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瞬间，小水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利剑，正悬在自己的头顶——
可是，她却不愿意就这样死去。
强烈的求生的渴望，从小水心中疯狂地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感觉到一股奇妙而灼热的力量，从她心脏的部位缓缓涌起，随后沿着她的脊柱，冲到她的面容，又冲向她的双腿——她曾经有尾巴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其他，小水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那里破土而出——
不管了。
她不管了。
这一刻，她只想要，活下去——
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也被她从胸腔之中挤压出去。
她再没有呼吸的空间，面容也因为窒息而变得通红。
她的嘴里、指尖、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破土而出的新芽，猛地破开皮肉，窜了出来……
带来剧痛的同时，也给了她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
小水低吟了一声，猛地抬手，不知何时出现的坚硬指甲，深深刺入面前的人的肩膀。
与此同时，她用力抬头，嘴里细长的尖牙，咬住了那只握着匕首的男人的手……
“嘶……”那人痛得嘶叫了一声，想要把手抽走，却发现，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居然完全无法挣脱小水的利爪……
如果爱丽丝在现场，她一定能认出来——
小水背上长出的，正是她自己的棘刺呀。
在绝大多数普通而平顺的鱼生里，一生也不会见到一次的棘刺……
或许，爱丽丝会因此而深深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小水……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小水一人，面对着这个杀意四溢、又格外敏捷的杀手……
如果她再不生出棘刺，就要死了呀。
小水死死地咬住面前的杀手，任对方的鲜血缓缓流下，几乎糊了她一脸，又堵住她鼻子的呼吸，却怎么也不肯松嘴……
杀手痛不欲生，另一只手颤抖着重新拿起落在地面的激光匕首，再也不肯留情地，要扎入小水的心脏。
小水还是没有松嘴。
她不会松开的……
因为，她只有这个武器了……
“小心！”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枪响。
然后是子弹破空而出、击穿空气的声音——
李尘终于赶到，扣动了扳机。
他的枪法看起来不是很准，打在杀手的手腕上，鲜血溅射出来，他的动作慢了一瞬，回头以一种看尸体的目光，冷冷地扫了李尘一眼。
李尘手一抖，枪落在地上。
杀手嗤笑一声，已经想好了处理面前这两个人的方式……
他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小水几乎快要窒息而死了。
她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咬住前面的人。
可是，也已经几乎用尽了。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棘刺、利爪和尖牙，正在缓慢地回缩……
它们不过是第一次诞生罢了，还脆弱得很，很快便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小水莫名地感觉身上一轻。
她虚弱地睁开眼，只见之前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被人一脚踢开，滚到了一旁。
来的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军装，面容森冷无情，眼里是冷酷狠戾的光芒——
陆骁？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水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思考，她的手垂落下来，完全失去了力气。
“小水……”陆骁咬了咬牙，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从他眼底闪过。
他顾不得被踢飞到一旁的杀手，快速蹲下身，捡起一旁的氧气罩，飞快地罩在小水的脸上。
小水整个人几乎已经无法呼吸了。她觉得哪怕陆骁再晚0.1秒把氧气罩戴在她脸上，她就会窒息而死。
此刻，她虚软地捂着氧气罩，大口贪婪地呼吸着。
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一颗颗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她……活过来了吗？
小水睁着眼，仰躺在地面，神情恍惚地看着灰蒙蒙的雾色天空。
她全身脱力，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这一秒，就连自己是谁，她都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只剩下那把不断逼近的赤红激光匕首，和那人狰狞而嘶哑的嗓音——
“这一次，你会死。”
她……死了吗？
身上微微一热，好像有人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陆骁把外套脱下，披在小水身上，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按着她面上的氧气罩。
此时的小水，面上的尖牙还未完全缩回去，脸上全是杀手流下的血……
明明该是狰狞的模样，陆骁心中却没有一点不适。
他看着她还未来得及收缩回去的尖牙，只觉得一阵又一阵地心疼和怜惜。
可是，他的面容还是一样的毫无表情，教人一眼无法看穿……
“他没有照顾好你。”陆骁冷冷地说。
谁？
谁没有……照顾好她？
小水想要问清楚的。
可是现在的她，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陆骁眯了眯眼，手下略微一用力，将小水打横抱在了怀里。
小水瑟缩了一下。
她才刚刚历经生死之危，整个人处于一种应激状态，完全抗拒陆骁的怀抱。
可是下一秒，又因为贪恋他温暖的体温，忍不住悄悄抓住了他的衣领，往里蜷缩了一些。
久违的温暖和力量感，重新包裹住小水。
她终于感受到了，安全的感觉。
小水鼻尖一酸，忍不住把头埋进对方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眼泪化成淡蓝色珍珠，一颗又一颗地滚落。
每一颗，都从陆骁的心口上热腾腾地滚了过去。
陆骁抱紧了小水，在她看不见之处，表情一点一点地变化。
