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改变入学志愿

    午间高挂的太阳到临近黄昏降落,暑热却散不下去。

    林兰带着傅殊月用完餐,收完考试卷,当场批阅后,将人送出校外。

    她来时手上空空如也,往家回走时,打了个遮阳伞,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

    两样东西,是她在饭店付账买单的功夫,说去超市购置东西的傅殊月带回来的。

    眼角细纹舒展开,摩挲了下伞柄。林兰眉眼带笑。

    这小姑娘不喜欢欠人。

    界限明显。

    瞧着钝感,却十足地细致。

    买的东西丝毫不随意。

    不过,某些方面,却意外的笨拙。

    被请客吃饭,想还礼待之,送东西时,硬是拧巴着不知道怎么说。

    想到这,林兰扑哧一声笑出。

    家长怪会养小孩的。

    捏着一叠卷子,哼着歌。

    回程路上悠哉悠哉的。

    .

    背影清冷的少女垂着眉眼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行人走至前端,掉头,看清容貌。

    心道好一个玉人。

    面若桃花,精致娇颜。

    一身肌肤比之羊脂玉更加地纯白无暇。

    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眸子平淡,清澈见底般。

    美得让人惊心。

    再长些年岁,想来,风华更盛。

    从她进入地铁门起,细碎的目光与言语四面八方。

    傅殊月静静站在扶手处。

    长时间盯着一处,片刻,开始发起了呆。

    墨色发梢偶尔随着惯性飘荡,垂落。

    映衬得脸洁白如雪。

    列车到停一站,车内之人稀少了些,但随即就被新涌进的人补充大半。

    傅殊月找不到空座位,也未真心想找位置坐。静站着,未改变姿势。

    她并未注意,在周边隔空带一般的存在。

    众人欣赏她的美丽,视线靠近这抹冷艳,又因一身冰疏,远离了她。

    瞳孔里倒映的纯净感,无人探寻其间。

    然而,就是某个刹那间的产生,被人捕捉。

    傅殊月长久站立,保持一个动作,停止发呆,回神后,换了只手握紧扶杆。

    视线投向窗外时,冷不丁对上一双星河璀璨般的眸子。

    身着素白上衣的少年黑发墨眼。

    清冷出尘的气质里滑掩着几分漫不经心。

    长眼深邃,挺鼻薄唇。

    背脊挺直地站立,清瘦而挺拔。

    一群人之间,像一轮皎洁的月。

    傅殊月愣了愣。

    列车门又一次关上。

    向前行驶。

    须臾,已然望不到各自的身影。

    两人一个在站外,一个在车厢内,仿佛成了平行的两条直线。

    瞬间错身时,陌生的世界交织了一秒。

    傅殊月鸦睫无意识地颤了颤。

    ……

    列车开走,站台瞬间寂静。

    孟图珂指尖蜷缩,默不作声望着,过了好几秒,收回视线。

    转过头,遥盯轨道。

    眸子空冷的一分钟,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白璧无瑕。

    冷峻的棱角轮廓清绝。

    片刻,他动了,垂低下头。

    手机亮了好一阵。

    握执手中,熄光的一刻,隐约见到一份路线图,站点名称。

    漆黑眼眸淡然。

    无意义的举动罢了,因为,她的来或往,并不清楚。

    只不过是个,好看到足以令人一眼心动的……过客。

    垂掩神色。

    枯井无端生起的那缕波动最终抚平。

    仿佛,未曾变化。

    .

    夜晚,客厅电视播放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芩枝震惊,“月月,你确定?”

    一旁坐着的傅冷霎时间坐直身。

    傅殊月抿唇,点头,坚定道:“我想去江高。”

    傅冷扫了一眼她手腕。

    空荡荡,已然将手表摘下。

    略微一想,沉吟道:“你说你已经参加了招生考试,是今天?”

