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伏昭昭前一天晚上和学生家长沟通好,调换了上课时间。

    次日,她出门前蹲下来和白猫告别,往变得干干净净的碗里倒上新鲜食物和水,然后出门。

    伏家住在南城有名的富人区。由密集到空旷,由喧闹到宁静,伏昭昭骑着自行车,周围的景色逐渐开阔。

    伏昭昭走到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盘问。三年过去,她的“家”周围风景变了很多,门口的保安也换了一批,门卫不认识她,打电话给伏家确认。

    “诶,您好,这有一个小姑娘说叫伏昭昭……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电话核实后,门卫让伏昭昭进来:“您请进——”

    伏昭昭扶着自行车沿着花园往里走,在家门口看见了出来迎接的保姆王姨。

    “小昭,你这倔孩子,可终于回来了。 ” 王姨拉着她的手进了家门。

    管家和几个佣人程序化地和她打招呼。

    “小姐好。”

    众人面色如常,似乎她一直住在这个家里,那闹翻的三年并不存在。

    “这回你可得和先生夫人好好说,别吵架了。”王姨不放心的叮嘱她。

    她点头应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她只管把自己当一个客人。

    既然决定离开了这个家,那就离开它的一切。

    伏昭昭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文静软和,谁都能捏一把,实则在某些地方很是决绝。她一旦给自己划定了范围,就不会再随意涉足禁区。

    门口有开门声,本以为是她父母,进来的却是个穿着松垮衬衫的年轻男孩,脖颈边几抹口红痕迹,是伏昭昭的弟弟伏阳。

    “少爷您回来啦。”

    随着问候声,伏阳甩着胳膊走进来,把布加迪的钥匙扣随便一丢,一旁的佣人小心去捡。

    “这谁呀!”伏阳臭着张脸,阴阳怪气的说,“管家!你怎么干的活,怎么随便放陌生人进来呢?”

    “好久不见。”伏昭昭继续坐在客厅,像一个不常来拜访的客人。

    “既然都不打算当我伏家人了,回来干嘛呀。”

    伏阳上下打量她,夸张地用手捏住鼻子,极尽刻薄之言:“在外面这几年,倒是染上了不少穷酸的贱民气息。”

    伏昭昭没有被激怒,她没有和自己这位弟弟辩驳的欲望。

    “你应该问问父母,叫我回来干嘛。”

    可能又打算让我去联姻,为你这个小少爷继承家产铺路呢。伏昭昭心想。

    “嗤,爸妈肯定是被你的手段要挟到了呗,他们可真是心软。要我说,有人主动想当贱民,就让她当去呗。”

    伏阳一脸不屑地跺着楼梯上楼去了。

    他们两人是一个家庭养出来的两个极端。

    伏阳正是秉承着父母“宝贝,天底下没有什么你不能做的事,你想要星星,我们都给你摘下来”的宗旨成长起来的孩子,长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穷奢极欲,物欲横流。

    如同伏阳不喜欢伏昭昭一样,伏昭昭也不喜欢他。

    佣人给她端来果盘和点心,坐了大概两个小时,伏昭昭的耐心殆尽,门口才传来动静。她的父母进门来。

    母亲款款走过来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鬓角:“昭昭,妈妈想你了,你爸爸和弟弟也都记挂着你呢。”

    父亲则隔得远远的,简短说:“回来就好。”

    他们真神奇,说着这般温情脉脉的话面上也是冷静自持的,一股虚伪的气息,对着她演戏毫不走心。

    伏昭昭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和这个家虚与委蛇的兴趣。

    “父亲,母亲,你们直说吧,到底因为什么事把我喊回来,莫不是三年前那桩联姻要旧事重提?”

    不管父母脸上的愠色,她接着说:“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位顾家小少爷心野着呢,连顾家的长辈都拘不住他,当初提起这桩联姻,他就极力反对,怎么,你们把人说服了?”

    母亲眼看着压不住怒气,父亲瞟了母亲一眼,母亲就闭嘴了。

    父亲说:“昭昭,你从小就叛逆,我们做父母的不怪你,你也18岁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顾家少爷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不是顾家小少爷,而是他的哥哥。”

    “爸爸妈妈为你的事操碎了心,女婿也是我们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们的苦心。”

    父亲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顾家大少爷,那怕在富人圈里也是最顶级的钻石王老五。出身南城顶级世家,按照继承顺位制排在小少爷前面,未来大概率就是顾家家主。他本人更是相貌英俊,国外留学归来,行事严谨克制,不似小少爷那班放浪形骸。有许多富家千金疯狂的迷恋他。

    这个男人的身上可以看出市面上所有霸总文的影子。

    确实是个好对象?

