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途

    小昧大骇:“去那鬼地方干嘛?”

    问觞一听,心道还真没说错,可不就是鬼地方?

    “不染先生仙逝前给我们留了一封书信,信中有写到如有必要,可以去不归谷找一找答案。”问觞道,“先生早早算到我们要来,想必也是算到了有这么一天。”

    “你就凭这么一句话就要去那么嫌恶的地方!?”

    问觞笑道:“不染先生的话,自然是要信的。小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来,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小昧不愉道:“所以你非去不可的理由是?”

    “不染先生当时不仅给我们留了信,还给我师兄单独留了一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稍微解释了一下,“……是的,你没听错,的确是我师兄,之前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先搁一搁回头再与你细说。当时……”

    小昧叫起来:“什么?什么!?你记起来了!?你全都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什么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记起来的?记起来之后呢你有没有跟他说?”

    问觞扶额:“你暂且把你的好奇心收一收,待我说完正事儿再和你一字不落地说这事儿行不行?”

    “这才是正事儿啊啊啊啊!你能不能分清主次啊啊啊啊啊!”

    “你真的好聒噪,再不闭嘴我把你踹下去!”

    小昧按捺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心,忍辱负重:“好好好,你先说正事儿,我绝不插嘴!”

    前路漆黑一片,问觞望了眼又被云朵遮住的月亮:“你到前边去飞,给大聪引个路。别噘嘴,快去。”

    小昧再一次忍辱负重地去了。

    问觞继续道:“……那是不染先生留给他的私人信件,我们不方便询问,他看完后只道是一些叮嘱,就收了回去。想来的确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如果是关于完颜城的情报之类,或是关于他自己不太要紧的东西,他一定会拿出来与我们说的。”

    “有鬼!”小昧激动道。

    问觞朝四周环视了一遍。

    小昧解释道:“我说是这信件有鬼。”

    最近鬼不鬼的话题对她来说都格外敏感,回神道:“……哦。其实之前我对这封信并没有太大疑虑,既然是别人的东西,不好奇不打探是最基本的。只不过……”

    “只不过你道德沦丧,还是偷偷摸摸看了。”小昧道。

    “我的确是看了,但是不代表我道德沦丧。”问觞道,“小昧,你应该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要比我早得多。”

    小昧:“这个嘛……确有此事。我被思德从完颜城丢出来去找你的那回,就在你们那儿闻到了鬼气,我当时提了一嘴,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有一点儿。”

    “很弱很弱的鬼气。这个弱不是指法力低微,而是魂灵弱,你可以理解为患了重病的人要死不活时候的状态,就和那差不多。”小昧思忖道,“只是你说人和鬼之间界限真有那么明朗吗?我瞧他对你一片赤诚,也不像潜伏在你们当中要作恶的样子,何况还是一只要死了的鬼。如此一来,我想着也没必要多生事端,也就没与你们说。”

    正值岔路口,问觞略一停顿,选择了东边那一侧小道。

    “在知道他的身份以前,我的确对那封信的内容没有任何想法。让我不得不在意的,仅仅是他的伤而已。”

    “你觉得信里的内容,是关于他伤势的?”

    问觞一点头:“不错。自从知道那碗血的来源后,我私心认为,我必须搞清楚那信里写的是什么。就在今晚,我敲晕他之后,在他身上找到了私藏的那封密信。”

    小昧屏息:“上面写的什么?”

    “‘寸田取血,泯不过一月耳。甚善自为之。’”她缓缓道,“如今距离一月之期,仅剩五日了。”

    片刻的沉寂过后,小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要在这五日里拖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去不归谷找救他的办法!?你疯了?你当自己活神仙呢?”

    “我的确不是神仙,但如果是为了救他,我也可以成为神仙。”问觞道,“小昧,我这条命早已千疮百孔,还能留有一口气在这里与你交谈,全是他拿命换来的。”

    小昧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去,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会拦你。”小昧转头看着她,“我唯一需要你答应我的是,既然决定同去,任何时候都要站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一起面对,不许擅自把对方推出去。”

    问觞笑起来,重重一点头:“好。”

    “我们一起找到救他的办法,然后一起活着出来。”小昧认真道。

    “不然你以为我带着渊鱼干什么的?”问觞笑道,冲它一挑眉,“灵剑在此,那群鬼魅见着他们主人的法器,哪个敢不速速退让?”

    小昧恍然大悟:“你这狡猾的女娃,我说你顺人灵剑做什么,原来在这处使心眼子!”

    “我何时打过无准备之仗?城府全在寸田之间。”问觞得意道,“你瞧瞧你身后的行囊,驱鬼破局的符咒法器应有尽有,只要是能用的全给我搜刮来了。另外,你犯迷糊打瞌睡的时候我一口气画了三百张符咒。”

    小昧头一次这么毫不掩饰地朝她投来佩服的目光。

    问觞如沐春风地享受起来,就这么一路狂奔过了百十里,待到拂晓之际大聪实在跑不动了,于是一人一马一火在一条小溪边歇了脚。

    “你说青玄他们现在看到信了没有?”

