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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

    陈晋北简单向小叔介绍了两句宝珠的情况,最后保证道:“总之,她善良、正直,就是有点胆小,是绝不会害人的。”

    慧常斜眼看他:“这意思,听着是和你一样笨。她刚才又在说些什么?”

    “宝珠问,您怎么给小猫喂荤腥。”

    “你和她都着相了,小鱼干是村民所赠,不是他们吃了就是重山吃了,再说重山虽在我寺居住,但却不曾言明要守我寺之规,它既无不杀生之信仰,为何吃不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和尚比德德还会诡辩呢。”宝珠哼哼:“反正你跟他说,他要是再对你动手,我们立即收拾东西走,才不要千里迢迢跑来给他过生日还要挨骂挨打,我绝不!”

    陈晋北没有再传达宝珠的话,他随着慧常进了院门,此时快到午饭时间,大家都各司其职,庙里有香客在持香叩头跪拜,或在讲经堂听住持讲读经文。慧常作为重山寺的首座兼任都监,身份只在住持之下。再者因为他自小聪慧,出家后对经文的背诵与研读自是不在话下,日积月累,在寺内外都颇有名望。前几年他为了加深对佛法的理解,曾下山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行僧,父母的去世刚好是在他结束修行不久。

    唯独有一点,慧常做的斋饭不堪入口,整个庙里也只有住持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吃下去,住持作为慧常的师傅,还开解过前来抱怨的众僧:“这未尝不是一种身体的修行,你们要懂得脱离了欲望的追求,才能更好地体悟佛法的精妙。”

    小和尚弥心的心里自此埋下一粒种子,那得了上乘的人就是特别能吃苦的人,他作为一个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来到庙里,六根未净,需要多吃几年苦斋饭。

    可话虽这么说,下一回再吃那夹生饭和焦糊菜时,谁都不愿意,所以每次到慧常师傅轮值,每日总有一两个闹肚子请假的,也有一两个宁可饿肚子的,还有一两个想法子,积攒一些香客捐赠的干粮储藏着,就为了安全渡过这一周的难关的。

    众人都盼望着住持师傅能早些退休,好让慧常坐上那每日讲经之位,要知道听慧常研读经文,确实能让人茅塞顿开,皆因他半路出家,在俗世时学历已到了硕士,这些年又杂学旁收,融会贯通,将佛法当作一门学问潜心做研究,许多独到见解都做到了鞭辟入里与深入浅出。所以每月初的大讲经,一般都让慧常去主持,附近的香客这一天上山听讲的也颇多,寺里靠着捐赠的收入,很是能维持日常的开销和寺庙的修缮。

    人无完人,和尚当然也没有完美的和尚,只要他能做好和尚的本职,那他就能算得上是一个好和尚。慧常对于自己不精通烹煮一事也从未过分在意,不过他本人不在意,其他人总得想想自救的法子。最后大家统一形成了一个默认的规则,那就是每次慧常轮值,只要他去采购,回来在厨房做做样子即可,烧火煮饭烧菜一事就由最后入门的弥心代劳。

    弥心满心欢喜地接手了这差事。在他眼里慧常首座是个很有大智慧的人,本就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但慧常有一回听完他的说辞,反道世间本来就是这些琐事,唯有平淡中才能回归本真。

    他顿时觉得佛法真的无边,没想到在乌黑的灶台上,油腻的洗锅水中都有可以参悟的佛法。

    所以这一回,当弥心高高兴兴地迎上去,准备接过陈晋北手里的粮食蔬菜,被慧常婉拒时,内心充满了疑惑。本来他以为跟着慧常师傅上山的这位,不过是半路遇上的香客,只是帮忙搭一把手,没想到慧常师傅大手一挥,道:“弥心,你这一周可以按照往常作息,轮值烧斋饭一事让他来吧。对了,他叫陈晋北,是我俗世的侄子,你不用同他客气,回去吧,看看住持那边需不需要你帮忙招待香客。”

    弥心只能呆呆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墙的转角处,那边是厨房和储藏室。

    宝珠不改初心吐槽:“他居然准备让你烧一周的饭,陈晋北,你来这是为了当厨子的吗?”

    “这倒不是。”陈晋北淘了两次米,看水中没有明显的杂质,就往锅里添上足够份量的水,又往饭锅里倒了一小勺豆油,搅拌均匀,准备先把饭煮上,“但是小叔真的不会做饭,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帮帮他。”陈晋北小的时候,有一回陈河生夫妻两赶大集卖农副产品没回来,陈耳破天荒想给年幼的他做顿饭,差点没把家里烧了。

    慧常正在分类蔬菜,他的采购没有计划,都是看着山下的早市有什么新鲜买什么,有时候碰上年迈体弱的老人家出来摆摊,他就多买些,好让他们早些归家,也有时候遇上附近的香客,很多都是他们硬要赠送的,他认识的人多,这几年又跟着赤脚老中医学了些筋骨推拿的本事,几乎成了中老年人挚友了。

    他听陈晋北还和宝珠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放下了手中的大白菜,走近了灶台,先念了一句佛号,再问:“你现在恢复得和小时候一样了吗?”

