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始篇(5)

    温馨有致的小木屋点着暖色的夜灯,在临近傍晚的黄昏之中,可以透过窗看到远处归家的旅人在夜幕的追赶下轻快地骑着单车,向着路上的过客挥舞着贝雷帽致意。

    在这冬季早早就黑下了的时间里,仿佛万物都被上帝允许进行了圣息,全都归于了夜的片刻宁静之中。

    而不大的小屋之中,各种家具却很齐全丰富,一踏踏被像是用来平日练习的白纸画满了各种写生,杂乱的铺在上层摆着一盆卉的工作桌上,映证着获获平日里作为制图师的努力。

    此刻的她正揣着心事一般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手中的红酒,歪头看着挂在架子上正不断滴着水,像是在替谁哭泣的毛巾。

    这一幕,让道尔想起了和陈菲一起看过电影《重庆森林》,那个梁朝伟演的失恋警察编号663,自己在家的时候,对着家里的家具讲着“你变了”这样的傻话。

    但是他确实是有着一个田螺姑娘般的王菲为他的生活带回深情的爱意,可自己的陈菲,此刻却不知过得如何。

    道尔终于举起获获递来的那半杯,在房间里唱片机所播放的A大调第23号钢琴协奏曲的高潮部分中,一口饮了下去。

    两个此刻都寂寞到心不守舍的人,也随着第一句话的展开而渐渐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听说你爸爸还是个职业的铁匠,会免费打造武器给守村的骑士。真是像你一样好到让人意外的人呢。”

    “你可别恭维我了,我才不是和他那样是个单纯到死的傻瓜,真的是......单纯到死,明明是躲在后面的制图师,却被那些觉得他傻到好利用的骑士们煽动,成为了牺牲掉的替死鬼。”

    她也从一小口的喝变成了和道尔一样一饮而尽。

    “但就是他那自以为是的善良却让更多人变得不幸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就这么逍遥的为理想而死之后,独留在世上的女儿要经受多少恶意才能独自活下去。”

    “我想村民们也很怀念他吧,要不然我也不会再在他们口中听到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

    “人死了还说好话有屁用啊,十年了,我一个亲生女儿都把他所有的细节都忘了,那些人能记住什么?只不过是把他当做一个想让人去效仿的神像,然后再重复利用这些善良的人当做祭品罢了。”

    她脸上的神情随着说的话激动了起来,然后转念一想又无力地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归于平静“我没和你说过吧,我有个约好要守护我一生的骑士。”

    一般在经常遇到好事的时候,心里却反而不踏实了起来,觉得这么好运肯定是有一件更加严重的坏事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可以说是人体内自动的调节作用吧,可那时候,明明没有遇见过一件好事,却让我听到了老爹的死讯。

    那些回来的大人跪在十几岁的小女孩的身前,哭诉着那个死灵生物究竟有多恐怖,她的父亲,面对它时有多英勇这些场面话,还有安慰着小女孩的,说是会把自己当做女儿一样照顾。

    一个个尽管在自己的面前是那么的伤心,但自己是知道的,这些话里只是庆幸为大家死去的不是自己。

    果然,没出几天,他们的真正的本性就暴露了。都想以成为自己的监护人为由,“看管”好老爹留下来的财产,在他们眼里,制图师是吃国家饭的高等职业,因此肯定留有不少积蓄。

    这些人在葬礼上,不顾那唯一在世的亲人,争吵了起来,他们逼迫着小女孩从中选择一个,成为小小麻雀的枷锁牢笼。

    而在那时,面对这些笑里藏刀的大人们,只有她,作为朋友的宋子站了出来,指责着他们的虚伪与自私。带着自己离开了这场闹剧。

    “获获,成为新的制图师吧,我会一生都作为你的骑士,冲在你的最前面为你挡下一切伤害到你的东西,即便是命运,也不行。”

    在一片湛蓝星空下的田野,两个女孩脸对着脸,用拉钩的方式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在宋子和她的父母的陪伴下,自己被带到了镇上,找到了父亲对应的责任编辑。

    汗水顺着额头径直滑落在笔下的稿纸上,一笔又一笔地,画出了人生第一张的怪物配图。

    递给了那不言苟笑的编辑,以自己常年在父亲影响下的画技,编辑破格没有在年龄限制上为难自己,接过了父亲手中的事业。

    有了底气可以不依靠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那天晚上,自己也是第一次吃到了镇里的食物,虽然谈不上多美味,但是,看着不停给自己夹菜的宋子父母,还有坐在身边,开心的讲着自己的画技的宋子,久违的,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

