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小悠姐你的电话响了。”

    礼悠闻言放下铁铲,直起身接过员工送来的电话,接通放耳边:“喂?”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用苗语告诉她要拍摄旧宅的人来了。礼悠“嗯”一声,用苗语简短的回应她这就回去。

    礼悠摁灭手机塞进牛仔裤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拿走桌上的钥匙,跨过门槛往大门走去。路过院子时对员工道:“我回趟家过会回来。”

    正忙着干活的员工没有多问,简单点头回应。

    礼悠快步走出大门,一脚跨上小毛驴插上车钥匙,往山坡下开去。

    正值新春三月,山间樱花飞雪,碧蓝苍穹尽头霞光万丈。山脚下的吊脚楼鳞次梓比盘曲而上,亮起的檐灯将古镇打造的宛若仙台楼阁。

    十分钟后礼悠在一座独立吊脚楼前停下车,上锁后她边梳理着被风吹乱的黑发边进门。

    “阿乃,”礼悠用苗语唤了声妈妈,指尖撩开粘在眼前的发丝,抬眸时一位俊俏青年撞入眼帘。熟悉的面孔令她心间猛地一跳,脚步僵在原地,睫羽轻颤。

    周淮安?他怎么在这?

    周淮安眉眼深邃又温润,五官立体卓越,休闲简约的白上衣衬的他胸膛坚实宽大。此时与礼悠对视的黑瞳缓缓放大,神色轻微诧异。

    室内是传统客栈的建筑风格,一楼的桌位仅供二人落座因此客人并不多,周淮安就坐在最近一桌前与礼悠无声注视着。

    周围并不安静,有客人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而礼悠却觉得二人间的沉默震耳欲聋。

    两年前礼悠酒壮怂人胆,在毕业晚会那天向周淮安告白的换面忽然涌上脑海,她沾着灰泥的小脸顿时染上一片绯红。

    尴尬的情绪蔓延肆虐,驱使着她想尽快逃离。正准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时,耳边却响起了妈妈的叫唤。

    而这声音却是从周淮安对面的座位发出来的。

    礼母穿着苗服转头看向礼悠:“嗯啊那诶?”

    礼悠愣了神,妈妈怎么和周淮安坐在一起?

    她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

    礼母收回目光,转头对周淮安笑着说:“这就是我女儿,家里的旧宅子是她管的。”

    礼母看着周淮安脸上诧异的神情又转头看看自己女儿呆若木鸡的样子,愈发奇怪,于是问礼悠:“你们认识?”

    虽说表白被拒已时隔两年,礼悠也早已放下,但她并不愿意提起这段糗事,更不想让妈妈知道她少女时朦胧羞涩的爱恋。

    并不光彩。

    她敛起眼底复杂的神情,淡淡道:“不认识。”

    “认识。”周淮安与她几乎同一时刻说出,男人的声音温和如山间春风,却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礼悠垂下的眸光微动,指腹的肉深深嵌在钥匙纹路中。像干坏事不承认的小孩当场被老师抓包般,有些无地自容。

    但成年人与小孩不同,成年人无法逃离,要不动声色的压住内心的情绪,继续面对。

    “啊?”礼母有些不明所以,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走,不知道哪个人说的才是真的。

    周淮安的目光从礼悠身上收回,拿起桌上的万花茶并未喝,只是看着杯中的花雕,声色温和解释道:“可能是三年不见,礼小姐忘记了。”

    “我和礼小姐是大学校友,在学生会认识的。”

    周淮安介绍二人的关系十分简单,仅仅是大学校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礼貌却疏离。

    礼悠不知道他这是在撇清二人的关系,还是从另一方面给她的“不认识”台阶下。

    礼母看向礼悠,眼神在询问礼悠是否真的如此。

    礼悠有些无奈,周淮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装作不认识,到显得她对表白被拒这件事耿耿于怀,小肚鸡肠地一直放不下。

    “嗯,”礼悠上前坐到妈妈旁边,“我想起来了。周先生和我在学生会见过的。”

