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尽管花容让时重留,但时重却不敢留。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问花容救自己的原因。在风雨楼,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

    也不知道花容给自己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时重拖着疲软的身子回到住处,竟并未感到有何极其难忍的痛楚。可弯刀刺向血肉时的感觉却如此深刻......

    意外地,时重竟在自己寝屋外见到了古夷。

    古夷如猫儿一般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向她打招呼:“师姐......”

    时重委实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微一点头,便要朝屋内走去。

    古夷愣了一下,看她一脸疲态,惊异地问:“师姐,你怎么了?”

    你师姐我呀,差点玩完。

    时重摆摆手说:“没怎么,师弟,你且自己斟茶喝吧。”

    这话着实敷衍的很,古夷看了看时重,脸色苍白得厉害,又看了看时重屋内的紫砂壶,迟疑了几下,还是随她坐至桌边。抬手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向了时重,一杯握在自己手里。

    他不动声色审视着她,意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时重只垂目,对他的眼神毫无意识。良久,古夷软和开口:“师姐,你听说了么?”

    时重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他,“听说什么?”

    “未名楼的隅使回来了。”

    “隅使?”时重喃喃。怎么又是隅使?这四大楼的隅使赶趟儿的吗?

    “听闻风隅使接了榜上云墨金令,去往关外三年时间,今日才得返。”

    “云墨金令!”时重诧愕道。风雨楼内,除却楼主,云墨金令和隅使都是楼内众妖难以接触的存在。寻常刺客接不了金令,而隅使妖力高深,也看不上泛泛的云墨令。是以这二者像是相辅相成一般,同时出现,同时消失。

    “风隅使......是哪位隅使啊?”时重谨慎道。只希望这位回来的隅使,不是自己碰上的那位。

    古夷眼里浮起笑意,伸出指尖轻点杯盏中茶水,在桌上作起画来。

    时重暗笑,古夷师弟此时竟故作玄虚,却不得不稍稍探头去看。

    “风隅使是位女子。”古夷道。手指在桌面轻柔一撇,一道妙丽身影即成。古夷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她一身红衣似火,美得娇艳,只是面容清丽冷淡,不太好相处......”

    古夷又点了茶水,横指一划,原本桌上静默的女子便宛若活了一般,自桌上立了起来。水筑成的人儿是没有五官的,但时重却好似看到了她眉目间蕴含的英气。

    女子衣袍猎猎,手中提了一把剑,先静立良久,而后挑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作为起势,自然而然地出了剑。剑势起初轻缓,如羽毛般悠然,后来变得凌厉,每一下挥剑都带着凛冽杀意。而女子身形轻盈,步伐沉稳有力。

    时重震撼地久久回不过神,原来妖界真有如此飒爽的女子么?

    古夷看了一眼时重,道:“这是风隅使自创的‘惊鸿剑舞’。”时重闻言抬头,身子稍稍坐正:“惊鸿剑舞?”

    古夷默了一瞬,道:“其实本也是个剑招罢了。只是她爱慕者众多,一套剑法又甚是出名,是以他们纷纷效仿人间说法,起了这么个名字。”古夷语速缓慢,但时重好似觉察到了他的快意。

    时重问道:“那风隅使可是任务完成了?”

    “自然。”古夷对舞着剑的女子一弹指,以水化形的风隅使便顷刻间融作一团,跌落在桌面。

    “只是云墨金令向来秘而不宣,除却楼主和隅使本人,谁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任务。”

    时重了然点点头,心已然放下大半。要知道风雨楼内,各分楼隅使统共也不过一十六数。尽管深居简出,但他们的行踪仍为楼内众妖津津乐道。

    刀疤脸既已识破自己用了仙术,放过他便是给自己留死路。时重想,既然不得不除,那么就要除得干净。可花容说在珲阁只见到了自己,那隅使的尸体呢?时重有心想要去问问与自己打点的人,以及......那时出手救了自己的旬景。

    她抬眼看了一下古夷,心道,必须要先把他送走。

    思及此,时重作好奇状问古夷:“师弟,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

    古夷闻言看她,笑得和蔼:“师姐,考绩定在五日后,你知晓么?”

    “五日后?”时重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又感觉伤口隐隐作痛,不仅如此,一股焦虑蔓延上心头,她忙问古夷:“不是说还有半月之期么?”

    “唔......”古夷好笑地看着她眉头紧成一团,偏头想了想,“据说,是有什么人打上了风雨楼的主意,楼主们打算先筛一批人出来下山查探......”

