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登时一片静默。

    司楚转过了头，想都没想径直往尖叫来源的方向走，王平可紧随其上。

    这样的尖叫声太过刺耳，不带一丝停顿，让人生出一种被吓到的错觉。

    若是遇到妖兽，大多学员会是警惕状态，即便争斗不过那也是叫喊，发出尖叫显然就不是这种情况了。

    峰回路转之间，司楚嗅到风中浓郁的腥味，下一秒，几具歪斜在石崖边的尸体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嘶——”司楚听见陶妖倒抽冷气。

    尸体面目模糊，分不清是谁，但都处于极度紧绷状态。旁边还有两个人，正蹲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们。

    显然就是方才尖叫声的来源了。

    其中一人是熟面孔，之前留在山洞的刘逢霜。

    “怎么回事？”陈岁皱眉，不忍心多看同门尸体一眼，偏头问刘逢霜。

    后者一惊，眼角聚起了泪，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们刚到就看到他们躺在地上。”身边那生面孔低声嗫嚅。

    司楚瞥了一眼刘逢霜，不露声色地收回眼神。

    几个熟悉鲜活的生命横竖躺在地上，早已没了生气。这样的画面让在场所有人沉默了良久。

    “是妖杀的。”司楚抬起眼睫淡淡说了一声，这点毋庸置疑。

    陶妖捏手指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对上身边司楚的目光，后者很轻地眨了下眼睫，像是有东西眯进眼里，动作轻到除了陶妖剩下人都没注意。

    刘逢霜红着眼睛站起身，语调都被吓得不稳，吞吞吐吐道：“所以，杀不过妖，真的会死，对吗？”

    她看向的是司楚，自然等的也是她的答案。

    但司楚只是默不作声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几人，没有理她。

    “南苑月在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规矩。”陈岁似是有些烦躁，对着婆婆妈妈的刘逢霜就是一顿输出，“你来做学员就要做好在历练中嗝屁的准备，否则回家当你的姑奶奶去。”

    刘逢霜抿了下嘴，没再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围着崖边的尸体，像是在默哀。

    王平可在诡异的沉默中想起司楚之前对她说过“南苑月不会要杀不了妖的废物”，

    登时浑身一颤。她这两天已经有了不少妖灵收获，也没见有谁真正在一次历练中死去，这下才感受到修真人杀妖是怎样一条不归路。

    “会有人来收尸的。”一道平静的话语打破沉默。

    顺着话语声看过去，司楚已经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扬手一挥，几块干净的白棉布分别盖在地上的几人身上。

    其余人已经对她各种操作见怪不怪。

    问就是有壁。

    寻常妖杀了人，多半会吸食人的精气，或者尸体炼化成供自己使唤的鬼尸。

    但现下这几人还是完整的尸身，说明在邙山结界中，妖物无法对逝去的人做多余的事情。

    司楚目光落在腰间的石牌上。

    看来这个东西的用处比她想象中的要大。

    这几人的死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恐慌，消息传出去后，已经有人怕得就近躲到山洞里死活不肯出来，毕竟只要再苟一天半的时间就能出去。

    活着出去就好了，什么修真什么杀妖，什么南苑月不南苑月的。

    司楚看见这个场面，眼眸一哂。

    管不得墨昱这么多年都没能回到山中。

    近一两百年来，世道越发太平，无论是人间帝王还是修真界，都各自掌握着各自的祥和。

    战火不休和妖物横生似乎成为了很久以前的渺远记忆，就连熟悉那个民不聊生年代的老人也在逐渐离去，那些恐怖不堪回首的痛苦日子像是披上了一层名叫时间的糖霜，成为如今年轻新生记忆中苍白的存在。

    平日里察觉不到危险，自然觉得哪都安全。

    一腔奋勇来到南苑月到反倒成为人生中最大的危险了。

    显然易见，躲在山洞不欲出来的人早已面色发白，越发觉得自己“自讨苦吃，真是活腻了才来南苑月”。

    之前走在山中遇见的不是妖就是学员，这会除了几个在外面晃悠的丙等，几乎再无其余活物。

    看着空落落的四周，竟然难得的感觉到一丝……孤寂？

    与刘逢霜在一起的那个生面孔，是个叫王绮的小姑娘，似乎也杀过不少丙等妖。此刻约莫是被吓着还没缓过来，小脸苍白地跟在司楚后面。

    几个出门溜达的丙等妖挎着张似人非人的脸，王绮立即被吓得躲到刘逢霜身后。

    被她抓着的刘逢霜似乎有些些不自在，有一瞬间躲闪的动作，随即就反过去拽住了她，也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陈岁和王平可去处理妖物，司楚站在原地。

    她看了看畏缩的两人，直接跳过刘逢霜看向王绮，“为什么怕？”

    王绮紧皱的眉头怔松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司楚会对她说话。不知为何，对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忽然有些难为情，红着脸低声道：“我不想死。”