    可是,伏昭昭更觉无趣。

    那股无趣的情绪没有来由,找不到踪影。

    伏家无趣,伏家除了王姨以外的大部分人无趣,那些富家千金,什么顾少爷也无趣。

    她从小就在这间宅子里长大,她记得与这间宅子以及伏家所有人的一切记忆。她曾经在一楼拐角处打破过一个青花花瓶,二楼的走廊上悬挂着几幅油画,她穿梭其间,会朝画上的白胡子老头吐舌头。院外的大树曾被她踩断过一根枝桠。

    但她从没有哪一刻真正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一份子,而更像个幽魂,一个地缚灵。这种抽离感随着她的长大越来越明显,就像骨子里有好几百只虫在爬,瘙痒难耐。

    除了高中那三年,她感受到一些真切的鲜活。

    因此,再次回到这个井井有序却漂亮得像假花的家,她的虚无感愈见强烈。

    “我不想当假花上的那只蜂蜜。”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联姻,也不想回伏家了。”

    “逆子,在外面鬼混了几年就昏了头了!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离了‘伏’这个姓,你会是什么东西!”

    “伏昭昭,你是昏了头了吗?胡诌些什么!快来和你爸爸道歉!老公,别气坏了身子……”

    伏昭昭转身就跑,把他们的怒气和训斥甩在脑后。

    她绕过端着盘子的佣人,绕过桌椅,绕过罗马柱和欧式拱门,撒开了腿,越跑越快。

    “拦住那个逆子!拦住她!”

    几个人围追堵截,伏昭昭弯腰侧身,漂移过弯朝里跑去,又围着柱子绕了个圈,却没有跑向正门,而是右转跑向大开着的窗户,右手扶着窗沿一跃,朝院里那棵大树一溜烟窜上去。

    这是一个她做过无数次的动作,爬到三分之二处,往横斜的枝干走两步,一跃而下!

    幸亏扶着共享单车进来了,她一脚跨上车座,卖力地朝小区侧门的方向蹬着。

    刚出小区,她一回头,看见门卫接起一个电话后,表情变得凝重。

    差点就被堵住了。

    伏昭昭捋一捋在奔跑中变得凌乱的额前碎发,戴上耳机,耳机里自动播放到“杂乱的生活,让我失去了自我”一句。她重新踏上脚踏,远离这个像巨大笼子似的豪华小区。

    风把她的马尾高高卷起,她的头发被吹得像一条凌厉的鞭子,又像散开的蒲公英种子。风还顺着领口灌进她的衣服里,露出一截腰肢。

    白色的衬衫鼓起来,猎猎作响。

    虽然有些冲动,但很爽快啊。伏昭昭畅快地笑,远处天边的青云映进她眼底。

    回到出租屋楼下,歌放到第九遍,耳机里的女声唱着“堕落的成果,让欲望凝结成花朵”。

    伏昭昭踏踏踏地爬上楼,动作利落地开门进屋,进门直奔卧室,在墙角的书箱里掏来掏去。

    “找到了。”

    她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攥在手里。

    喘了口气,她马不停蹄地翻出两个80L的编织袋,打开衣柜,哗啦哗啦往编织袋里放衣服,衣柜和抽屉里放完了,拖着袋子到客厅,把洗漱用品和晾晒的衣服也揉进去。

    猫看着这个人进进出出,噼里啪啦一阵忙活,心里对她的行为生出一丝细微的好奇。

    看一下,就看一下,它想。接着碧色眼眸里星辉转动。

    再睁眼,猫有点讶异,尤其关于那个U盘里的内容。

    它又推翻了之前对这个人类的定义,她不平庸。这个人像是……像一片湖泊,平静无波,小小一片树叶就能牵动起浮光和涟漪,而湖水深处的汹涌澎湃,隐藏在表面的静谧之中。

    猫绞尽脑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一抬头,眼前已经没了人类的身影。

    喵?

    她是抛弃自己跑了吗?原来冷血也是人类隐藏着的一部分吗?

    这个人类可真会伪装,刚见面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喜欢这具躯体,其实都是假的!

    伏昭昭左肩右肩各拖着大大的编织袋,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锅,刚出单元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门没关,煤气没关,还是证件忘记了?

    她左看右看,一拍脑袋。

    对了,那只猫!

    她又蹬蹬蹬上楼去,对着白猫尴尬一笑,卷起它来,跑下楼。

    还好提前叫了个搬家师傅,她和搬家师傅一起把东西抬上车,让师傅载她去了隔壁城区的另一个小区。

    新房子也是提前谈好的,在新出租屋里安顿好之后,伏昭昭出门把U盘连同一封举报信寄走,收件地址是南城公安局。

    这时候原房东打来电话:“小伏,怎么回事?有人说是你家亲戚,要找你,问我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哪里知道啊,那人听着怪凶的,你不会惹麻烦了吧?”

    “放心姨,问什么您说什么就是,过两天就消停了。”

    两天后,确实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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