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

    日薄西山之际,耶步端着食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头一瞧发现她不仅没在睡觉,居然还盘在榻上打坐。

    他把食碟搁在小桌上,拈了块糕点嚼吧嚼吧,歪头瞧了会儿,朝小昧道:“干嘛呢这是?”

    小昧靠在一边,睁开一只眼瞥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道:“练功呢,看不出来吗?”

    耶步大为不解:“现在练什么功?”

    “神功。”小昧道,“你说话小点声,这功法不能被打断,一旦受了外界的侵扰就要走火入魔、心神癫狂的。再严重一点就要随时爆体而亡。”

    耶步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神功!?我看这是邪术!”他呸了口把糕点吐了,怒气蹭地一下上来了,一把把小昧拎到跟前,极力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拦着她!?”

    小昧:“你看我可拦得住。”

    “你拦不住?你堂堂三界上古神火跟我说拦不住一个浑身是伤要死不活的凡人!?”耶步气得都手在发抖,差点把小昧勒死,“别说她现在床都下不了的样子了,就是健健康康的也练不得这种邪术!这狗屁神功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小昧:“咳、咳咳……反了你……没气儿了……”

    “你快说怎么停下来!”

    “我怎么知道?得要她自己停……”

    “要多久!?”

    “混小子,你踏马的先松手……”

    耶步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他,小昧瞧着他眉眼阴沉的模样,没好气道:“哼,这种术法开始了就起码要个三天三夜才能消停,有本事你就在这侯着,省些与我斗法的功夫!”

    不料耶步果真一掀衣摆,盘腿席地而坐了:“好啊,我就在此处护法,寸步不离,省得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小昧稍微消下去一点的火气立马又被调起来了:“我说你这个……”

    “你们在干嘛呢?”

    争执间,焚临阡端着一盘香酥麻椒鸡和清蒸鲈鱼进来,整个房间登时弥漫遍了食物鲜美的香味:“耶步,坐地上蹭灰呢?快跟我去端菜。咦,问大侠这是在做什么?”

    一提到这个,耶步顿感鼻头一酸:“问大侠她要练一个邪魔外道的神功,搞不好就要把命……”

    “哎,什么东西啊?好香啊!”

    耶步本来还伤感着,听到这声音惊得一抬头:“呃?”

    问觞睁开迷蒙的眼睛,伸长脖子目光越过他,双眼立刻放出光来:“诸位诚不欺我!果真将山珍海味寻来了,今晚有口福啦!”

    焚临阡挠挠头:“山珍海味倒也不是,没那么夸张啦……”

    “有口热菜热酒能……”

    “问大侠!”耶步猛地冲上去抓住她肩膀,“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不是说这狗屁功法至少要三天三夜吗,你怎么现在就醒了!?”

    “?”问觞道,“闻到饭香就醒了啊。”

    耶步一懵:“你练神功没进入无上之境吗,还能闻到饭香?”

    “练功?练什么功?”问觞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路都走不了的身体,诚恳道,“不是,你想让我死?”

    耶步呆了好一会儿:“那你刚刚在干嘛啊?盘着腿坐得板正还好严肃的样子。”

    “疗伤啊。”问觞往榻边挪了挪,低头找鞋,“不然还能干嘛?……哎?谁把我鞋踢跑了。”

    耶步把桌子边缘倒在地上的靴子捡回来,蹲在床前边帮她穿鞋边道:“可是刚刚小昧……”

    问觞:“我自己能穿……好吧,也行。小昧你又胡说八道了?……我就知道。”转头对耶步道,“你别理他,他就爱吓唬人,恰好你又最好骗。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小昧在一旁:“哟哟哟哟哟哟,你是没看到,可把他急坏了!刚刚差点没把我掐死!”

    耶步前一秒还委屈巴巴的,下一秒一记眼刀唰地飚了出去,恶狠狠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刚刚就不应该心慈手软,省得你现在还在这蹦跶来蹦跶去地恶人先告状。”

    “你说什么!?什么叫我蹦跶、什么叫我告状,你以为我是你吗这么幼稚?也不知道是谁脑子蠢笨如驴,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点自己的考量都没有!”

