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一)

    地府,鬼界堡。暮色四合,血月当空。乌鸦栖于树梢,乌黑的眸子滴溜转着,歪着脖子打量着树下。

    “嘎嘎”声此起彼伏,转眼便没了踪影。只消片刻,便闻得脚步声伴着说话声自远处而来。

    “听说了没?近来人间战乱不止,又有新魂进咱这鬼界堡嘞。”

    “又来?鬼界堡都要住不下了!”

    “可不是嘛,旧魂不出,何来地方给新魂住。”

    “那姑娘还没走吗?”

    “没呢,许是有什么执念未完吧。”

    “这又是何苦呢?白瞎了那么张倾国倾城的容貌。”

    “嘘,小声点,她出来了。”

    两鬼差抬头一看,便见一身着水蓝色襦裙的姑娘推开门,抬步缓缓行了出来。那姑娘身形消瘦,行动之间巧若灵蝶。

    饶是见惯了花容玉貌的鬼差也不禁为之出神。

    “二位鬼差大哥,今日可有空来我这小店坐坐?”

    鬼差兄弟俩尚未反应过来,那姑娘已然站在他们面前,翠若莺啼般的声音响起。

    “夏浅陌姑娘,我兄弟俩还有要务在身,今日便不做叨扰了。”那两鬼差说着,脚底抹油,溜了。

    夏浅陌站在原处,阴风中凌乱。不由自主腹诽:至于如此躲她吗,不就是早先唬他兄弟俩唬得有点狠,害哥哥被妻子打得鼻青脸肿,丢了面子嘛。

    她不知道的是,她那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没的说成有的,能让整个鬼界堡挨家挨户都来她那小店里购买花束。

    只是她如今初来乍到,不好做地太过张扬,到底还是收敛了些。

    夏浅陌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小花坊,继续等待下一位客人。

    这事说来也是稀奇。一月前,夏浅陌还是遵纪守法的现代人,精通永生花设计技艺。

    本打算晚上看本小说放松一下,许是放松过头了,神经有些恍惚,手上失了力道,被那书实打实地拍在脸上。

    夏浅陌瞬间便觉一股大力扯着自己便穿进了书中,成了这地府中的一个小花匠,开着半死不活的花坊。

    站在街道上,环顾四周飘来荡去的灵魂,夏浅陌心惶惶。

    那些灵魂也不知咋的,竟都是面无表情地各自活动。有些灵魂与她擦肩而过,有些灵魂却是直接穿过她的魂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夏浅陌仰望无际的黑幕,陷入了沉默。这地方诡异至极,倒是于人间没有太大区别,只一轮赤月悬于山后,似要将其吞噬一般。

    “夏姑娘,任务出错,实属抱歉,但如今你已入了这《地府一游》便只能暂且如此,若要返回,需得寻到溯洄珠方可。”脑海中,一道无甚情绪的声音道。

    夏浅陌心里差异:穿越?溯洄珠?这事怎会落到我身上?

    “溯洄珠要去何方寻取?”

    “此事在下亦不知,不过原身为你留了一间花坊,或许姑娘可以借花坊打探一二。”

    “如此便好,只是我要如何使用?”

    “待寻到溯洄珠之后,在下自会帮助姑娘,祝姑娘好运!”

    那声音说着便销声匿迹了,任她如何呼唤都没有一只鬼应她。

    夏浅陌本想着地府应恶劣恐怖,谁成想,此处的鬼大都性情冷淡,难以亲近。如此境况,开设花坊谈何容易。

    原身花坊倒是离她不远,稍走几步便是,名曰:锦上。

    那姑娘是个懦弱的,花坊开了三个月愣是没卖出一束花,皆是那姑娘社恐的性子作祟。见了熟人支支吾吾,见了生人直接闭门不出。

    夏浅陌叹息,如此经营,花坊不荒废便是上天庇佑了。

    上辈子作为一个精通永生花设计技艺的花店店主,夏浅陌本想着应是不会太难。哪知半月过去了,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有。

    原身是个孤儿,无朋无友,与这鬼界堡中孤立无援。夏浅陌心内流泪,这叫什么命,穿越就穿越呗,怎么就遇到这么个原身。

    如今她不担心被其他鬼吞噬,她担心的是自己无依无靠,还未待寻到溯洄珠,恐会先饿死。

    思及此处,腹内便应时的响起一阵轰鸣,夏浅陌愣了愣。

    偏巧此时一股香气悠悠然飘了过来,直冲口鼻。

    夏浅陌立时转头一瞧,便见身边不远处,莹白如玉的包子一个一个排在蒸笼中,似在向她招手,但她却似乎能见到那包子上印着一个个金钱符号。

    !

    到底还是经不住诱惑,夏浅陌还是走向了那屉包子。

    “老板,包子怎么卖?”夏浅陌问道。

    “姑娘,一文一个,皮薄馅厚!”那老板停了手上揉搓地面皮的动作,一张圆脸笑成了包子褶的样子。

    “老板,小女子可否与你做个交易,”夏浅陌指着包子,又指了“锦上”道,“我是旁边花坊的主人,可否以一束永生花换你一个包子?”