    被他们当做怪胎一样的宋子,却坏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于是,报复便来了。他们将宋子哄骗到了那怪物的讨伐队里,用着“获获那孩子啊,就这样被夺走了至亲,我们得杀了那魔物帮她报仇啊。”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明明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明明懦弱的自己没有想过再去复仇,只要自己还爱的人尚在,不要再失去什么就好。

    但她却上当了,仅大了自己三岁的女孩,被丢在了怪物的面前。没见过的人肯定想象不到,那个让无数成年人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怪物有多恐怖,也没人会想到那个女孩最后所要面对的,是什么场景。

    宋子父母平时稳重的样子消失了,他们在掌权者的家门前哭诉,一定要帮他们讨回女儿的不公,却被告诉道宋子是自愿前往的,那些把她丢弃掉的人,摆脱了所有的责任。

    就在那些得逞者露出奸笑的时候,在正规渠道解决不了问题的宋子父母,选择以命换命的方式,让那些人付出了应得的代价。

    又一次的,所有自己所爱之人,都抛下自己离开了。

    获获已经喝光了一整瓶的酒,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平淡的说着这些往事。

    “我一直想不通,这个地方真的有那样可怕又强大的生物么?也太不合理了吧,明明很强却每次都把那些人放走了。”

    “也许,故事里的巨龙不一定是真的爱囤积财宝,这种约定成俗的说明只是为了方便解释那些冒险者们,手中带血的金钱罢了。”

    她无言的笑了笑,把头埋进了自己蜷缩起来的双腿里“即便是这样也要用恶意去对待别人又是为了什么呢?只要显露出善良就会被别人当做弱点来利用的愚昧乡下,我想逃离这里。”

    “但是你还是留在了这里,成为了这里的制图师不是吗。”

    “本来宋子和我约好了,等我们两个攒够钱,就会带我去我喜欢的地方定居,在那里重新盖一个小木房卖画,给我做出一个画画用的工作室,给她弄一个大阳台摆满各种各样珍奇的花。在看到被这些花朵震惊到的客人时,一起喊出那句,欢迎光临。”

    “但她走后,我连为她去讨回公道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还会有独自面对一切清零的勇气呢。就是这样懦弱又自私的我,还以为你会是新的骑士,用来让我忘记她,甚至在你用含羞的眼神看到我身体的时候,还有一丝窃喜,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呢。”

    道尔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居然这么晚了,我也就不留你过夜了。”

    她起身推着道尔出了门“好了,好了。在你走之前还吐了这么久的苦水,如果有时间回来,我一定请你吃顿饭,而你现在,可别和那个最重要的人失约了。”

    然后,门便把道尔和她隔开了。

    冬季的晚风吹在道尔的脸上,以前走在路上被风这么一吹,总是会不自禁的留下热泪,不知是自己在替某个本应在落泪的人难过,还只是风沙眼而已。

    其实二人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只是莫名有些感叹,自己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也是会有她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要去演出,只可惜台下已经没有了为她驻足的观众,自己也不是那个为她解开心结的男一号。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按我说的做,赶紧用熔断器的光看看你的周围。”月神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了起来。这也是一个月来,忙着做任务的道尔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

    按照指示,拿出了月神的灵魂熔断器,这时,一个数值标明为1m的界面弹了出来,瞬间惊得道尔把长剑拔了出来。

    在熔断器闪烁出的白光照耀之下,一个穿着黑色盔甲,脸上被绣球状紫色花朵覆盖着五官的人站在了面前,她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动作宛如一个被看不见的手提着的傀儡一般,僵硬的向道尔竖劈了下去。

    道尔则因一只手还尚且拿着熔断器,只能单手用剑格挡,那力道直接把剑压进了泥土里。

    想要使出鉴定技能,却像是没有目标一样,无法选中这个鬼魅一般的人.....这技能,一到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啊。

    这时听到门外动静的获获赶了出来,道尔一看,发现这小丫头已经红肿了眼睛,想必在自己走后,才敢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吧。

    “获获,最后再合作一次吧。”

    这一走神,那花面人的下一次砍击已经做起了抬手动作,无奈道尔只能松开那把得从地里拔出来的铁剑,凭借着敏捷优势,向后释放了一次迷踪步,回到了获获的身边。

    而当他再看向那个在战斗时绝不马虎的少女时,居然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着,嘴里念叨着:“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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