    何止是见过这么简单,她和周淮安是学生会一个部门的,宣传部的搭档。出任务时,周淮安拍照,礼悠撰写新闻稿,二人搭档整整三年。

    最后一年周淮安晋升学生会长,礼悠晋升副会长,二人合作又是一年,整整四年的搭档,礼悠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见过。

    周淮安一句“认识”,礼悠一句“见过”,将二人的往事如同清风一般吹散。

    得到礼悠认证后,礼母脸上的热情更胜,带着苗语口音,并不流利的普通话对周淮安说:“原来你是悠的校友啊,长得真俊。那拍照片的事可要好好商量。”

    她说完端详着眼前的帅气青年,又补充道:“有空了叫悠带你出去玩玩,我们苗寨可美了。”

    礼悠闻言一顿,二人单纯的校友关系硬是让礼母说的好像二人是好的不得了的朋友似的,张口夸人帅还这么直白。

    礼母有着苗族女子的热情开朗,可礼悠不一样,她内敛又含蓄。面对妈妈如此直白地夸赞周淮安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礼悠不知道周淮安抽哪门子疯从上海来到这偏僻的地方来拍照,反正谁拍都行,除了他,更别说还带他出去逛逛。

    二人在app上交流的。自两年前礼悠修复这遗址开始她便在遗址app上发布一些视频照片,全当记录。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拍摄技术确实很烂,好像上帝为她打开了修复古建筑这道大门,就折断了她拍摄道路的羽翼。就如同这方面的脑部构造萎缩一般,每次帮别人拍照都要挨一顿臭骂。

    可能是因为技术太烂,某一天一直给她点赞的一位用户私信了她,说自己是摄影师,能否帮她拍摄。礼悠心里乐开花简直求之不得,谁知道今日一见,竟然是大学表白被拒的男神!

    即使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但她也不想天天见到周淮安。

    不过此事当着礼母的面不好说,还得敷衍过去:“那我们先去看看遗址吧,周先生。看完我们再聊拍摄的事。”

    周淮安点头,二人在礼母的欢送下走出门。

    礼母用苗语嘱咐礼悠几句便进门忙生意了。

    天色渐晚,礼悠一脚跨上粉色小毛驴插上钥匙:“走路要半小时,我开车载你。”

    周淮安默了两秒,无声打量了下眼前的粉色少女心爆棚的小毛驴,目光落在后面座位上。

    小毛驴的座位并不大,周淮安骨架大坐上去的话二人怕是要贴的紧。

    礼悠见人没反应,忽的笑了下,漏出两颗小虎牙:“周先生坐惯豪车,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要不你还是找别的豪宅租吧。”

    礼悠知道周淮安是上海人,从平日生活用度能看得出他家境优渥,且浑身自带着魔都贵公子的气息。大学就有自己的豪车出行,何时坐过如此简陋的毛驴。

    周淮安听得出礼悠话中的讽刺,但他温润矜贵的神色并未改变丝毫,上前几步,穿着破洞牛子裤的长腿一跨坐上了后座,温热隔着轻薄的衣料触上礼悠的肌肤,令她心跳漏了一拍,她隐约能感受到男人精瘦凹凸有致的腹肌。

    同时他道:“抱歉,冒犯了。”

    礼悠不自觉往前挪了挪,并未回复他,只是按动加速档,小毛驴瞬间飞出去。

    她总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二人到达旧宅的时候工人们收拾完东西准备下工。

    其中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见二人上前,打量周淮安片刻后朝他抬了抬下巴,笑嘻嘻地看向礼悠:“猛阿那?”