    傅殊月顶着爷爷历来威严的眼神,缓缓回应,“……嗯。”

    对方目光如炬。

    她撇过头,掩饰地拿起自己今天带回家的零食果干食用。

    绯色唇畔小幅度地嚼咬。

    一股酸甜在唇齿间蹦开。

    李芩枝睨着,视线灼人。

    傅殊月略哽。

    又挑了一块往嘴里放。

    谁也不看了。

    逃避的目的藏都藏不住。

    她这应该算青春期叛逆事件,头秃。

    “原因是?”傅冷问。

    李芩枝跟着道:“之前也没听你提及啊,月月,老实交代。”

    蹙眉,“怎么好端端的,就非要去江高了?”

    两人目光炯炯。

    客厅灯光下,三人之间出现开家庭会议的既视感。

    傅殊月拿果干的手顿停下来。

    脑海里思绪百转。

    想着借口,又不能说明穿书这件事的她心脏乱跳了有一阵。

    不多时,瞬间平静。

    “因为想当科学工作者。”

    抬眸,墨玉般的双瞳汪着一泉清水。

    “江高出过很多著名科学家。”

    “章丘,蓝辉。他们都曾是江高学子。”

    清冷声音流露着软绵,撞到人心坎。

    傅冷瞳孔微缩。

    少女白嫩的面颊十分沉静,让人一眼看清她此时的认真。

    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借口托词。

    “这孩子……”李芩枝喃喃。

    他们在月月小时候逗她,问她长大后想做什么,即问她的梦想。

    小小年纪嘴倒是严,每次都很平淡地回一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轻叹一声,柔声道:“这个目标不容易,月月可得加油了,爷爷跟奶奶无条件支持你。”拖起傅殊月的手,拍了拍。

    傅冷微微颔首。

    “科学家好啊。”如鹰双目流淌着满意。

    说着,向来严肃冷凝的面容变得爽朗,笑出声。

    像是个信号,李芩枝也眉开眼笑起来。

    之前让月月去斯顿高中,也是想的她以后可以走从商的路子。

    有他俩跟着教一教,加上家里资本雄厚,月月在这条路上便不可能走得艰难。

    如今月月有自己的想法,多高远不谈,只要是孩子喜欢,未来能开心快乐,他们老两口也就满足了。

    “那就江高。”李芩枝一锤定音。

    傅殊月眸光温柔,随着两位老人一齐笑了笑。

    轻抿着唇。

    眉宇舒展开,清瞳里泛着细碎的光。

    人生中有太多贵重的东西。

    走一走,停一停,挑挑拣拣。

    她曾有个当医生的梦想,实现了,失去了。

    来到这个世界勤苦学习,比上一世更要努力,但,找不到目标。

    学下去的感觉是麻木的,称得上浑浑噩噩。依耐一本接着一本晦涩书籍能够看懂来支撑。

    表面的优秀风光遮挡不了内里的迷茫。

    然而在今天,傍晚日斜。

    她走出江高,回头望向大门的一瞬间,突然觉得,应该要往珍贵的东西里再添一样进去。

    除了来之不易的亲人,爷爷跟奶奶。

    能够重新站起来,实现另一个,梦想。

    青山不败,不该停歇。

    光线织杂,降落在傅殊月柔软的发顶。

    艳色唇边的弧度悄默默地生起。

    淡淡的笑意深邃明亮。

    双眸流光溢彩。

    .