    司楚点了下头，对这样的回答好不意味，直接反问：“你不是已经杀过丙等妖了吗？为何还怕？”

    王绮闻言从刘逢霜背后走出来，整个人暴露在司楚视野里。她衣服有些发皱，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腰牌。

    “比起杀妖，我更想远离它们。”

    “所以你不想去南苑月了？”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声。

    这话是陶妖问的。她似是对这被吓着的小学员很感兴趣，微微倾斜身子冲着王绮，“那你不怕我吗？”

    在留仙镇大多数人都对她印象，但见过的都是她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一面。

    王绮嘴唇一紧，脸色更白了。

    司楚：“……”

    她见王平可二人已经飞快解决好几只丙等妖，便也不再废话，目光看向王绮，意有所指道：“还剩下最后十二个时辰，这一天让你杀甲等妖是不可能了。”

    “但让你放弃所有，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南苑月早就将择学员其中的凶险公布与众。”

    “你能来这里，”她停顿一下，语气低沉，“说明你也并非没做过准备。”

    “顺道提醒……”

    司楚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王绮身后，“一次试练只看个人实力，不看人数。”

    最后一句云里雾里，王绮有些不明白，但她身后的那个人几乎瞬间就咬紧了牙，脸色发青。

    王平可刚过来就听到这句话，回味了一下后下意识看向刘逢霜，又不露痕迹移开了眼，然后凑到司楚身边，用仅用两人听见的声量悄声说：“楚楚，你是怀疑刘逢霜做了什么吗？”

    司楚对上她的目光，“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答案的王平可也并未完全明白，在她的认知里刘逢霜是个格外活络的人，似乎精于做人，但总弄巧成拙。譬如她一开始找了陈岁组队，但一心却在她们这边。

    准确的说，一心在司楚身上。

    可方才那崖边的尸体是她和王绮先发现的，又确定是妖物所为。这与刘逢霜又有何关系？

    鉴于这会人有些多，王平可没明问。

    良行一直默默跟在司楚旁边，不紧不慢地随着众人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听完方才那段话，他忽然提步，离司楚近了些。

    一下午的时间收获颇丰，司楚还顺手帮着王绮拿下一个乙等妖。王绮只是胆子小，却聪明异常，司楚只是嘴上点拨，她就迅速掌握了要领。入夜之后，他们返还了最初的那个有石桌的山洞。

    没别的，这里是邙山深处边缘，再往外走点的话，妖物就会越来越少，安全且清净。

    算下来，除了王绮有些风险，司楚三人早已在通过一次历练的范围内，因此也无须再急，遇见妖再杀就行，正好帮王绮凑凑。

    “哎——”累了一整天，陶妖觉得倚靠在石头上都是奢侈的舒服。

    司楚坐在靠近山洞口的地方，看着广袤无垠的星空。山谷将其束成了窄窄一条银河，却毫不影响赏月人的心情。

    看样子，明天是个好天。

    锁魂阵的事情让她确定那些破碎的魂魄与阴煞被同一个阵附在一起，邙山有一处，那其余地方的只会更多。只是现今要先把南苑月这个任务做了，即便最后没能拿到玉佩碎片，回去也好交差。

    否则……司楚低垂了下眼眸，伸手又掏了张符纸，登时洞穴更亮了一分。

    陈岁：“……”他见是偶像出的手，只得默默扭过头。

    这么亮怎么睡觉啊喂！

    “啊？”身边传出一声惊呼。陈岁转过头去，见王绮惊慌失措地左右看着，他不耐烦道：“怎么了？”

    王绮噎住，有些紧张，“逢霜不见了。”

    兴许是刘逢霜刻意一路都没出声，大家也因此没注意她的存在，一下午下来，少个人都没人发现。

    王平可皱皱眉头，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一声懒洋洋的话语打断。

    “早跑了。”陶妖靠在石头上打了个哈欠，困出来的泪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没那么欠，她努努嘴指向洞口的司楚，“不信你们问仙人。”

    司楚没吭声，不过王平可理解。

    她一向懒得管看不惯的人的事。

    用司楚的话说，“是生是死皆是命数，与她无关”。刘逢霜若是没有触碰到司楚行事做人的逆鳞，是不会被这样无视的

    “哦豁。”一声带着笑意的惊呼传来。

    这次是陶妖。

    她似乎也不困了，盘腿坐在石头上正盯着右手不停发笑。她本就皮肤苍白瞳孔黝黑，直直盯着自己手的模样有些瘆人，再伴随着零碎的笑声……

    王绮缩紧了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司楚冷淡的声音响起。

    陶妖抬头，见她竟不声不响从洞口走了过来，正松散筋骨看着自己，似乎挺感兴趣卦上的结果。

    陶妖轻笑一声，摇头感慨，“仙人果真料事如神。”

    见状，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到这边，都不约而同带着疑惑。

    “小小年纪，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陶妖啧啧感慨。

    “真是令妖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