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并不知道，陆骁已经通过某些不可告人的途径，获知了自己要办演唱会的消息。

    一连好几天，她背着陆骁，悄悄和陈天歌见面，商量演唱会的场地、主题、内容，还悄悄预定了一个基因等级测评套餐，准备重新测量自己的精神力等级。

    她满心盘算着，等到演唱会日期定下来的那一天，再把事情告诉陆骁，邀请他去演唱会的现场，也算是一个礼物……

    小塞壬之海中，陆骁将心爱的人儿抱在怀里，却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不由得微微挑眉。

    他黑眸蕴着一丝不满，低下头，缓缓凑近那细长的尖耳——

    然后，缓缓启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啊！你干什么？”小水惊呼一声，后退半步，捂着被咬出牙印的耳朵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骁。

    她的耳朵都要被他咬掉了！

    “你不专心。”陆骁面无表情，冷声控诉道。

    “我没有……”小水矢口否认，见陆骁丝毫不相信的模样，不由得心虚起来，语气也软了几分，“可、可能是入春之后有点困乏。”

    “哦？”陆骁动作一顿，黑眸微微凝起，研判地看着她。

    小水迎着他针扎似的目光，扯开嘴角，故作自然地微笑。

    这笑容——显然有些过于用力了。

    陆骁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面上却是挑着眉，不冷不热地问：

    “这几天在忙什么？好几次我来这里，你都不在。”

    好不容易让他逮住，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小水顺着陆骁的话头，一张嘴，差点就把自己正在准备演唱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现在说出来，就一点悬念也没有了。

    而且，她还有几分忐忑，不知道陆骁会不会阻止这件事。

    小水咽下原本想要说的话，酝酿片刻，小心斟酌道：

    “我在……给你准备一份礼物？”

    她的尾音有些上扬，还带着些许犹疑，一听便知，这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哦？”陆骁盯着她，低沉嗓音重重咬着那两个字，“给我？”

    “也、也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

    小水说着，舌头有些打结。

    ——听起来倒是挺懂得感恩。

    听到这句话，陆骁仍是冷着脸，心情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愉悦，连带着冷硬的眉梢也软和下来。

    小水察觉到他微妙变化的神情，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话并没有错。

    只要她想，她可以用这场演唱会来感谢海天和爱丽丝，感谢所有的水妖，感谢所有人类……自然也可以用来感谢陆骁。

    她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平安揭过。

    没想到，下一秒，陆骁神色又是一凛。

    显然，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小水。

    尤其是，他知道她正故意瞒着他做大事……

    陆骁低声道：

    “那你这几天怠慢我，要怎么补回来？”

    “怠、怠慢？”小水被他说出的字眼震惊得有些咋舌，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反倒是坐实了“怠慢”两个字。

    陆骁也不客气，低声道：“好好陪我五天，不过分吧？”

    “五天？”小水身躯一僵，忍不住缓缓咽了口唾沫。

    “嗯，那我暂时原谅你的怠慢。”陆骁说着，黑眸低垂，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唇瓣。

    “我还没有……”答应。

    小水话没来得及说完。

    陆骁的脸在她面前快速放大，唇瓣传来一阵冰凉轻巧的触感。

    他在她唇间轻啄了一下，然后在她猝不及防之时，加深了这个吻。

    “今天先支取一小部分。”陆骁眸色深深，喃喃道。

    “……”小水哑然地看着陆骁，心中一阵无语。

    陆骁察觉她神色有异，黑眸一瞥：

    “怎么？”

    “没什么……”小水放轻声音，小声咕哝道，“我只是想知道，初见时那个清冷、克制、有礼的陆元帅……他到底去哪里了？”

    陆骁看她纠结的神色，低低笑了一声：

    “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堕落了。”

    小水动作微微顿住。

    良久，她垂下脑袋，只露出一双藻蓝发间的尖耳。

    而后，双颊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陆骁喟叹一声，大手抚上她柔软粉嫩的脸颊。

    ……

    ……

    当小水在萨尔托斯为即将举办的演唱会四处奔走的时候，查理斯所率领的联邦远征军，正通过密集的星际跃迁，快速向着安格斯族的阿尔法号星门进发。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主控室中心，与星舰长仔细确认航线是否有偏移。

    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从侧面遇上了两波安格斯族的哨兵小队。它们无所畏惧地暴露在凶险的宇宙射线中，像成群的水母一样漂浮着，警戒着周围的变动。

    在查理斯的指挥下，联邦军队依靠全新的隐蔽技术，无声无息地靠近这些安格斯哨兵小队，快速将之歼灭，并将宝贵的生物资料传输回了主星，以供科研人员们研究对抗安格斯族的策略。

    通过这两波小的战斗，查理斯确定，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安格斯族所开辟的阿尔法号星门。

    星门蕴含的能量不小，只要确定了大概的方位，探测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他会带着来自联邦主星的精锐部队，使用反物质炮使它与背后的空间共同湮灭。

