着不愿被旁的人发现的小心思,但又觉得显得弱气,不由又略昂了下巴。

    “不,不就是橘子酒吗,你喜欢的话,开口求一求,我也不是不可以再酿。”

    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反正你哪次想要什么我没有实现的……”

    然后声音又大了起来。

    “只是勉为其难地考虑而已哦!”

    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虽然系统很想不合时宜地这么吐槽,但这氛围,这场景,谁看了不说一句真香?

    而且,坂田银时就喜欢傲娇啊!

    的确是这样的。

    坂田银时受到了暴击。

    太可爱了。

    无论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太可爱了。

    冲动一下涌上头,鼻间一热,坂田银时不用看都知道自己一定面红耳赤,并且面临着流鼻血的风险。

    他直接扭过头,狠下心来不去看橘芽衣。

    糟糕啊,这种环境,这种氛围,喝醉了酒还说些这么犯规的话,阿银会忍不住的啊!

    “……银时?”

    坂田银时捂住脸深呼吸。

    冷静下来啊!坂田银时!

    她现在是喝醉了啊!

    “唔……”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因为他久久没有回应,她感到无聊在做一些小动作。

    他抹了一把脸,平复好心情,刚转身就见她趴在案桌上,一只手里还攥着酒杯,看起来像是在犯困。

    这家伙。

    坂田银时无奈地笑了。

    “银……”

    她嘟囔着,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那声音却在坂田银时心里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他还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的名字Gin(银),宛如世间最美妙的旋律,和她的名字相配,就像是清晨风中传来莺鸟的第一声鸣叫。

    ——啊嘞?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唔,大概是太久远了,记忆美化了吧。

    有松阳老师在教她说话,怎么想她说的第一句话都不该是自己的名字才对。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叫他名字的那一天,风太过温柔,阳光熏的人懒洋洋,她给的糖太甜了吧。才会觉得她的声音好听地像是莺鸟鸣叫。

    晃晃脑袋,抛开杂续,状似苦恼,实则却勾着嘴角,坂田银时站起来走到橘芽衣身边,对着旁边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获得周围游女艺妓们的会心一笑。他也没在意,动作很轻很轻,那样一捞,就将人抱在怀里。

    似乎是因为贴近了热源,怀中的人还往里贴了贴,自觉调整了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这还真是。

    坂田银时失笑。

    还真是会惹人心软。

    游廓的夜与以往所见的夜差别很大,歌舞升平夜夜笙歌,满目赤红橘黄的灯光,猫耳靡靡之音。

    但他将她抱到楼上的房间里,一路心中是不可思议的平静。

    最后鸟鸣啼破晨晓,游廓变得寂静,彻底清醒的少女心情复杂地推醒了趴在床沿睡着的他。

    也没有解释什么,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很自然地叫来了水,催促着人简单洗漱后,也没提起其他几个人,就那样带着人回了营地。

    平静的,自然的,让并没有酒后失忆的橘芽衣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失忆。

    奇怪。

    好奇怪啊。

    橘芽衣总算是知道被猫挠痒痒,被蚂蚁啃咬是什么感觉了。

    她总想要说些什么,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个“什么”是怎样的内容。

    大概就像是话到嘴边却忘了说什么吧。

    因为心情烦躁,医疗班也不好多待,怕心不在焉地动手影响伤员,幸好前两次赢得漂亮,伤兵不多,她将接手的几个需要照料的推给了其他人,自己在营地里瞎转悠。

    「呐,橘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莺子,感情的事要自己想通才好哦,你这样算作弊啦。」

    橘芽衣有些泄气,但好在因为系统一向不作为,并且没啥用,她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没有抱多少希望。

    如果可以,系统多想要叹声气,吐槽今早的相处明明就很老夫老妻,但最终想说的都只化作了一句。

    「莺子,特别对待是一种信号。」

    可是,又是什么信号呢?

    多的,便不再说了。

    明明是心情烦躁随便走走,但在拐过一个弯,眼睛看见熟悉的一抹白时,她却下意识地就扬起了嘴角,心中的小麻雀开始欢欣地蹦跳。

    想着,管他呢,想不通的事情就想不通吧,过好每一天就可以了。

    于是便迈开步子,两步并作一步,想要飞到那个白卷毛的身边。

    可就在全貌展现在眼前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像,太像了,可又哪哪都不像。

    对方完全是坂田银时的打扮——或者准确来说是白夜叉的打扮,但是仅是一个背影就可以看出来他的身高身材和坂田银时完全不一样。这么一说,除了打扮,他其实连气质都学了个十足。

    什么嘛,原来不是他。

    下意识的失望让她突然顿住,像是有一根线一下子将所有散落的珍珠串了起来。

    为什么她会因为他而情绪起起伏伏呢?

    特别对待是一种信号。

    她想,如果站在那里的是高杉晋助,是桂小太郎,她不会有这般雀跃的心情,不会下意识扬起嘴角,她只会很平常地走过去,很简单地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特别对待是一种信号。”

    她念出这句话,发现昨晚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解释。

    阵阵麻意从指尖蔓延,似乎是一下子就传到了心里,感到心脏发痒。

    “特别对待是一种信号。”

    她忽地想起了她和他重逢的那天晚上,他问起的一个问题——

    “春天到了吗?”

    那么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当时的她回答他——

    “没有哦,已经快要入秋了。”

    可是现在——

    心脏的跳动变得剧烈,她仿佛能听到那砰砰的声响,全身的血液流动加快,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害羞,她深呼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却仍然控制不住那嘴角的笑意。

    世界变得安静下来,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像是在和谁分享什么隐秘的心事一般。

    “不,已经回春了。”

    然后甜蜜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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