    小昧烤着她手里的硬邦邦的馍馍,想了下道:“我猜快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在客栈和他们身上都上了禁制,一般人伤不到他们。”

    问觞点点头,啃着手里烤得焦焦的馍馍,啃到一半感叹道:“真难吃啊。”

    小昧看了眼,难得赞同:“确实。幸好我不会饿。”

    大聪在小溪边上呼啦呼啦地喝水,边上那一圈儿草都啃了个遍。问觞礼貌地问了下它的意愿:“休息好了吗?还能跑得动吗?”

    大聪凄厉地叫了一嗓子。

    问觞:“好吧。”

    连续跑一晚上的确也是难为它了,现在估计连走两步的力气都没了。问觞就着凉水把烤馍馍吃了,正要闭目休憩片刻时,小昧突然一个激灵:“哎,你还没说正事儿呢,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问觞懒洋洋地靠着树干:“哎,就是有一个很厉害的莲花……喏,就是这个,打扫房间的伙计从我师兄的壁炉里清理出来的。这莲花也怪,我刚一碰上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个抖擞立马直起身,“说到这个,我正要问你呢。”

    小昧比她更抖擞,大叫起来:“什么叫‘很厉害的莲花’!?这是三生莲啊!!”

    “别管它叫什么莲,总之我是因为这个莲花才想起来的。但奇怪的是我之前去悯人窟找赤霄令的时候,路过一个地方叫三生台,那东西不是专门用来恢复人记忆的吗?好了我知道我用词不当,但是它的确有这个作用,你先听我说。”

    小昧强忍着把话憋回去。

    “按理说我之前在三生台的时候就应该恢复记忆了,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想起来,现在却因为一朵莲花想起来了。”

    小昧激动道:“你猜它为什么叫三生莲?你猜它为什么不叫其他名字?”

    问觞想了一下:“它从三生台上长出来的?”

    “不然呢!?”

    问觞无声地啊了下。

    “所以说三生台有一半的力量其实是寄托在三生莲身上的,仅仅靠三生台是冲不破严焰的诅咒的,”问觞喃喃道,“……好你个严焰,死了都不让我好过。”

    小昧道:“人再怎么说也是大魔物,谁跟你嘻嘻哈哈……对了,三生莲不是早就被星宿阁养在禁池里了吗?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稀罕玩意儿了。”

    问觞愣道:“星宿阁?”

    “是啊,星宿阁不就爱收集这些天地精华孕育而成的古物吗,光是莲这一类就摆满了一整个禁池。”小昧幽幽道,“人好好的莲花长在那,非要给它摘了种自己家里,这癖好从先代阁主就开始延续了,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关于星宿阁,前尘往事还真是数不尽,也不知风泽杳是靠什么法子从里边偷了这东西出来。

    见她疲惫,小昧便知趣地跑去河边捉弄休息的大聪了,被大聪不耐烦地尥了好几蹶子。问觞昂头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正歇目间,头顶上突然传来哇哇的鸟叫声。

    睁眼一瞧,一只乌漆嘛黑的乌鸦盘旋在树冠前方,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她,张着嘴哇哇直叫。

    问觞:“?”

    黑鸦在斜前方盘旋了两圈,呼啦啦扇着翅膀冲她又叫了两声。

    问觞想了想,掏出干巴巴的馍馍,朝它比划了一下:“这个,吃吗?”

    黑鸦:“哇——哇——”

    问觞叫起来:“小昧——”

    小昧一个分神,被大聪一尾巴扫进泥巴里,狼狈地爬出来:“干嘛!”

    “你过来,给我翻译下这乌鸦说的什么。”

    小昧在大聪这吃了瘪,本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是上古神火!是神!不是牲畜!叫我翻译算个什么事儿!?”

    黑鸦在上空盘旋一会儿,俯冲下来叼过硬馍馍,放在地上侧着头专心致志地啃起来。

    问觞瞧着稀奇,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它:“你自己去讨嫌,被大聪打了还来与我生气。”

    一听这话小昧火气更甚,上蹿下跳地跑过来了:“这头笨马还想压我一头?要不是本大爷真身受制,早就把它大卸八块了……呀啊——!!”

    问觞:“?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剑!剑!渊鱼被抢走啦!!”

    问觞一愣,立马回神。谁料一个转头的功夫,方才还在聚精会神地啃着馍馍的黑鸦就已经叼着渊鱼飞到半空去了!

    问觞猛地弹起了身。

    黑鸦冲她扑棱着翅膀,眼珠子提溜直转,转身往远处飞去了。

    问觞大喝道:“大聪!”

    大聪一见形势不妙,立马起身蹬着马腿飞驰而来,问觞一跃上马:“追!”

    大聪长啸一声,片刻不停地朝黑鸦的方向奔驰过去!

