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身侧倏然横过来一只手臂，戚乐顺着手臂抬起头，不期然地撞入一双幽邃的眼眸中。
五年，他们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地目光相触。
盛彦神色淡淡地看着她，那张俊脸上辨不出半点情绪。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片刻。
见戚乐呆愣着没任何反应，他视线微转，看着她拿着奶嘴的右手轻抬了一下眉梢。
戚乐眼皮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视线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两人离得近，他掌心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戚乐一时间觉得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曾用这双手帮她将碎发撩到耳后、与她十指相扣。
还曾经用他温热有力的手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与她亲吻……
她手指微僵着，伸手把奶嘴递给了他。
大概是太过紧张，她的手心汗津津的。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奶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戚乐快步走出了电梯，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她和他，最终还是成了比陌生人还陌生的熟人。
***
看到戚乐来了，俞璐开心地在病床上乱动，无奈左腿还被架在半空中，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戚乐快步走到床沿边，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闹腾：“你快别乱动了，腿上还绑着石膏呢。”
俞璐扑进她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呜呜呜，小乐乐你总算是来看我了，我困在病房里哪都去不了，都快闷死我了！”
戚乐抬起手，安抚似的顺了顺她的脊背：“腿伤得厉不厉害？疼不疼？”
“疼倒是不大疼了，就是腿上绑着石膏，我还怎么出去浪啊？”
俞璐的性子向来如此，越是有人关心她，她就越爱撒娇，这会儿见戚乐心疼她，她更是将撒娇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把自己摔成这样？”
“嗐，别提了，昨天我有点喝高了，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幸好季川也在，就赶紧开车送我来医院了。医生拍了片子，说我这是骨折，给我打了石膏，还要我住院休养。”
俞璐提起这事就来气。
她不就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么，没想到自己喝个酒也能倒霉成这样。
腿上绑着石膏，她还潇洒个屁啊，拍张生活照发个朋友圈都嫌丢脸！
戚乐错愕了两秒：“啊？季川也在？”
俞璐喝酒时，季川陪在一旁；她受了伤，他开车送她来医院看医生。
俞璐和季川不是已经分手了么？
就觉得俞璐的世界，她实在是弄不明白。
戚乐抿了抿唇，不打算再问了。
俞璐抬手撩了撩耳侧的碎发，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是最近我的工作室刚好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嘛。你也知道我工作室那几个人的，一有机会就敲我竹杠，直嚷嚷着要我请客好好庆祝一番。
“昨天收工后，我就带着人去了季川开的那家清吧庆祝。我工作室那几个人轮番着给我敬酒，我这面子总得给他们吧，哪想到会喝醉了摔下楼。”
戚乐默默梳理了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依旧觉得不能理解俞璐的脑回路。
“你怎么会去季川的清吧喝酒，他的清吧离你工作室不近吧？”
“也不算远啦，我和他又多少算是有些交情，去他那儿喝酒还能打折呢，你看，是不是好处多多，干吗不去？我不去才是傻子好么。”
都分手好几个月了，季川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在她心里引不起任何波澜的前任。
她别的优点说不上，唯独在感情上一向干脆利落，绝不会来拖泥带水这一套。
戚乐薄唇掀动，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前任相遇，俞璐就不觉得尴尬么？
沉默间，季川提着饭盒进了病房。
他仍然是帅气的，见戚乐也在，他朝她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径直来到床前，取出袋子里的饭盒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动作麻利地支好小桌板，伸手打开了饭盒，将勺子递给俞璐：“璐璐，粥还热着，你快趁热吃了吧。”
俞璐瞥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粥，语气里带着些嫌弃：“这粥里怎么还有肉骨头？你不是知道我不爱吃猪肉么！”
“璐璐，你骨折了，得补补。”
这句话像是成功地取悦了俞璐，她弯了弯眉，说：“行吧，算你有道理！”
戚乐看着俞璐和季川嘴唇一翁一合的，勉强掩饰住内心的惊诧。
就他们这种相处模式，说他们是前任的关系，怕是没人会信吧。