    礼悠微滞,神情略显尴尬地摇摇头,用苗语回复:“来看房子的,你们先回去吧阿大。”

    中年男人憨然一笑,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和其他员工嘱咐了几句安全问题便一起走了。

    礼悠看了眼有些茫然的周淮安,忽然想起大学宣传部出任务时但凡是遇到外国教授的演讲会议,礼悠都要麻烦周淮安给他翻译,她才能记录会议内容撰写新闻稿。

    周淮安的声色本就温柔,翻译时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儒雅模样像是迷魂汤般灌的礼悠失了心智,沉醉其中。

    可如今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的温润公子也有不懂的语言,也会露出淡淡的茫然神情,礼悠觉得好笑,但她并未说出来,往前走道:“走吧。先带你大致转转。”

    周淮安跟上礼悠的步伐与她并肩走着:“刚才你们说了什么。猛....”他停顿了会似乎是在回忆,“阿那是什么意思。”

    礼悠神情微顿,没想到周淮安会主动问她这些问题。

    猛阿那翻译过来是你阿哥的意思。然而阿哥在苗语中并不指血缘关系的哥哥,而是苗族女子的心上人,也是男朋友的意思。刚才的大伯就是在问周淮安是不是她男朋友。

    礼悠并不想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解释起来会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她并未解释深层含义。只是简单道:“没什么,就是问你是谁。”

    周淮安浅浅“嗯”一声,不做过多追问,苗语比他想象中难懂很多,像听天书那样无厘头,并不是他一时半会就能搞懂的。

    比起这个,他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的建筑。

    “这座宅子多久了。”他问。

    礼悠解释道:“四百多年,具体时间也不清楚。宅子是先祖为官后得了嘉赏修建的,占地面积三百五十亩。”

    遗址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大型四合院式旧宅,院内翘檐木楼众多,灰砖红木大都翻新完了。假山溪泉,花树鸟鱼也都还在装饰中。

    二人进了一间二层雕楼中,扑面而来的是油漆刺鼻的味道,屋内还未装灯昏暗一片,百花雕纹的木窗上胡着一层纸,透进来微弱的残阳。

    二人在楼下转了一圈上了二楼。

    屋内是传统中式吊脚楼建筑风格,还未摆放家具,只有墙上装裱着几幅字画,屋内太暗,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你修复多久了。”周淮安高大的身型在背光下形成一道剪影,他借着微弱的光看着木窗上的精致的雕纹问。

    礼悠从他身后走过,下了楼梯:“两年多了吧。”

    空荡的房间内,木质楼梯在礼悠的踩踏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其中夹杂着礼悠不冷不热的话:

    “这座宅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以修复,周先生也看到宅子的详情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大门都破烂不堪坍塌一大片,只是一座空壳。周先生想要租宅的话还得再等个两三年吧。”

    礼悠一本正经的瞎扯,其实旧宅的修复已接近尾声。家具那些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不在这里,修复的工作也只剩下了大门和院内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细节罢了。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劝退周淮安,他一个门外汉肯定啥都不懂被忽悠。

    她敢肯定,他一个魔都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怎么可能在这穷乡僻壤屈尊那么久?

    果然,下一秒身后就响起周淮安有些退让的语气:“是么。”

    礼悠没回头,心中一乐:“对呀。所以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宅子吧。”

    礼悠本想安慰他白跑一趟,致歉自己没有提前说清楚情况的,谁知周淮安语气淡然,没什么所谓地道:“没事,我在这等。”

    礼悠一顿,脚比脑子快,屋内光线暗,她一个没留神脚一歪滑出去踩空,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楼梯上向下滑了三个台阶才停下。

    突如其来的摔倒让礼悠大脑卡顿,她在强烈的疼痛中回过神。

    楼梯很高,事情发生时周淮安离她足足有十来个台阶之远,伸手想拉礼悠也是扑了个空。他四个台阶一起下,三四步就来到了礼悠身边蹲下,温润的声色中带着少许关切:“还好么?”

    礼悠五官疼的拧作一团,樱桃小唇微颤,张嘴想说没事却发不出声,她一只手撑在台阶上想借力站起来,一用力却也无济于事。

    这种无力感也让礼悠愕然无措,她没想到这一摔,和以往立马能站起来的小摔不同,竟摔的连话都说不出。

    她两眼一红,是太痛的生理反应,或许其中还掺杂着在表白被拒的人面前这样丢人的委屈。

    周淮安能透过窗上微弱的光看见礼悠眼里晶莹闪光的泪,他眉间微蹙,伸出小臂示意礼悠握住借力站起:“还能站起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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