    老板犹豫了一会道,“行罢,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要送给我的女儿,主体花要有萱草。”

    “这有何难?”夏浅陌当即应了下来。

    夏浅陌心里思忖着,这样粗犷的汉子,却是一个开明的父亲。

    拿到包子,夏浅陌问了萱草的位置便离开了。

    吃过包子,夏浅陌向着闸灵坡而去,寻找合适的萱草。

    闸灵坡,地处鬼界堡西郊,与锦上花坊相去甚远。夏浅陌无比庆幸自己刚吃过包子,否则怕是没有力气到这么远。

    夏浅陌起初并不知道这山坡因何名为闸灵坡,直到她爬上山坡,看到平台上有一闸刀,此时她方知晓这名称的来历。

    闸刀刀口大开,像极了要咬碎灵魂的巨口。走近一些,夏浅陌方见到闸刀之上遍布暗红血迹。

    细细看来,刀刃已顿,刀身上锈迹斑斑,许是年久不曾使用所致。

    即使如此,夏浅陌亦听到凄厉的鬼鸣不间断地划过耳侧。

    好巧不巧,萱草就在闸刀身边。

    秀眉轻蹙,夏浅陌强自忍耐,成功拿到开得最好的萱草,将其收起来。

    夏浅陌如此挑剔皆因永生花的制作极挑花材,需要用刚刚开放,无尘无水,生长最好的花材。

    夏浅陌心内欢喜,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手上晃着刚刚折断的花,原路返回。

    还没走几步,便硬生生顿住了脚步。琥珀色眸子瑟缩,凝视前方。刚刚还轻松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横卧着一个周身是血的人。纯白衣袍被染作鲜红,下摆零零散散碎裂开来。

    发冠散乱,青丝遮面,看不清真实面貌,亦不知是死是活。

    夏浅陌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救治一二,却又怕惹上麻烦。毕竟此处不是人间,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正自踌躇间,却听那人低吟一声,一双凤眸缓缓睁开。墨色眸子在望向她时带着一丝求助之色。

    夏浅陌终究还是做不到撇下此人不管,举步上前问道:“你是何人,还能站起来吗?”

    男人试着蜷起胳膊支撑身体,本就苍白的面色近乎透明,唇无血色。到底是伤势过重,只将将撑起一点,便又重重摔了下去。

    那人闷哼一声,眼前明暗交错,险些又要晕过去。

    夏浅陌不由自主担心起来。这些时日见多了面无表情的人,毫无回应的魂。如今可算碰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了。

    “你怎么样?还好吗?”夏浅陌连忙上前几步,蹲下身来问道。

    男人略微缓一缓神色道:“姑娘可愿救在下一救?”

    男人声音清冷而有磁性,摄人心魂,却带着重伤之后的虚弱无力。

    夏浅陌拉过男人左手搭在自己脖颈处,半边身子扶着那男子,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

    到底是身形单薄,行动之间他二人踉踉跄跄,有几次险些一道栽在地上。磕磕绊绊,可算是到了花坊。

    刚进门,夏浅陌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在床上。那人在回来的路上时,已然又一次晕了过去。

    尚无休息时间,夏浅陌去请了鬼医前来。

    任鬼医忙碌,夏浅陌坐于桌旁,掐着腰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此时方才有空细细打量男人的长相。

    那人一双墨眉柔和地卧于双目之上,因疼痛而轻皱。高耸的鼻梁下,无色的唇轻抿,间或溢出几声□□。

    “夏姑娘,这位公子伤势很重,不过如今已无大碍,但需卧床静养些时日。”鬼医嘱咐道。

    “如此便多谢大夫了,只是这诊金……?”夏浅陌此时身无分文,不知如何是好。

    “诊金以后再结也无妨,”鬼医边说边开了药方,继续道:“每日三次,熬服。”

    “多谢前辈。”夏浅陌说着,与鬼医一道出了屋子,送别了鬼医。

    去药店取了药,熬过药汁,夏浅陌再回来之时,男人仍旧未醒,她只能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将药碗放于一旁,夏浅陌好奇起男人的身份来。但那人身上不带一枚饰品,亦没有一丝线索。

    只那一身纯白衣袍,表面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却是云锦。上以银丝绣着云纹团花。

    她在这已有一月有余,从未见过此人,许是哪个大户人家不常外出的公子吧。

    夏浅陌摇摇头,起身径自忙去了。

    离了屋子,在花坊后院,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小屋内外摆满了各类花材,真真一个小型鲜花王国

    夏浅陌刚一推开门便有花香扑鼻而来。她却先不急着制作花束,而是问起了关于包子铺老板女儿的事。

    “你们可知道柯子语的事?”说来也奇怪,自打她穿越到了地府,便可以与所有植物交谈。

    [柯子语?姑娘说的可是包子铺老板的女儿?]

    “没错,正是她。”

    [那孩子说来也是可怜,父亲早早就走了,是被母亲一手拉扯大的。]

    “父亲走了?老板不是她生父?”

    [可不是。她生父早已病逝,投胎转世去了。后来母亲改嫁,嫁的就是现在的柯老板。]

    [谁人不知柯老板是个能把女儿宠上天的人,一家三口,倒是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后来不知哪来的一把火,一家三口全烧死了,那叫一个惨啊。]

    夏浅陌边听便陷入沉默,柯老板要的是萱草的花束。萱草花语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如此说来,柯子语定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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