    “师姐,你可要把握此次机会呢。”古夷温声道。

    时重颔首,道了声谢,眉目间有些凝重。古夷将茶一饮而尽,起身道:“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师弟可不想看师姐在考绩中被剔除。”

    时重一怔,不想自己被剔除?为何?

    可古夷说罢也不管时重是何反应,脚步轻快地便告了辞。

    时重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思绪杂陈。古夷说得不错,确实是要把握这次机会。她能不能活,皆在考绩之日分晓。

    时重沉沉叹了口气,慢腾腾从椅子上起来,缓步挪去了榻上。

    她没有花容的妆奁,没有拔步床,她的寝屋简陋,床榻是按一人大小制的,可时重清瘦,陷在床榻里,还能余出些空处。

    满心怅惘,时重心知自己的筹谋被这突如其来的考绩打散,她须得重做准备。她孑然一身入了风雨楼,又要孑然一身在楼内闯荡,时重突然感到自己有些窝囊。一夕之间风云变幻,她还能再惨一些么?

    时重抬起腕子,袖口自然而然的垂落,露出一截藕臂。时重心道:我只希望这手臂壮些,再壮些,能让她这风雨摇摆的生活安稳一些。

    雪白的腕子在日光影曜下好似透明,时重轻唤:“旬景......”

    ......

    昭镇外,姜山巅。

    重景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眉目冷淡。

    自风雨楼隅使死后,他便与时重切断了联系,直至现在也没有回应。面庞好似落了霜色,他想,这时的意外,正常么?

    东来在旁边静立,见他沉沉不语,蛮不在意地开口:“没了她,还能再找其他小妖混进去,何必这样担心?”

    重景头也不抬,大约是觉得他这话太过儿戏,将视线从玉佩上收回,斜倚着黎霜虎,安静地闭目养神。

    东来同他立在崖顶,看着太阳的光辉一点点消失,想起宿齐苦口婆心的嘱咐,忍不住又开口:“重景,你到底作何想法?”

    对面一片沉默,黎霜虎乖巧地让他倚着,没有任何不耐,可能听东来说话像是吵嚷,它转头朝着东来咧了尖牙,看着蓄势待发。

    “......”东来很是无奈,想着眼不见心为净,也对着黎霜虎呲了呲牙,憋闷地转头。

    重景眼睫轻颤,睁开了眼,轻抚矫健的黎霜虎,这黎霜虎通体雪白,皮毛顺滑,重景掌心里一片温软。黎霜虎低吟,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忽而手中玉佩清莹一亮,重景与东来同时低头看去。

    “旬景。”玉佩中传来一声微哑的轻唤,重景站直身子,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向你道一声谢。”

    乍一听,东来惊奇地看向重景,却发觉他眉眼已然温和下来。

    “道谢便不必了,互取所需罢了。”

    东来眸光愈发亮了,是么?仅是这样么?宿齐的嘱咐在脑海里反反复复,“东来,务必要看好重景。他未与女仙接触过,我怕他被这小妖迷了心智啊!”

    东来看向重景,将宿齐先鄙夷了一番,有必要么?即便没有接触过貌美女仙,但重景万年时光当真什么也不懂么?又想,何必呢?妖是与仙互不往来,仇怨深重,可多少代前的事儿了,谁说不能打破?

    若这小妖没有问题,东来想,尽管她脾气暴躁了些,但是若重景真心喜欢,那结为仙侣也无何不可啊。他忽觉有些意思,若如此的话,那天界那帮老头儿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吧?

    一想到他们面对重景敢怒不敢言的样儿,东来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重景朝他投去一眼,手指微动,东来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口中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重景携了黎霜虎向山下走去,对着玉佩低声道:“伤如何了?”

    那边默了一瞬,道:“还好。”

    重景拍拍黎霜虎的脑袋,牵住它的一撮鬃毛,夜色将至,清风拂人。春雨已停数个时辰了,本应泥泞的山路,却因着阳光明媚而不见湿意。重景的素白衣摆轻掠过小腿高的草,鞋履所至之处,未留一片印记。

    “时重,玉骨扇呢?”他松开玉佩,玉佩便缓缓浮动至他的身侧。

    时重显得有些沮丧,明明是计划好的事情,却不知何处出了岔子被隅使给搅乱,眼下自己不仅受了伤,玉骨扇的行踪也未确认,更甚者,或许自己暴露,那这么些天,可就功亏一篑了。

    她回道:“没有找到......”

    重景微微一笑,语气平常:“那便先不寻了。你若有机会,寻个时候下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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