他的眼底，是完全无法掩饰的森冷杀意。
李尘在一旁看到了。
他认得眼前的人，正是联邦鼎鼎有名的大元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军功赫赫的陆骁。
他更是不敢说话，只能担忧地看着抽泣的小水，快速收拾了地上的样本。
——早知道，他不该带着小水出来的。
他整个人自责得不得了，也幸好陆骁没有迁怒他，只是冷冷地没有说话。
其实，从他们的车驶出校园开始，陆骁便收到了手下的报告。
只是当时的他因为还在讨论齿轮星有关的要事，所以略晚了一步。等他察觉到他们是要离开屏障、下令拦截住李尘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李尘已经载着小水离开了关卡，去往屏障之外。
陆骁知道，杀手一定会跟上去。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冲上飞梭赶了过来。
也幸好，他赶上了。
哪怕再晚一秒，他没有办法想象，小水一个人面对那个杀手，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陆骁手指无意识地收缩，把小水更紧地抱在怀里。
这是一种会让人觉得疼痛的力度。
可是小水此刻却觉得正好。
极度的恐慌，逼出了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棘刺……
棘刺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尝到了世界上最痛苦的滋味，和最充盈的力量感。
现在，她只想要好好地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好好休息……
……
……
“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上受了比较大的刺激，所以才会昏迷过去。”
“这是水妖的棘刺，我也是刚刚才了解，水妖要是受了惊吓，是有可能生长出棘刺、尖牙和利爪的，但是平时会收回，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相反，能够增强他们的身体素质……”
“是的，只要休息一阵就好了。但是休息期间，需要保证周围的安静。目前她最好不要再受到惊吓，否则可能会产生心悸和惊厥的后遗症……”
“是，是，可以，可以把周围施工的设施都停掉……最主要的，还是需要有人能陪着她……”
迷迷糊糊中，小水听到熟悉的滴滴声，和一个苍老而陌生的声音。
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那人的声音离她更近，近得她反而有点听不清……
好像，就在她耳边？
“应该是醒了。小水小姐？您能听得到我说话吗？”那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试探着问。
“小水”……
这是她的名字，可却不是水妖语，而是联邦通用语……
这是，在叫她？
小水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眼睫微微闪动，片刻后，缓慢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病床上，手里紧紧握着一团……深灰色的布？
不对，那是一个人胸口处的衣服……
小水有些尴尬地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抬眼，发现面前的人是陆骁。
刚才自己一直靠在对方怀里，并且把他胸前的军服都抓成了一团。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里还有几个撕裂开的小破洞……
这是她的……爪子干的？
“对……对不起，陆元帅……”小水很识趣地快速道歉。
虽然也很不好意思抓破了对方的衣服，可她莫名地深深记得，对方的怀抱是多么温热，多么坚实……
小水低了低头，双颊微红，不敢对上陆骁的双眼。
陆骁挑了挑眉。
“抓破了我的衣服，总该有点表示吧？”陆骁淡淡道。
表……表示？
小水惊疑地看着陆骁，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白胡子老医生瞪大眼，好奇地看向陆骁。
他从来没有见过，陆骁对其他人会是这样的态度……
就好像是，终于找到一个由头，可以拿来说事。
刚才他才叮嘱过陆骁，不要刺激这个女孩，以免她被惊吓到，现在就把人家逼成这个样子，这怎么可以？
老医生咳嗽一声，提醒陆骁：“陆元帅，年轻人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注意一下啊。”
陆骁挑挑眉，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他状似不经意地微微侧身，把胸口的五个破洞对着小水：
“军装，定制的，很贵。”
白胡子老医生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要脸的陆骁。
小水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快冒烟了，也不只是臊的，还是被他说的“很贵”给吓到的……
“对不起，陆元帅。这件衣服我帮您想办法补上，您看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哼，”陆骁点点头，快速地就把外衣脱了下来，叠好放在小水面前，淡淡道，“有劳你了。”
喂……这是不是也太轻易了。
所以她现在，必须帮他把这件衣服补上吗？可她哪里会补……
小水抱着深灰色的外衣，耷拉着尖耳，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陆骁唇角微微一勾。
他伸出手，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小水的耳朵尖。
“你、你干什么？”小水吓了一跳，脸颊有些发热，抱紧怀里的衣服，瞪着陆骁。
“耷拉下来了。”陆骁说。
小水扁了扁嘴，耳朵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耷拉。
陆骁微微一笑，食指不厌其烦地抬起，一点一点地把小水的耳朵尖向上抬：
“这是心情不好的意思。”他总结道。
“您要是自己把衣服补好，我的心情就好了。”小水嘟囔了一句。
陆骁唇角一勾，收回手：“那就先这样吧。”
喂……小水无力吐槽，只能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
陆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指却来回轻轻捏了捏，好像有点不舍的样子。
有点怀念……刚才的触感呢。
以及刚才，小姑娘蜷缩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胸口的感觉……
陆骁眸光一暗，有些克制地移开双眼，没有再看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