    “是啊,我就是蠢笨如驴,那也比你这个连我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都打不过、还嗷嗷叫唤求饶的神火要好!我要是你,我指定脸都羞红了!”

    “反啦!反啦!你只不过是趁我不备拿捏住了我的七寸罢了,如此趁人之危阴险狡诈的行径经由你口说出来居然还骄傲得要命!你小子可真是老母猪拱柴垛,全靠脸皮厚!”

    “说不过理现在开始人身攻击了是吧?还骂我老母猪?你见过这么英俊的老母猪吗?我要是老母猪,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长虫,又坏又臭!”

    …………

    这一人一火不知道怎么回事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吵上八百回合才愿意消停,搞得人头都大。两人争吵间,那其余三人已经围在桌边津津有味地吃到一半了。慕青玄提前为耶步倒了杯解渴的茶水放在桌边,方便他吵到一半需要补充体力,现在为止他已经灌下去三杯有余了,战斗力依旧旺盛。

    焚临阡感觉吵得脑子嗡嗡的,朝问觞控诉:“你怎么不制止一下?要不然把他俩赶出去吵?”

    问觞乐呵呵地瞧着,嘴里还嚼着麻辣鸡肉:“赶出去干嘛?下饭得很。”

    听到这一句,那两人终于发现自己被人当戏看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消停了。耶步反身跨步坐在剩下的唯一一张凳子上,抓起馍馍狠狠啃了口,嘟囔道:“休战。”

    “老鬼跟你休战!懒得理你!”

    耶步翻了个白眼,三两口把馍馍吞了,端起饭碗起了身。问觞道:“上哪儿去?”

    “风大侠一个人在隔壁屋吃饭,我去陪陪他。”

    餐台上迎来一霎的寂静。

    同样是吃饭,这般热闹非常,那边却寂寥得多。三人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问觞,她却神色如常,夹了一块酸醋黄瓜丢进嘴里嘎嘣嚼起来:“哦!还有这茬。只不过他吃得那些恐怕要清淡些,不如这叫花鸡和爆炒麻辣香酥肉好吃。你要去的话,倒是可以再带两盘去。”

    “不用了,没那么挑。风大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进到嘴里拉出来都一样。”

    焚临阡忍无可忍:“耶步!我们还没吃完!”

    问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话不假,哈哈哈哈哈……”

    慕青玄笑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不必去了。我们方才去送吃食的时候,风大侠貌似已经休息了。”

    “啊,这么早?”

    慕青玄点点头:“如果现在去打扰他,反而不利于他疗伤了。你若想陪陪风大侠,那就明日再找空闲去吧。”

    耶步只好重新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丰盛残渣,又扫了眼问觞鼓鼓嬢嬢的腮帮子,没忍住道:“你还没吃饱?”

    “吃饱了啊。干嘛?”

    “吃饱了你为什么还往嘴里塞?”

    “吃饱不代表我不能继续吃。”问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人这一辈子能有几顿好的?还不赶紧趁活着时候多享用两口。”

    “说得倒也是。”

    几人风卷残云消灭掉剩下的菜肴,个个撑得在凳子上坐了好半天才起来身。收拾碗筷的时候,焚临阡突然道:“哎,问大侠,我怎么都没见你吃这道清蒸鲈鱼啊,是我和青玄吃太快了吗?”

    耶步心直口快:“你们忘啦?她这人最怕吃麻烦的东西,之前的鱼都是风大侠给她挑好了刺儿摆她面前了她才肯吃的。”

    焚临阡无声地啊了声。

    问觞哈哈道:“果真如此!今天没人给我挑刺儿了,我都不知道这鱼该从哪里下嘴了。”

    她这般坦坦荡荡,反倒搞得其余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快收拾完的时候,焚临阡没忍住问了一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风大侠放出来?”

    问觞:“听听!这问的什么话!搞得好像我把他囚禁了似的!”

    耶步:“不就是吗?”