    夏季夜晚闷燥。

    除非连夜的雨水,才会从窗扉沁进凉意。

    漆黑,平静。

    空调下的卧室像是扎满了冷霜。

    是的,冷霜。

    对于睡梦中的傅殊月而言。

    遥控器,空调的显示器,上面26℃的数值清晰明了。

    人体适宜温度下,本不应是此等感觉。

    身体不安地蜷弯腰。

    密密麻麻的酥痛,更像是深入骨髓的痒。

    感觉袭来,陌生而熟悉,糟糕透了。

    秀美的双眉紧锁,额头浸透出大片冷汗。

    在傅殊月因一场梦困住的时间,无意识地挠了挠脖子。

    又过了须臾。

    紧攥着被角的双手环住胳膊。

    淡粉的指甲掐陷进肌肤,留下印记。

    白丫丫地,直至变成突兀显眼的红。

    身体的异样维持了不过一阵。

    因皮肤过于洁白细嫩,留下几道比较深的,指尖抓挠的痕迹。

    另一端。

    机场。

    少女桃腮粉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秀翘的鼻,樱粉的唇畔。

    五官并非绝对意义上的精致,杂糅到一起,使得她可爱以外,清丽脱俗。

    脸上稚气未脱,微下垂的眼角令她天然的多了一份湿漉漉的萌感。

    她拘束地走在一堆黑衣保镖之间。

    偶尔抬首,好奇地望向最前方,几米距离外的男人。

    挺拔颀长。

    五官近乎完美的弧线,黑发,冷白皮。

    墨眸深邃,眼镜框冰冷,遮住神色。

    她的视线一伸一探,犹如实质。

    男人仿佛后背长了眼睛,突然顿住脚。

    凤眼半眯着。

    回首,嘴角噙着笑,斯文温和。

    像名门教养下浊世佳公子。

    朝她招手,“小柔,来爸爸这。”

    声音低醇磁性,温润如玉地说话,旁人听见,只觉陷入乐音里。

    少女视线被发现,脸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双瞳紧张,加快步履,向他走过去。

    到跟前,乖巧地喊了声,“爸爸。”

    傅鹤之捏了捏指尖。

    瞳孔映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嗯。”

    偶然间听到对话的一位过路人神情震惊。

    登机箱猛地顿住。

    什么?!

    望着傅鹤之,咽了口唾沫。

    心情迷幻。

    这男人气质瞧着是挺成熟。

    可容貌跟皮肤状态最多也不过28,29啊。换个打扮,还能再年轻些。

    怎么就成这么大孩子的爹了?

    走在身后的人不小心撞到他。

    适才回神。

    晃了晃头,内心感慨地离开。

    倘若他知道,眼前这人还有个18岁的儿子,估计会更惊讶。

    ……

    翌日。

    傅家老宅。

    梳妆镜台前,傅殊月洗脸的动作兀地一止。

    白净凝脂的脖颈处意外多出三道指甲造成的浅粉划痕。

    愣愣盯着看了两秒。

    纤长的睫羽颤抖。

    葱白手指缩了缩,忍住抚上的冲动。

    呼吸未有察觉地放轻。

    缓慢地侧过身去。

    镜子里,白皙胳膊上有两道掐印。

    瞳孔骤紧。

    深吸一口气,将方向调整到右胳膊。

    半月指尖印子,像针一样刺痛了眼。

    端立,凝望着镜子里稍显稚嫩青涩的一张脸。

    昳丽明艳,勾人心弦的魅惑感初显雏形。

    绝倾独绝,般般入画。

    冰肌玉骨似的肌肤肉眼可见地白了一瞬。

    傅殊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

    指尖忽然攥紧,重力地将盆里的水掀翻倒掉。

    去往浴缸的方向。

    水流声汩汩。

    静静流淌。

    傅殊月墨发披肩,眼瞳发怔。

    默默注视着净水,一动不动。宛如石雕般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

    剔透的眸子才终于有了反应。

    衣物未脱,径直跨进装满水的浴缸。

    整个人缩成一团。

    环抱紧胳膊,脑袋轻轻靠在膝盖上。

    清亮的墨眸变得黯然。

    人瞧着傻傻的。

    水流浸湿身躯。

    傅殊月眼神呆怔。

    她以为,随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肌肤饥渴症……已经彻底消失了。

    睫根处不知是水滴还是泪珠。

    划过红润的眼眶,缓缓流至下巴尖,掉落。

    整个世界,寂静得,遮不住狂风到来的声音。

    压抑,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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