    如此，便能端了安格斯族的老巢，也报了先王的仇……

    例行的会议过后，查理斯离开主控室。

    一名军官迎了上来，向他汇报今日各星舰的运行情况：一切正常。

    查理斯听完，摆摆手，示意对方回去待命，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远征资源紧缺，查理斯虽已是御驾亲征的国王，却无意在此使用不必要的特权。

    于是，他的房间与其他普通远征军人的无异，一切从简。

    只是，有一样东西例外。

    查理斯右手探入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蓝光璀璨的怀表。

    这枚怀表由塞壬星开采出来的海晶石雕刻而成，打开九十度上盖，便能看到内侧贴着一张小巧而模糊的二维照片。

    将上盖打开至180度，那张照片，便被投影到半空中，呈现为与真人一般大小的全息影像——

    那是一个穿着碎钻长裙的少女。

    她有着浅藻蓝色的长卷发，尖尖的长耳朵。

    那星光闪烁的浅蓝眼眸，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在打量一旁镜中的自己。

    她的双手正提着裙摆，神情恬静，漾着浅笑。

    ——美极了。

    订婚那日，小水试装之时，查理斯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不顾身为王子的形象，背着所有人，悄悄过来，看了她一眼，拍下了这章她淡淡微笑的全息影像。后来，又将它放入怀表之中。

    他本想，在他们正式结婚那天，用这怀表，向小水表达他热烈的爱意，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那天似乎再也不会到来了。

    全军一致的远征军人标间，标准而空旷，仅有生活必须的设施，透出空寂的冷蓝色调。

    查理斯在这里待了许久，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可也常常莫名感觉到有些冷。

    他静静望着那微笑的少女，面容上紧绷的肌肉，一点点软化下来，唇边也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离开主星的第一日，查理斯将这怀表视为自己失败的屈辱，拒绝回想，拒绝观看，像一只愤怒的猴子，差一点就冲动地把它扔出舷窗，永久销毁。

    离开主星的第三日，舷窗外的景色开始陷入长久的停滞。

    远征路漫漫，思念骚动着，战胜了屈辱的感受。

    他又忍了几天。

    第十日起，他着了魔似的，将那怀表按在心口，一分一秒不能离身。一到无人之处，便立刻把它打开，近乎贪婪地注视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微笑的模样——

    查理斯开始感到疯狂的后悔。

    他抬起右手，试图轻轻触碰那虚拟影像的脸颊。

    他记得，她容易害羞，双颊常常浮上淡淡的、诱人的红晕，让他忍不住揉她的发顶，怜惜地安慰她。

    可是现在，有力的指节，穿透了虚拟影像的脑袋。

    查理斯挫败地收回手。

    ——他碰不到她了。

    曾经有一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爱人温暖的怀抱，和完美却冰冷的声名。

    他选择了后者。

    在绝望之中，将小水拱手送给了陆骁。

    不止一次，他在深夜反思着自己的决定。

    若他不是联邦的王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小水紧紧拥入怀中，永不放手。哪怕千夫所指，哪怕声名狼藉，那又如何！

    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所爱之人陪伴在自己身侧？

    可遗憾的是，他偏偏是。

    偏偏是银河联邦帝国的王子，必须完美的下一任国王。

    这是一道将他禁锢在高处的枷锁，让他享受到现有的一切殊荣，也约束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也不能差上一分一毫。

    ——他亦从无选择。

    查理斯人生中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将他在塞壬星一见钟情的水妖小姐，强行带回了联邦主星，迎着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与她订了婚。

    遗憾的是，最后，他亦未能守护住他的珍宝。

    查理斯叹息了一声，湛蓝如海的眼眸里，涌动着温柔的光芒。

    他站起身来，凑近那虚拟影像，很轻地亲吻了一下那人不可触及的唇角。

    他的神情温柔而虔诚，好像一个得以困在美梦之中的瘾君子……

    萨穆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查理斯的模样，眼里流露出几丝不忍。

    他本想悄悄退出去，不做打扰，查理斯却淡淡地开口了：

    “说吧。”

    萨穆一直按照查理斯的吩咐，留意着小水相关的消息，却一直渺无音讯。如今第一次有消息传来，他这才惊喜得一时忘了礼节，推门进入了查理斯的房间。

    如今正主发话，他便立刻说了出来：

    “陛下，留守的线人传来消息，小水小姐正在筹备一场演唱会，按照消息传送的时差，应该差不多开始了。”

    查理斯湛蓝眼眸亮了一瞬。

    “全程转录给我。”他低声道。

    萨穆郑重道：“萨穆已经为您吩咐下去的。”

    查理斯缓缓点头，不再出声。

    萨穆见他不语，安慰道：

    “陛下，待战事胜利，您凯旋回到主星，便能再次见到小水小姐了。”

    查理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只是温柔凝望着小水的全息影像。

    就算，打赢了这场仗又如何……

    他与小水之间，还横着一个陆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