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徐砚携着李桑桑在屋顶之间跑了两里路,还是没能完全摆脱身后的追兵。为首那两个尤其缠人,其中一个一身紫衣,拿着把折扇,扇子一开一合,就将徐砚放出的银针尽数拢进扇中,他的脸长得极为阴气,跟刚从墓里捞出来似的,笑起来莫名瘆人:“弟弟,就这点水平,就想带着人走?”

    紫衣男后脚一蹬,突然提了速,离得只剩一丈的距离:“我瞧你长得也好看,要不跟这个妹妹一起留下来陪陪我?”

    “就你这不人不鬼、雄雌难分的样,陪你?”被圈在怀中的少女先冷了脸,回怼道:“揍你还差不多。”

    “想不到你还挺会损人。”徐砚说。

    紫衣男像是被激怒了,在那扇尾处轻轻一按,折扇分解成了数枚扇形飞镖,一甩,全部迎面而来,其中一片恰巧擦过了徐砚的脸,留下了一道极浅的血痕。

    他用手在伤口处轻轻一摸,看了看擦在脸上的血,停下逃跑的步伐,右手朝下一划,一柄软剑出现在他手上,回身露出了个顽劣的笑:“行。既然二位爷非要留我,那就陪你们玩玩。”

    随后对着空气中飞来的扇形飞镖就是数剑,将它们尽数打了回去,提着剑直勾勾地怼这着那紫衣男脸去。紫衣男见状,慌忙用手中的几片折扇一挡,兵刃相接“嘶啦”一声的划出现了火花。

    另一个蓝衣男子也追了上来,他长得跟紫衣男人是两个极端。脸的线条十分明显,浓眉大眼,整个人英气,也更壮实。他拿着把锤子,水平的一掷直勾勾地飞过来。

    徐砚后翻一脚,狠狠将它踢了回去,又将再次飞来的扇形飞镖一一打落。

    “我也没想到,你还挺会打架。”她说。

    夜越来越深,屋顶上都积雪也越来越厚。徐砚感觉到肩膀的伤重新撕裂了,在黑暗中痛得格外明显,但他并不在意,反而有些兴奋。

    风声在李桑桑身边尽数呼啸而过,她的心跳得很快,手清晰的摸到了少年肩膀上有热热的液体在不断渗出来,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可眼前的少年像是红了眼,提着剑跟那两人对打得不可开交。李桑桑不得不开口叫了他一声:

    “徐砚。”

    “嗯?”少年挂着笑低头看她,脸颊上还有道用手擦开的血迹,场面看起来极尽疯狂和妖冶。

    这人太疯了,她想。但意外并不讨厌。

    “别打了。我心脏不好,你这么个打法,我怕自己先被你吓死在这儿。”李桑桑语气很平静,生怕什么哪个语调不对激起了他的胜负心,毕竟他看起来是个会因为眼泪和血液而兴奋的类型:“用我的披风跑吧。”

    少女被风吹得面白如纸,目光含泪,如果能带点哭腔就更好了,偏偏说话这么硬邦邦的,不太可爱。他想。但还是应了声“得勒”,兴趣缺缺地收回了剑。

    他瞥了一眼她的素色披风就乐了,这么白。随即咬着牙加快了速度,边跑边看着脚下的砖瓦。

    四百米。两百米。快到了。

    “抓紧。摔成肉泥我可不负责。”

    他纵身一跳,李桑桑随即伸出手,将他拢紧在雪白的披风中,两人在一片雪色之中很快就隐去了踪迹。

    ——

    另一厢,那紧追不舍的两个人就突然看到两个人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那蓝衣的男人皱了眉,冷笑一声:“你去通知那些大同镇军,让他们在这一片掘地三尺给我搜,再不快点那人可就要带着他们的秘密跑了。”

    紫衣的那厮毕恭毕敬地做了辑:“是。朝鲁大人。”

    “把我们的人也叫上一起。”

    ——

    王芸儿从屋后的泥窖鬼鬼祟祟钻出来已经是午夜了,冷风呼在身上冻得她抖了两抖。

    这屋子原先住着个爱好酒好风光的癞头和尚,听说是那清水寺的比丘,因总是偷喝酒破犯戒规,被赶下了山。这泥窖就是他发明出来酿酒的,平日里拿那他不知从哪里搬来的石块一堵,可谓毫无痕迹。

    幸亏自己机灵。王芸儿想。

    早在那军队的人进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动静,犹豫蹲在墙角偷听了好久,才勉强弄清楚了状况。

    王芸儿自认为算不上什么好人,最是自私势利,但看到那少女陷入困境之时却也无法全然不管。

    她于是当那少年找上门说希望自己能帮个小忙的时候,她应允了。

    拍了拍身上的雪,翻了墙回隔壁,家里的烛光还点着,昏黄色的窗户让人看着很有暖意。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压着声音喊道:“哥哥。哥哥。我回来了。”

    开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眉眼纤长,一双如水般透明的眸子,笑起来温柔得皎皎如月光和常年穿粗布短衣、灰溜溜的王芸儿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他伸手帮她拨了拨有些散乱的头发:“回来了。快来吃饭吧,有些凉了,要不再热热?”

    “不用。哥哥。吃完就赶紧收拾东西吧。”王芸儿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坐到桌前,拿起碗筷毫不避讳地口大扒拉着饭,抬眼见那少年神情郁郁,饭到嘴边也没了味道:“哥哥,舍不得这里吗?”