    小昧叫道:“哪里有这样的乌鸦,偷剑的速度快得都飘出残影了!它方才哪里是要吃什么馍馍,分明就是声东击西,专门冲着渊鱼来的!”

    “你能追得上吗!?”

    小昧:“我试试!”

    话音刚落,一团火球便嗖地一声从大聪头上飞射出去,朝半空中的黑鸦快速逼近!正当小昧伸出幻肢要拖住黑鸦的后爪时,不知从哪又冒出一只黑鸦横冲直撞地从侧边袭来,把小昧狠狠撞离了原路径!

    小昧猝不及防,刚稳住身形再要往上冲时,再次被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鸦一脚踹了下去!

    小昧气性上来了,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又骂骂咧咧地冲回去:“臭乌鸦,跟老子玩偷袭!老子烧死你们!”

    说罢紧跟其后一口吐息,火焰浩浩汤汤地蔓延了半边天,把黑鸦全部笼罩在一片火势之中!小昧哈哈大笑:“笨乌鸦,跟我斗,烧得你们骨头都不剩,哈哈哈哈哈哈哈!”

    问觞定睛一瞧:“小昧,好像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对劲得很!没有什么东西能活着从我的业火里面走出来!你就等着吃烤鸦肉吧!哈哈哈哈!”

    小昧仰天大笑,畅快无比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问觞低低道:“结界。”

    本该化作灰烬的黑鸦完好无损地冲破业火,继续闷头往前飞,一根羽毛都没有掉。

    小昧瞪大了眼珠:“死乌鸦成精了!”

    “小昧,你能化形吗?”

    “化成什么?”

    “弓。”

    小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以是可以,你要射箭吗?”

    问觞点头,调了下缰绳,从一片树丛中疾驰而过,飞快地砍下了一节岔树枝,削掉上边的毛刺岔枝:“太久没练,也不知道顺不顺手。来弓!”

    小昧立马化作一张气势汹汹的火弓,想了下转头疑道:“烫不烫手?”

    问觞拉了满弓,一时失笑:“你都把神火之力传给我了,怎么会烫?”

    小昧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还没把头转回去,离弦之箭已然弹出,“嗖”地一声裹挟着疾风冲破了空气,朝黑鸦冲驰过去!

    小昧:“好箭!……哎,就是准头太差了。”

    这一箭的力道凶猛十足,一口气连串十只黑鸦不成问题,只是射得很偏,距离目标的身体中心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只能从它身体边缘堪堪擦过。

    问觞却道:“不差。”

    “哟?你还不认怂呢,你看你这箭头指得……卧槽!”

    说这箭偏,倒也确实偏,只不过偏得刚刚好,恰巧就偏在黑鸦抓着的剑柄上,扎实的力道结结实实地从剑柄传到利爪上,“叮”的一声刺得整炳剑都震动起来!

    黑鸦利爪被震得狠狠一麻,渊鱼应声落下!

    小昧目瞪口呆,语无伦次地叫道:“你故意的!你故意射偏的!”

    “废话,”问觞压住身体,扯绳策马,“我何时偏过?”

    “你知道这乌鸦身上有结界保护,所以特意射在渊鱼上!”小昧追上来叫道,“不仅射在渊鱼上还射在它的剑柄上,趁黑鸦戒心松懈逼它松爪!”

    “看懂了就记心里,别吆喝。”问觞紧紧盯着从半空掉落的渊鱼,带着大聪一头扎进林里,朝渊鱼掉落的方向一路疾驰!

    黑鸦这才反应过来,立马调头俯冲进林子里。问觞喊道:“小昧,拦住它!”

    要烧化它身旁的结界不是易事,但这番处境中拦住它却是手到擒来。小昧一个猛冲冲出层林,呼地吐出一面火墙来,逼停了黑鸦俯冲的身体。

    黑鸦却步数尺,略一犹豫还是顶着脑袋冲了上去,毫无疑问地被火墙弹了出去。

    就这么反反复复撞了好多回,撞得在空中翻了几十个跟头,晕头转向地找不着了方向,还坚持着往上边撞着。

    小昧奇道:“臭乌鸦遭什么邪了,非要这把剑做什么?你又不会使。”

    转头喊道:“女娃子,找到没有啊!”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大团黑压压的活物呼啦一声从树林中猛窜出来,树叶枝干扯得漫天漫地,乌泱泱地绵延了半边天空!

    这浩荡一片竟全是黑鸦,全部张嘴嘎嘎叫着,噪音此起彼伏地贯彻了整片森林的上空!

    小昧仔细一瞧,鸦群中心那只鸦叼着的不正是渊鱼?

    鸦群簇拥着渊鱼嘎嘎直叫,又朝远处飞走了。

    问觞从丛林里边冲出来,头上还插着几枝乱糟糟的树枝,脸色沉得能挤出墨来了。

    小昧一瞧她这模样,登时不敢叫唤了,小声询问:“数量太大,你抢不过也是正常。现在怎么办?”

    问觞咬牙道:“还能怎么办?继续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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