    “你们见谁把人囚禁了还天天好饭好菜伺候着?他那个屋子又有风景看又有暖炉烤,没事儿干的时候还有小人书看,快活得跟神仙一样。你们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啊?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身在福中不知福。”

    焚临阡无语道:“你又在这偷换概念。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哈哈,不要。”

    焚临阡被她这不假思索的回答彻底整服气了,摆摆手道:“我不跟你争辩这个了,反正也争不过。我认认真真问你呢,到底为什么要把风大侠关……不是,要把风大侠伺候得这么好啊?”

    耶步没绷住,噗地一声笑出来,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阡哥,你真的是条能屈能伸的汉子。”

    焚临阡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被逼的。问大侠,你倒是快说啊。”

    “哎,我之前就说过了,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一个两个的非要问好几遍。就是我喜欢他,我与他表白,但是他不接受。你们说,这世上能有不喜欢我的人吗?我幽默风趣,又聪明能干,打架也从没输过。最重要的是,我还长得这么好看,你们觉得会有人不喜欢我吗?你说,还有你,你也说。不说?那青玄你说。”

    慕青玄冷不丁被点了名,登时头皮一麻。

    问觞也没为难他,继续道:“你们也觉得不应该对不对?他没有不喜欢我的道理。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对自己的自我认知,也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因此在我搞清楚这件事的原因之前,我都要把他关……把他伺候好了,只有把他伺候好了,才能撬开他的嘴让他告诉我为什么。我这种苦于求知的精神和不懈探索的毅力,你们到底理不理解?”

    “……”

    “……”

    “……”

    三人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小昧哈哈道:“别说他们了,我都不理解!”

    “你们非要我说,我说了你们又不理解,不理解了又要问,我也是会累的好不好?”问觞叹了口气,朝耶步招呼道,“吃饱喝足睡觉了,过来背我回榻上去。”

    三人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这回是真真放弃了。临走前把灯熄了,给她只留了一盏小烛苗:“问大侠,你睡觉吧。夜里若有事随时叫小昧来喊我们。”

    问觞躺在被窝里,笑眯眯地朝他们摆手:“知道啦,晚安。”

    三人一一道了别,关上门各自回了屋。待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小昧自觉地点燃方才被吹灭了烛台,长吁一声:“人走咯,开始练功咯。”

    问觞爬起身来,纠正道:“还真不是练功,只是疗伤而已。”

    “你这个疗伤的强度也不比练功小。”

    问觞笑道:“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照这个进度,明日一早就能自己走路了。”

    “强行愈合只会使陈旧的伤口更容易裂开,即时的效果是最伤身体的……算了,说再多也没用。”小昧摇摇头,无奈道,“你开始吧,我会帮你守着灵脉筋骨,若有异动随时将你拉出。”

    “辛苦你了。”

    小昧翻了个白眼:“少废话。”

    问觞笑眯眯地拍了拍它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要事缠身,她也不愿涉身险境。

    只是现如今,唯有此法能助她快速愈合。三日不长却已是极限,她等不了太久。

    她修炼了多久,小昧就在一旁候了多久,待到它打了第一百零八个哈欠、眼见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听到她长舒一口气,撤了灵阵,疲惫地倒在床上。

    小昧:“结束了?”

    问觞累得连话都说不出,草草点了下头,闭上眼睛不省人事了。

    小昧费力地把底下的被子扯出来盖在她身上,坐在被子边边叹了口气:“你累死了,我也累死了。能好好活着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第二日晌午,它是被楼下院子鸡飞狗叫的闹声吵醒的,睁眼一瞧只见问觞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爬到了窗户边,手臂搭在窗沿上津津有味地伸头往下看。

    它登时一个激灵,嚷起来:“你下床搞什么?”

    问觞回头笑道:“你醒啦?”

    “你要出去不知道喊我?我在这里干什么吃的,你逞什么能?爬一身灰,骨头都爬散了!”

    问觞无奈道:“你才爬。我走过来的。”

    小昧一低头,果真见她穿着鞋站在窗边,身上一尘不染。

    “你真能走了!?”

    “那当然,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问觞笑嘻嘻道,“今天能走明天指定能跑,后天我们去打怪。”

    小昧只当她是胡言乱语嘴巴一张就是吹牛,跳到她肩膀上:“外面怎么这么吵,你在看什……哇啊!”