    陈晋北将干柴架起火堆,好让它们充分燃烧,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对。”

    “阿弥陀佛。世间万物万事因果相生相伴,或者这就是你这一世的缘法,不管如何,你要记住多行好事,其余莫问莫怕莫悔便是。”想来是云崖子以父母亲之血做的封印之术已破,如今二位老人已去世,师祖一辈也早就圆寂,晋北能再次看到鬼魂之事,想来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陈晋北应道:“好”

    在慧常眼里,陈晋北一直是个实心眼儿的笨小孩,他这么一说又怕侄子实诚过头挨了欺负,自己远在深山,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为了他冲到别人院子里同人打架,“我上山之前建议把你送去学武的,总是文明其精神,没有野蛮其体魄,碰到没法说理处,秀才就要吃身体上的亏,可惜你祖母不同意。”虽然后来还是学了些,可毕竟不是去的名师云集的武术学校。

    何朝韵是听了云崖子的话,说这个孩子可能上辈子煞气重,这辈子要行善积得,如只学武是万万不可的,到时候气血方刚,控制不住再惹出血腥来,又如何是好。再优秀的儿子,也左右不了祖父母管教孙子的想法,他本想放开手去,但当年看到小晋北因为看到鬼魂一事,被人嘲笑甚至推搡时,他反而忍不住与人发生了冲突。

    宝珠知道了来龙去脉,低声说:“陈晋北,我错怪大师傅了,他人还怪好哩。”她看慧常在一旁坐下默默念经,“他这是要超度谁?难道是我吗?”

    陈晋北笑了笑,又向灶中添了柴,起身接手整理蔬菜的活计,“没有,慧常师傅念给我听的。”

    徐昭阿姨有一点猜错了,陈晋北不是不会做饭,相反他的灶上功夫学的挺好,爷爷奶奶口味迥异,大姑父还是当地有名的厨子,所以他每个人都跟着学过一些,做几道家常素菜完全是游刃有余。

    他之所以每日回家点外卖,就因为自己一个人,懒得弄。刚开始有段时间他尝试过自己买菜做饭,却因为之前习惯了老家的大锅灶,做的菜没掌控好份量,一次就够全家几口人吃,他一个人要分好几餐吃,这样不仅麻烦,反复蒸煮也不健康,丢掉又浪费,所以后来才懒得费心思去做饭,反正他一向对餐食要求不高,填饱肚子即可。

    他将蔬菜瓜果按照每日的份量分配好,米面在储藏室里有多的,不用担心不够。寺庙伙食中的蛋白质来源主要靠豆制品,慧常师傅这次买了豆芽、豆腐、豆干、千张还有几斤黄豆、黑豆和红豆,另外除了日常常见的白菜黄瓜等,还收到香客们赠送的山货有木耳干、菜脯干、猕猴桃干等。

    他整理一遍后大概心里有数,本想问一问慧常师傅寺内众僧的口味爱好,又觉得这做法有些多余,出家人本就提倡不重口腹之欲,问了反倒招了慧常念叨。

    “你这是做什么,犹犹豫豫,我以前教你有话不敢说的吗?”

    宝珠本来还帮着陈晋北出主意要怎么准备斋饭,寺内过午不食,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她回头看慧常师傅眼都没睁开,依旧坐一旁念经,却能准确感知到陈晋北未问出口的话语,不禁一惊:“大师傅会的是读心术吗?”

    陈晋北摇头,慧常不是会读心术,他只是耳聪目明且很熟悉自己的秉性,将今日份的蔬菜拿到水井旁准备清洗,边回答慧常:“现在没有问题了,反正是我做的饭,一切皆由我,一切皆由心。”

    从见到陈晋北开始直到此刻,慧常嘴角终于有了一些笑意,开口:“总算还有点小时候的样子,不过一顿斋饭,若也值得你为难,我看你就趁早带着她下山去。”

    中午的菜,端上来的有炒合菜(木耳丝、豆干丝、粉丝、白菜丝)、煎豆腐,做了一道汤,菜脯豆腐汤。众僧不但不用忍受慧常师傅手艺的“荼毒”,还满意地饱餐一顿。

    “你给弥心蒸点馒头或者花卷,他正在长身体,不好跟着我们半天都不进食。”

    用完了斋饭,收拾好餐具,慧常仍坐一旁念经,陈晋北则是往放半满的水盆里兑了一瓢热水,要开始洗碗。

    弥心刚好走到厨房门口,他本来是打算来帮忙的,听见慧常师傅关心的话语,眼眶瞬间就红了,又怕招外人笑话,自己扭过头去赶紧擦了擦。

    宝珠对这个热心肠的小和尚印象很好,看他这样,对慧常师傅的感观又随之大改,与陈晋北说悄悄话:“你叔叔别看是个大和尚,还挺有人性的哩。”

