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彦将放在耳边的手机略微挪开了些，抬起眸子看着戚乐，不过两秒，便又将目光投向了脚下，改变了一下坐姿，把腿缩了回去。
戚乐如临大赦般地走过去，穿过店堂推门离开了。
盛彦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的背影上收回，眼底晦暗不明。
手机另一头的盛夏迟迟没听到他开口说话，忍不住发问：“喂，怎么不说话了？”
盛彦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只“嗯”了一声没作答。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盛夏即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阿彦，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扯了扯唇角，弧度清浅：“没什么。”
盛夏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呵，你以为我会……”
“信”字还未说出口，他已回了句：“挂了。”
通话匆忙结束，盛夏想要说的话直接被堵在了嗓子眼。
***
盛彦拎着打包好的罐煨汤和炒粉，慢悠悠地回了病房。
他将东西朝床头柜上一搁，朝打包盒轻轻点了点下巴：“喏，你要的汤，还帮你带了份炒粉。”
盛夏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息。
他大多数时候喜欢摆一张扑克脸，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不过她的鼻尖却闻到了萦绕在他身上的薄荷烟味。
淡淡的，不难闻。
“你遇到谁了？”
他眼皮微掀，语气有几分不耐烦：“我能遇到谁？”
“真没有？！”盛夏抬手在鼻尖前挥了挥，“你自己闻闻你身上，一身的烟味！”
他低低哼笑了一声，微翘的唇角勾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嘲意：“怎么？连烟都不让抽了？我在外头抽的，影响不到孩子。”
“阿彦，我是你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么？”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又知道什么了？说来听听。”
“那时候你学业忙，开始学会抽烟，我虽觉得抽烟不好，却也没管你。后来你交了女朋友，你开始戒烟，不就是不想让人家小姑娘闻到烟味么？你戒着戒着，后来也就不习惯再抽烟了，我想，你这女朋友交得好。”
他双腿交叠在一起，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我还能不清楚你的脾气？这几年你早没了烟瘾，现在你偶尔抽一回烟，都是因为你心里藏着烦心事。”
他双手抱胸，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重：“姐，你真的是太闲了。”
“……”
“你这是要立志当女侦探的意思？”
她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少混淆视线！你到底遇见谁了？”
他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很快便又恢复了淡然：“我就是去打个饭，能遇到什么人。”
他说得轻飘飘的，若对方是别人，兴许就被他糊弄过去了，可到底骗不了盛夏。
“你小子……该不会是巧遇你前女友了吧？”
他垂首挽了挽衬衫袖口，闻言，手下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他的微动作没能逃过她的双眼：“还真遇上了？”
他挽起袖口，又抬手在袖口处轻轻弹了一下，闭口不答盛夏的问话。
盛夏兀自追问个不停：“你前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盛彦瞳孔微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默了默，才风轻云淡地回了句：“瞎胡扯什么呢？”
他淡淡地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打包盒，“行了，喝你的汤吧。”
盛夏知道，她不可能从他这张嘴里再掏出什么话来了。
她看着他起身帮她支好桌板，将带回来的汤和炒粉逐一摆开，愈发觉得自己没猜错。
她的弟弟样样出色，事业有成，除了感情上的问题，她实在想不出来他还能有什么事让他烦心的。
当初盛彦为了他的女友改变了许多，为此她还曾讥笑过他，说只是交往就把女朋友宠成这样，若是以后结了婚，他还不得成个老婆奴。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她记得他那会儿眉峰一挑，满不在乎地说——
我乐意！怎么，有意见？
语气都快拽上天了，可他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却让她记忆深刻。
后来，她都还没来得及见上那个女孩一眼，他们就分手了。
他们分得很决绝，分手后没过多久他就去了国外，在国外待了整整五年。
他依旧是以前那个令人仰慕的天之骄子，但她看得出来，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他了。
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牵动他的情绪了。
所以他今天的异样才会让她觉得诡异。
到了下午，盛彦就离开了医院。
他驱车回了家，摁下指纹，推门进了屋内。
玄关处的动静惊扰到了躺在飘窗上盘成团的橘猫，它扭头瞅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发呆，大有一副“去去去，别打扰阿朕摆烂”的架势。
盛彦走到沙发前坐下，朝它所在的方向拍了一下手：“乐小乐，过来！”
橘猫耳尖竖起，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跳下窗台跑到他跟前，一跃跳到了他的身上。
盛彦半眯着眼，一下又一下地撸着猫毛，低声感叹了一句：“你啊，跟你妈一样，没良心！”
透着几分埋怨的意味，却又带着点惆怅。
橘猫扬起脖子，看着他的脸颊瞄了一声，见他视线停留在半空中，指尖曲起，漫不经心地撸着它的毛，它又垂下小脑袋，靠回到他胸前。
一人一猫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
他一手抱着橘猫，一手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摁亮屏幕，点开他先前就关注的一个微博博主。
他低垂着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屏幕上。