    一只红冠白羽鸡张着膀子呼啦一声跳到半空,翅膀在窗边啪啪击打了两下又落了下去,羽毛扬扬撒撒地扑了小昧一脸:“呸!呸!什么东西!鸡毛!什么世道,鸡都能飞这么高了!”

    问觞哈哈大笑:“你来得可巧,方才它还在下边满地打转,你一来就会扇膀子了!”

    小昧正疑惑着大中午谁没事干把鸡放了,就听见楼下传来耶步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问大侠,你不是打山鸡的一把好手吗?这鸡都飞你脸上了怎么都没抓住?”

    问觞:“这是对一个要死不活的病患说的话?”

    耶步哈哈大笑:“抱歉,你以前逮山鸡的模样太过勇猛,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总以为你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拎着鸡脖子过来了。”

    焚临阡气喘吁吁地直起身:“问大侠会逮山鸡?我怎么不知道?”

    小昧伸头往下一瞧,只见那两人撸着袖子扎着腰带,俨然一副下地插秧的模样,红着脸流着汗站在阳光底下忙活。慕青玄腿脚不好,站在一旁欣赏二人的飒爽英姿,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这位鸡兄居然如此能耐,把你二人折磨得够呛。”

    焚临阡转头没好气道:“我俩也是伤患,没好全呢!这鸡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上蹿下跳,灵活得要命,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问觞在上边长吁短叹:“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来干。要是我下去逮,保证一逮一个准。”

    “合着你是专业逮鸡的呗。我看你也别去拯救什么天下苍生了,去山野里盖间农舍养鸡养鸭最合适不过。”

    问觞一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如若如此,还真落得个悠闲自在。你小子果真贴心,帮我把下半辈子怎么过都谋划好了,今天中午奖励你喝两碗鸡汤。”

    “你真真是吝啬过了头,我辛辛苦苦逮了这么久的鸡,论功劳伦苦劳起码要个三碗吧。”

    “你喝三碗我们喝什么?”

    红冠白羽鸡伸着爪子咯咯直跳,耶步再一次扑了空,擦了把汗转头怒道:“别在那讨论喝几碗了,抓不到这只鸡你们一口也捞不着!”

    问觞哈哈道:“说得也是。那劳烦二位再努把力,助我等尽早享了这口腹之欲。”

    不知这二人从哪里挑中的这只格外矫健灵活的鸡兄,逮鸡的模样太过精彩,引得二三楼的宾客纷纷注目,更有五六成群的热心者在窗边就呼唤指引起来,惹得这二人晕头转向不知该往哪跑,差点头对头撞一块去。直到惊动灶房的厨娘一同参与了逮鸡的队伍,略施小计引这白羽鸡上了勾,终于掐住了这鸡兄的脖颈,嗷嗷叫着送进了灶房。

    结果却是也没做成鸡汤,几人围坐一团,在灶房架了个火堆,靠小昧的一口吐息做了只色香味俱全的烧鸡出来。不愧是折腾两员猛将将尽半日的鸡王,经由神火慢烤料汁淋浴过后,外皮酥脆醇香,鲜肉滑嫩可口,飘香满园不止。耶步咽了一百零八遍口水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可以吃了吗?”

    问觞故作沉稳,思忖道:“你看它这个表皮的色泽和渗出来的油汁,我觉得应该是可以了。但是凡事不讲求心急,不妨再烤一会儿。”

    焚临阡看了她一眼:“你眼珠子要掉火坑里了。”

    耶步揣走半只鸡上去找风泽杳,不到半刻灰溜溜地回来:“风大侠怎么从早睡到晚,又没能敲开门。”

    焚临阡和慕青玄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上:“问大侠,风大侠的伤没那么简单,魂灵之力都已经弱到快感受不到了,若是再将他关在房间里不接受医治,恐怕……”慕青玄顿了一顿换了个委婉的说辞,“……恐怕将有大患。”

    问觞笑道:“能有什么事?他这人一向有能耐,不至于把自己养死。话说回来,你们一个两个都不会饿的吗?不饿的话这一整只烧鸡就都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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