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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歌易水湄

    日昏飞白鸟,树影横窗前。

    经了一阵头痛,苏融神智渐渐清醒,伸手触到柔软的被褥。他记得,自己原在定州郊外饮酒,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而今在床上醒来,大约是被哪个村民救了。

    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娘?”

    “可醒了,再不醒,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母亲递来一杯茶,转身出了屋门。他端着茶杯,仔细看起屋内陈设,床榻、衣柜、书案,每一样都是他房里的东西。案上放着一只青柚胆瓶,里面插了几只海棠,花瓣衰残,显然放了几天。

    不过昏了一场,如何能从千里之外回到家中。

    他正疑惑着,母亲端着粥菜炊饼进来,轻声道:“垫了肚子,收拾一下,去看东风一眼。你昏迷这三日,她来看了我几回,反复叮嘱,要你醒了去她家报个平安。”

    “东风?”

    他惊得连碗都忘了接,只看着母亲问:“她在哪儿,我为何会在卧室,现在又是几时?”

    “这孩子,睡了一场,竟连这些都忘了,今天是二月二十一,你在东风生日那天昏倒,被祝将军带了回来。至于东风,自然是在将军府。”

    二月二十一,将军府……苏融沉思一阵,问:“娘,东风还没有去军营吧。”

    “那是当然,要等过了清明才走,怎么,舍不得了?”

    他腼腆一笑,当下有了计较,埋头把粥菜吃尽,到厨房洗了碗,又回来换了身衣服,重新扎了发髻,戴上一顶崭新的方巾,这才走到院里,朗声道:“娘,我去东风那里看看,晚饭可能不回来吃了。”

    “去吧,我还不知道你。”

    苏融扶了下方巾,阔步走出家门。这里离将军府只有两条街之远,不消片刻便能走到,可当他看到那一片墨瓦白墙,心中竟有了几分胆怯。

    算算日子,他已有将近半年不曾见她了,不仅不曾见她,还……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他合上双眼,尽管清楚自己回到了六个月前,那夜定州的风,也依旧刮在他心上,摇落草木,摧折心肝。

    重来一次,若是还……

    不,上天让他重活一次,便是为了救她。

    想到这里,苏融开始恼自己当日的莽撞,早知今日,至少该问问那场仗是怎么一回事,好提醒她和祝叔,而不是合眼摸象,只知一个谁都说服不了的将来。

    正一筹莫展,心里忽然跃出一个念头,若是将她拖住,让她去不了定州,她岂不是能完好无损。她年纪尚小,晚几年从军也未尝不可,何必硬赶在十五岁之时。

    这念头在他心里徘徊许久,久到他几乎要想好怎么去说。这时墙里传来一阵利刃破空之声,随后便是一阵掌声。他不觉向墙壁迈了一步,果然听到东风的声音。

    她说:“父亲,我这一枪如何,可否算得小成?”

    祝叔声音透着欣慰:“当然算得,自今日起,你便可以练大枪了。”

    她的枪法,竟已小成了么……

    她同他说过,花枪小成,除了要进退精熟,还要能一枪穿透一尺余厚的墙壁。练出这样力道,她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精力。

    想到这样的东风,他竟不忍劝她放弃,哪怕只是短短几年,哪怕是为了她平安周全。

    这等理由,让她知道了,定会笑他一阵,说:“将士征战沙场,本就该抛头颅、洒热血,死又何惧?我学这么多年枪法,图的可不是苟且偷生。真有不幸,每年春天,你给我送一坛好酒便是。”

    罢了,要的只是她平安无事,未必非要她避其锋芒,大不了,他同她一起从军,多少注意一些,尽力免了定州那场大败。

    敲定主意,苏融整顿衣冠向前走去,门卫见他过来,忙带他走进后院,一边走一边喊:“姑娘,将军,苏公子醒了,且看上去精神抖擞,无一点病痛。”

    片晌,东风冲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道:“果然是好的,那老和尚还算有些用处。”

    “哪里来的老和尚,你专门去拜佛了?”

    祝逢春答:“那倒没有,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拿了张符纸要你吃下去,说能将你唤醒。大娘救人心切,又看他说话有几分道理,便依了他的意思。也不知那灰水是何滋味,你可记得么?”

    听她说这一气,苏融不住要笑,又看她容光焕发的模样,一颗心不觉熨帖起来,将许多难事苦事都放下了,只是说:“我那时正睡着,哪会记得什么滋味。你想知道,自己寻张纸烧了,兑着水喝下便是。”

    “我喝那东西做什么,问你,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被苦到。”

    看他反应,大约是没有了,可惜。

    这时父亲走过来,略问了苏融几句,道:“人无恙便好,听说你要参加科试,我特意托人买了历科程墨持运,你回去认真修读,争取明年金榜题名。”

    “祝叔好意,苏融心领,只是苏融又有了其他打算,暂时用不上历科程墨。”

    “什么打算,莫不是想三年后再考?”