博主没发任何新动态。
他深吸了口气，阖了阖眼，又将手机扔回了茶几上。
***
第二天是周日，戚乐按照前一天跟俞璐约定好的时间，早早来到医院帮俞璐办妥了出院手续。
俞璐的东西并不多，戚乐替她将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了袋子里。
戚乐点开微信，想用打车软件喊一辆车子过来接她们回去，俞璐瞄了眼屏幕上的内容，开口提醒她说：“别喊车了，昨晚季川发消息给我，说待会儿他会开车来接我们。”
戚乐退出软件，抬起头，有些懵怔地看着俞璐。
“季川……他开车送我们回去？”
她实在想不明白俞璐怎么能跟前任相处得如此融洽。
俞璐耸了耸肩膀，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对啊，我是在他清吧里受的伤，他开车送送我怎么了？我还没问他要赔偿呢。”
她真心怀疑那家清吧的风水跟她相冲，只是喝几杯酒而已，她居然也能摔伤了腿。
“俞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羡慕你能毫无负担地和前任打交道。”戚乐耷拉着脸，实话实说。
俞璐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小乐乐就是太死脑筋，前任嘛，不就该派些用场才对么？
若是分手后再重逢就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那不叫前任，而叫死敌。
这般没风度，还是不是男人啊？
俞璐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对话框：“我发个消息问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季川无疑是个渣男，但倘若他对谁上心，他能做得十二万分的妥帖，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
俞璐发了消息，季川回说他已经在路上了，约莫等了一刻钟，季川就发了条信息进来，说他现在已在医院的停车场里等着了。
戚乐推着轮椅，俞璐手里抱着几袋东西，两人一路来到了停车场。
季川跟戚乐以前也认识，戚乐见到他，不会像见到陌生人那般局促不安。她朝他道了一声谢，季川笑着摆了摆手，说大家都是同学一场，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没说两句话，就被俞璐催促着从戚乐的手中接过了轮椅。
戚乐扶着俞璐单脚跳到车门前，还没拉开车门，就遇见了高医生。
俞璐看到他，一张脸笑得跟花似的：“好巧啊，高医生。”
高医生两手插在口袋里：“回去后注意调养，多吃些富含蛋白质和维生素的食物。”
季川忙不迭地点着头，扭头看向俞璐：“医生说得对。璐璐，回去肉骨头还得要多吃些才行。”
俞璐斜睨着季川，要笑不笑的：“季川，就你最懂是吧？”
就季川那破水平，居然还想在高医生面前班门弄斧，想什么呢？
两人怼了几句，高医生觉得他们俩都不像是特别靠谱的样子，侧目望着站在一旁的戚乐：“你是病患的朋友吧？平时多照顾着些，有什么问题，别不当回事，复诊的日期也都别忘了。”
戚乐有些胆怯地避开他的视线，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不远处的一辆车里，盛彦透过降下来的车窗眯眼望着他们这边的情形。
坐在后排座位抱着婴儿的盛夏朝他投去疑惑的一瞥。
这停车场有什么好看的？
“哎，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开车啊？”
盛彦充耳不闻。
盛夏不确定他又在抽什么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眼睛一亮，唇角微微上扬，感叹道：“那个大帅哥是医生吧？穿着一身白大褂，看着就是清冷禁欲型男人。”
她眼尾上挑，语气里的调戏意味极重，“啧啧啧，平时肯定没少健身，看着就像是有八块腹肌，虽不是有着大块肌肉的猛男，却洋溢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倒真是勾人得很。”
盛彦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盛夏朝俞璐和季川那边扬了扬下巴：“那两人一看就知道是前任关系，男的一心想要复合，女的一点都不想跟他破镜重圆，倒是对帅气医生有点兴趣。”
那女的顶多就是利用前任而已。
盛彦两眼仍直视着前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又知道了？”
盛夏落落大方地接受他的调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评价完俞璐和季川，她又将话题转到了戚乐和高医生的身上，“至于那个小姑娘嘛，她干吗一直低着头，难道是看到身材超棒的帅气医生害羞了？也对哦，不然怎么可能耳尖通红，这种大帅哥，哪个女人不想要来个半打？换做是我，我也得心动！”
盛夏的薄唇上下翕合着，一字一字皆扎在盛彦的心口上。
盛彦撩起眼皮看着后视镜，直直对上盛夏的眼眸，神情有些淡漠。
盛夏眉梢一挑：“你看着我干吗？”
盛彦低嗤了声：“人家只是轻微社恐，哪里是害羞了？你倒好，随随便便就脑补出一部偶像剧。”
那么会脑补，怎么不进组去当编剧？
“盛彦，你很不对劲哦。”
他话里的护短意味实在太明显，想让她注意不到都难。
“管好你自己吧！”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回了她这么一句。
他手指轻轻叩了叩方向盘，冷眼旁观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三个人陆续上了车。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季川把车开走了。
远去的车子像是个信号，盛彦双手握着方向盘，启动引擎，缓缓驶离了停车场。
他将盛夏和小泡芙先送回了父母家里，跟父母聊了几句，随即又开车回了自己家里。
他有轻微的洁癖，在医院这种人多的地方待过，一进屋就得先冲个澡才觉着舒坦。
拿了换洗衣物去了浴室，解开衣扣时，他倏然回想起之前在停车场盛夏说过的那些话。
心里有一股子邪火一下子蹿了上来。
他倒还真不信了。
舌//尖抵着口腔绕了一圈，他三下两下地解开衬衫上的所有扣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良久。
镜子里的男人宽肩窄腰，人鱼线线条流畅，几块腹肌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默默数了数。
八块腹肌。
他哼了一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透着点不屑。
乐乐能看得上那医生的八块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