季川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走到病房门口去接电话。
他故意压低了音量，无奈病房就这么点大，想不听见都难。
清吧那边应该是有什么事，听他的语气，事情好像还挺棘手。
他挂断电话，扭头看了看俞璐，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毕竟是交往过的情侣，感情虽不在了，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俞璐睨了他一眼，罕见的善解人意：“你忙去吧。”
季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行，那我先去处理事情了，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俞璐笑着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去吧，啰唆！”
俞璐坐直了身体，慢悠悠地啃了块肉骨头，抽出面纸擦了擦手，抬眸对上戚乐的目光。
见戚乐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她忍不住笑了：“你傻啦？”
“你们……你和季川这是复合了？”
已到嘴边的调侃话被噎住，俞璐似嗔非怪地瞟了她一眼：“我会跟他复合？！他想得美！”
她轻嗤一声，将面纸朝床下的废纸篓里一扔，“我怎么可能跟他破镜重圆？他可是劈过我腿的渣男诶，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我俞璐就算再饥渴，也没必要在垃圾桶里找男人！”
戚乐还没完全从愣怔状态中恢复过来：“你不跟他复合，那你和他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啊？”
俞璐轻笑一声，笑得明艳又肆意：“身边有主动送上门来的资源，我为何不利用？我又不傻！”
戚乐兀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你就……就不觉得尴尬么？你们俩毕竟已经分手了。”
都已经分手了，从此不再见面、不再联系，就算偶然遇见了也只当陌生人看待，不是前任和前任之间最合适的相处模式么？
俞璐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手感真好，软软的、滑滑的，就是人真的是单纯得不要不要的。
“为什么要觉得尴尬？都分手了好嘛！”
戚乐不由对俞璐心生敬佩。
是啊，都已经分手了，的确没必要再去在意分毫了。
但凡她能学到俞璐的几分潇洒，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她也不至于那样紧张。
俞璐仍在孜孜不倦地讲述她的人生观：“小乐乐，我跟你讲，你是没遇到盛学神，若是你们碰巧见到了，你呢，也会跟我一样，不会有任何不自在的。你想嘛，你们都分手好几年了，说不定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早忘了，认得出认不出还是个问题呢，哪还有什么好尴尬的？”
戚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电梯里的那一幕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不去想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
电梯门阖上，盛彦从电梯门上缓缓收回视线，眉头微微蹙起。
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他没报出楼层，戚乐也没问，伸手就摁下了八楼。
奇怪，乐乐（lele）怎么知道他是要去八楼？
直到进了病房，他眉头依然紧皱着。
靠坐在病床上休息的盛夏来回打量着他提着的两个购物袋，面露惊讶：“你买了什么了？怎么东西那么多！”
难怪刚才他出去了老半天都没回来。看他这架势，是把店里的母婴用品都一股脑儿地搬回来了吧。
盛彦顺着她投来的视线看着手中的袋子。
东西买得有点多，暖奶器、奶粉、奶瓶、奶嘴、纸尿裤、隔尿垫……
两个袋子皆被塞得满满当当，袋口处露出了一角，不用探头朝里面看，就能猜出来袋子里装了些什么。
他顿觉了然。
乐乐一定是看到他买了母婴用品，才会猜出他要去八楼的妇产科病房。
五年未见，他没想到会在医院里遇见她。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心思全都分毫不差地显露在脸上，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她进电梯前就已认出他来了。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是想逃开的吧。
后来她又硬着头皮进电梯，她应该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盛彦鲜少会这般神情恍惚，盛夏只用了两秒就察觉到他的异样。
“哦哟，在想谁呢？一脸的思春模样！”
话落，盛彦眼里恢复些许清明，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脸上，刚好对上盛夏戏谑的眼神。
盛彦揉了揉眉心，脸上辨不出任何喜怒：“姐，都说孕妇一孕傻三年。”
他喉头微动，语气里渐渐染上一丝嘲意，“我本来还不信这说法，现在看到你，我还真得信了。人家是傻三年，你倒好，连眼神都变得不灵光了。”
盛夏眸中依然噙着笑意，愉悦的心情半点没被他打击到，不咸不淡地开了口：“阿彦，嘴硬没用的，你的耳朵可是红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