    “不是这个,是……”他正要明说,忽然看到东风掐着腰候在一旁,便道:“祝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融,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我怕你听了生气。”

    “我哪里便会生气了,有话直说,莫要吞吞吐吐。”

    苏融叹了口气,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直截了当,不容半点拖泥带水。只是他的愿景,着实不好明说。

    “前日读班超传,当中故事令我感慨万千,那班仲升本是一书生,竟能辍业投笔,到军中大展才华,击匈奴、出西域、平内乱、御强敌,为汉朝立下汗马功劳。想我堂堂六尺男儿,倘安于笔砚困于典籍,岂非辱没了先父威名?”

    祝逢春听得头昏脑涨,道:“少讲废话,你只说,是不是想投笔从戎。”

    “有些意图。”

    他声音极轻,却还是被祝逢春听得一清二楚。她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疑惑道:“也没有热病啊,怎么睡一场起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没病,东风,我很认真。”苏融转向祝青,正色道,“祝叔,我想从军,想同班超一般建功立业。”

    “想要从军,总要有个由头。不要说什么班超传,后汉你不知看过多少遍,若要从军,一早便说了,不至等到今日。”

    祝青坐到一旁,石桌上预先摆了酒器,他慢慢斟了一杯,看向立在原地的少年,笑道:“若连个可信的理由都说不出,最好还是回去读书,他年进士及第,做了官,一样可以转成武职。”

    “祝叔!”

    苏融捏了捏衣袖,躬身道:“不是苏融没有缘由,只是这缘由说了,苏融怕祝叔伤心。”

    祝青放下酒杯,神情严肃起来:“可是与你父亲有关?”

    “正是,这几日我梦见当年战事,只见寒风烈烈,白沙茫茫,数万将士饮恨沙场。时至今日,十五年过去,边关捷报频传,却仍不见收复燕云。前日家父托梦于我,专道燕云之事,要我在燕云收复后,烧一纸家信给他。祝叔,此等用人之际,我身为大齐子民,自当为边关战事尽一份心力。”

    “原来如此,从军之事,你娘知晓么?”

    “待祝叔首肯,苏融自会告知家母。”

    祝青敲了两下桌案,正要开口,祝逢春走上来,道:“什么家信心力的,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上了战场,别说收复燕云,能不能活下来都未可知。”

    “不必如此定论,苏小子身量还是够的,这样,你同他打一场,只要他能接你三合,我便允他参军。”

    “三合?”

    祝逢春打量苏融一眼,径直走到他身后,单手攥住他腰间衣物。苏融身子一僵,未及反应便被她提到半空,只得举起双手,轻唤:“东风,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先放我下来。”

    祝逢春嗤笑一声,将他轻轻放下,望着父亲说:“莫说三合,我便是让他十合,他也碰不到我一下衣角。似他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再来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好了,知道你厉害,方才那一下,将我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苏融拍打几下衣裳,见她领子歪了一些,想帮她理正,又想起她刚刚那一攥,不敢再看她,只转身看向祝青。

    “祝叔,我确实接不住东风三合,可放眼江都,能接住她三合的又有几人,便是在淮东军里找,怕是也只有精锐才能做到。方才祝叔也说,我身量是足的,力气虽比不过东风,却也不至手无缚鸡之力。今日在此地的若不是苏融,而是另一个立志从军的男儿,想必祝叔不会有任何犹豫。”

    见他不语,苏融又道:“若是祝叔碍于情面不愿招我,我也不怨祝叔,过几日收拾了行李,转投淮西也是一样。”

    “什么话。”祝青摇了摇头,又倒了两杯茶出来,“过来坐,我与你仔细说明。东风,你也坐。”

    待二人坐定,他看了一番苏融的动作神态,又瞥自家女儿一眼,慢慢开口:“苏融,我问这许多,不是要为难于你,实在是怕你一时愤慨走错了路。既然你态度坚决,我便收下你这位有志之士,只是有两点,一来,你和东风去不了一营;二来,自明日起,你和东风一起训练,提前感受军中生活。”

    得他点头,两个小辈不再多言。当日傍晚,苏融回家说服母亲,收拾了几本书,便直接搬进将军府。

    是夜,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听到叩门之声,一看,竟是东风提了一坛酒寻他。

    “就知道你没睡,来,陪我喝两碗。”

    “等下,我去拿件衣服。”

    苏融折回床沿,想挑一件应景的鹤氅,寻了一阵,想起自己并不在家,随手披了外衫出去。此时东风已经把酒倒好,慢慢喝起来。

    他端起酒碗浅尝一口,不禁赞道:“好酒!”

    “这酒是我父亲从京城带回来的,拿来做我枪法小成的奖励。”

    “我来时听了一句,却没来得及向你道喜,过几日我寻点东西,给你做贺礼。”

    说到枪法,两人又谈了不少军旅之事,只是多数时候,都是祝逢春说,苏融在一旁听着。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祝逢春忽然问了一句:“苏融,你执意从军,莫不是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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