    “是有些。”少年若有所思地坐在王芸儿身边,听到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五年前他意外跌落悬崖上,一朝忘尽身前事。

    他成了她的哥哥,被她捧在手心的病秧子哥哥。

    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久到他不再执着于寻找自己的过去,久到他想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但却突然了出现变故,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在提醒他。

    不应该抛弃过去。未来。流离在这边陲小镇。

    王芸儿时常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长相丑陋、身材粗旷的乡野农夫意外得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无瑕美玉,她知道自己与那玉根本不相配。她不懂他的郁郁寡欢,亦不明白他的诗情画意。

    每次当他露出自己读不懂的表情,她只觉得恐慌。

    王芸儿看着望向屋内周遭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你后悔吗?”

    那少年笑笑,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后悔什么?”

    “后悔让我去救她。”

    “不后悔。”

    王芸儿急了:“为什么不后悔。在这里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现在为了不被那些人找上茬,不得不搬家。”

    “因为芸儿想救她,对吗?”

    王芸儿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有些讨厌她,但也有些喜欢她。总归我们现在花的钱都是从她那里要来的。我不想让她受苦。”

    第一次见到李桑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跟她哥哥一样,美好得像无法触碰的月亮。一样喜欢穿白衣,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一样身体不好。

    她心生欢喜,又不知该怎么靠近。后来,朝夕相处。

    她的清冷高傲,时刻提醒着自己和哥哥之间巨大的差距。她的身体状况,又每每唤起王芸儿对那靠药吊着半幅命的哥哥的担忧。

    于是越来越讨厌她,讨厌她那么好又那么脆弱。王芸儿想。

    “芸儿,以前不是总说她又清高又讨厌吗?”

    “没有。是我胡说的。其实她很聪明又很温柔。”今晚她意外的坦诚。

    跟哥哥一样。

    ———

    他们落脚在岱山上废弃已久的双林寺内。这是徐砚临行前师傅告诉他的地方:此去凶险,若是无法应付,此庙的密格内留有后手。

    正值午夜,如水似纱的月光透过已经破败腐烂的木门和漏了进来,打在寺庙的三尊硕大的黄铜佛像的脸上,四周安静得不像话,都能听到远处西北风卷雪花吹林木的娑娑声,诡谲又悚然。

    徐砚转动着胳膊,试图放松的手臂,见那少女盯着面前的佛像出神,便凑了过去:“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被一吓,慌忙收回了视线,正色道:“还没问你,今日王娘子为何会来?”

    “去救你前,我去隔壁找过她,让她帮我。”

    “她答应了?”

    “这是自然。”

    “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

    记忆中王芸儿总是冷着张脸,只有要钱时脸上才会少见的出现些讨好和谄媚。

    李桑桑倒是并不在意。她虽贪财,却很少轻慢自己。这就够了。

    “我倒是觉得她很喜欢你。毕竟她说。”少年漫不经心地凑近了她的耳朵边:“她说你肯定是哪个贵族人家的大小姐。叫我一定要伺候好你。”

    他故意把“伺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说完,从腰间掏出了火折子,径直朝着硕大的三尊佛像后面走去。

    李桑桑快步跟在了少年身后,解释道:“她胡说的。”

    “嗯。”他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

    当时听王芸儿描述完后,徐砚就想到了一个人。京都的李家女。李尔姝。

    李家是京都的勋贵世家,祖上跟随太祖皇出生入死,开创大梁盛世,有从龙之功,受封为安国公,世袭罔替。现任安国公李弘之有四个儿子。李廷昀是次子,自幼习武,熟读兵书,后受人举荐为将,南征北战,纵横驰骋。

    北伐战役他深入敌后,虽蹉跎数月,但成功剿灭了东蒙古最后的兵力,被封了定边将军镇守大同。

    十年后,蒙古骑兵卷土重来,李廷昀带着军队北上负隅顽抗,身死平溪,被圣上追封为〞安定侯\"。

    五月前朝堂上,此事被有心人重提,其中盘根错节,非三言两语可道清。世人只知那安定侯李廷昀被褫夺了封号,他的独女流放也至大同。

    四月前到,京都来的,大家闺秀,姓李。所有的信息都完美指向了此人。

    不过她既不想承认,他也不强求,自顾自的抽出把短刃,开始轻敲打起了三尊佛像身下的铜身莲台。

    “你干什么?”李桑桑看着月光折射下两侧殿内神色各异、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有些瘆人,她扯了扯徐砚的衣服,煞有其事地示弱道:“这可是对佛祖不敬啊。”

    “找机关啊。很快就会有人搜上来。”徐砚嘴巴一咧,又露出了那人畜无害的笑:“不赶紧想想办法的话,那些人就该对我们不敬了。”

    “这儿有机关?你是故意在这儿落脚的?”

    “那是自然。”

    “那一起找。”

    徐砚看少女立马就变了脸,轻笑声:“装模作样。我就知道你不在乎这些。”

    能泰然自若地在那指挥师面前装傻胡诌的,瞧着就跟自己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非要演那知书达理、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虚伪。

    徐砚想。但并不恼火,又补充道:“机关在这三尊佛中的其中一尊上,具体是哪尊我不知道,你可以拿东西敲敲听听声。”

    其实具体的位置徐砚的师傅是说了的,只是彼时花动一山春色,他被满树白海棠迷了眼,走了神。

    “佛有三身,从左到右依次是应身,法身、报身。”李桑桑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明阁崇尚法理。世间万物的法理即真理。所以密格应该在这尊代表绝对真理的法身佛上吧?”

    她故意点破了他的身份。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装个善良懵懂的好心人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坦诚相待、合作共赢。

    少年抬了抬眉,他是觉得眼前的人比一般的姑娘聪明些,没想到她早知道自己是明阁的人。

    没遮掩,直接打了明牌:“李望舒小姐真是聪明的让人害怕。”

    他摆弄着手里的短刃,眼神有点意味不明,李桑桑迎着那人的目光坦然承认:“是。徐公子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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