    “别说了,他能听见。”早些时候,慧常觉得总要侄子转述不太方便,再者他也想考鉴考鉴宝珠的品性,就问陈晋北有没有什么方法,让自己也能听见宝珠说话。

    陈晋北还真有法子,就念了口诀,将慧常的耳窍给通了,当时宝珠也同意,只是她一时间给忘了。此时话已出口,也来不及收回,宝珠习惯性摸摸鼻子。

    “阿弥陀佛,此言差矣。有佛性又没有影响我有人性,这两者很矛盾吗?佛祖是看到世间苦难,菩提树下悟得了佛法,以佛心渡人,心中装的是苍生,可见他是佛性人性皆有,不然如何普度?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人与佛有缘,佛与人有因。善哉,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弥心进来了,他以为慧常师傅正在给陈晋北讲佛法,自知自己悟性差,不好打扰,自觉蹲下来,帮陈晋北洗碗。

    陈晋北将活儿留给弥心,起身擦干手,预备豆沙包和葱花卷,宝珠听了慧常的佛法正在思考呢,哪知他直接将她藏身的小玩偶,放到了慧常师傅打坐的旁边,小声对宝珠说:“刚刚你就说头晕得厉害,既然这样,你就不用陪着我在这里打转,跟着叔叔吧,他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宝珠感知不到慧常师傅的喜欢,不过她能感知到陈晋北的喜悦,他虽然没有笑,可眼角眉梢的欢喜是骗不了她的,她忐忑之余不免有些雀跃。

    弥心干活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完,慧常打发了他回禅房,小和尚一步三回头,不知他是舍不得首座,还是舍不得灶上一盆正在发酵的面团。

    “回去,过两个小时再来不迟。”

    弥心总算走了,宝珠自被放下后一直无人搭理,左耳进右耳出听慧常师傅念经,刚要迷迷瞪瞪开始打瞌睡,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不禁一激灵,睁眼看到慧常正端详着小玩偶,那炯炯有神的丹凤眼和陈晋北如出一辙,只是相比于侄儿稚嫩的清澈,叔叔是世事洞达的老练。

    三言两语的交谈,慧常得知,她对自己的生平除去名字竟是忘得一干二净,心下念了声佛:“原来也是个糊涂鬼,晋北说你在往生馆里帮助鬼魂办理业务,是怎么个帮法?”

    宝珠小心询问:“大师傅,您也有业务吗?”

    慧常仍紧闭双眼,只是眉头一跳,宝珠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我们不超渡,纯自愿的,人爱活着就活着,鬼爱往生就投胎,都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慧常持佛珠的手紧了紧,睁开眼往虚空中看了看,又闭上静默片刻,“想来是我错了,你不是糊涂鬼,你比我看得还要明白。我回禅房了,傍晚时分,你让晋北在寺外等我,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他说完随即起身离去,徒留宝珠云里雾里。

    庙在半山腰,沿着曲折山路又爬了一个小时,峰顶之上夕阳的余晖刚好照在二人的脸庞上。天际如鸡蛋黄般已经没有热度的太阳,昏黄的光线追随着它渐渐收拢,缓缓消逝在层峦叠嶂之后。

    陈晋北还不知道慧常带自己上来这里为何,见他上山后也不言语,看着落寞的夕阳片刻后就自行坐下诵经。他不好打扰,只能带着宝珠在周围逛逛,可惜冬日山顶的景致却是不佳,光秃秃的一片,宝珠直嚷嚷着无趣无趣,不如归去。

    等再次回到慧常师傅身边时,陈晋北开始发觉四周的不对劲儿。

    此时林中光线已变昏暗,人影憧憧只剩轮廓,月亮亦未至中天,月色朦朦胧胧,如薄纱笼罩。在这一片寂静中,不远山谷处却有影影绰绰的亮光闪烁,状似萤火,飘忽不定。

    “宝珠,你看见什么了吗?”

    “啊?是慧常师傅要变身了吗?”宝珠从迷迷糊糊的瞌睡中醒来,抬头望了望天色:“今天不是圆月啊,是不是日子没选好呀?”

    “不对,你瞧那山谷。”

    宝珠定睛一看,顿时心中发毛:“陈晋北,我们现在往山下跑还来得及吗?”

    “今晚让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跑什么跑?!是谁上山前拍着胸脯说自己什么都不怕的。”慧常站起身,他自己是没办法看到鬼魂,只能通过陈晋北的反应确定山谷下面,确实存有古怪之处。

    “啊,是谁啊?”宝珠想装傻不承认:“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大言不惭之徒,改日也让我见识一下。”

    “您带我们来这里是?”陈晋北无奈之下捏捏她的手指,让她适可而止,因为慧常师傅的眉头刚才又无端端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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