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没好？锅已经热好了。”
“老大老大！她的衣服脱不下来！”
说话的孙佳全身都包裹在脏污的污渍中看不清面容，看外形是十几岁的男孩。
除了他和问话的孩子以外，还有六个小孩，他们个个脸颊凹陷骨瘦如柴，虽然四肢纤细，可肚子却怪异地微微鼓起。
这些孩子大多是男孩，其中只有两个女孩。
这些沉默的孩子都蹲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老大面前冒着热气的沙坑，一个个没有光泽的漆黑眼眸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渴望。
正握着一根质感金属的棍子搅和沙坑的男孩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一件衣服都搞不定？再磨叽我们谁也吃不上了。”卢子阳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焦躁，他压着声音暗骂了两句，然后又很快噤了声。
他一闭嘴，孙佳也不敢说话，其他孩子更是一动没动，要不是眼睛还在眨动，都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几尊雕像。
没说话的卢子阳早已习惯他们死寂般的沉默，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只专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推开将他们围着的“堡垒”，一束刺眼的光芒打破了昏暗的茧房，角落里的孩子们就像受了惊了毛毛虫一样动了起来，更往里缩了缩，似乎有些畏惧阳光。
孙佳脸上也有着对阳光的不喜，排斥和恐惧，但还是他义无反顾地脱下外套来到卢子阳的身旁，不太温柔地将外套举在他头顶。
“老大，注意辐射。”
卢子阳头也没回，只专注地打量外头，触目可及的是几乎没有遮蔽的刺目阳光，和不远处一根高耸入云的“云柱”，除此之外还有到处都是的、堆得稀稀拉拉的“垃圾山”。
他们这个小小的“堡垒”在这些垃圾堆中并不起眼。
打量了一圈以后，卢子阳才低下头蹲了回去，将铁片合上，其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扯下头顶的衣服丢到孙佳身上，看向其他人说道：“现在时间还早，相对安全，不要再磨叽了，时间越久风险越高。”说完他又吩咐孙佳，“你去烧锅。”
那根先前用来伺候沙坑的棍子递到孙佳面前。
紧接着卢子阳又从孩子堆中喊出两个人：“沐然，王荣浩，你们过来一起处理尸体。”
因为空间狭窄，所有人都无法站起，于是一个个都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位置，主要是卢子阳和孙佳换一个位置。
摆在中央的“尸体”变成了他们的爬行架，他们在这具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尸体上来来回回爬来爬去，没有一丝孩童对尸体该有的害怕和敬畏之心。
毕竟这可是他们的食物，谁会对食物有害怕的情绪呢。
尸体双目紧闭，身体也没有起伏。要不是没有呼吸，只让人以为她在沉睡。
其间卢子阳还确认了几次，确定尸体是死去的。
孙佳去了相对空旷的另一边，那里是一个大沙坑，这也是他们的“饭锅”，待会儿他们把尸体处理好了就能丢进去煮来吃了。
地上的尸体是一个女性，或者说是一个女孩。
与在场孩子们不一样，尸体虽然也是个孩子，但她的身体匀称，皮肤白皙，头发细腻柔顺，容貌精致秀丽，看过去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甚至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尸体是他们在云柱边的垃圾堆里捡来的，一开始他们甚至是惊恐的，以为她是什么大基地里的孩子，听说只有那里的孩子能有多余的水来洗澡，能让自己这么干净。
随后他们就发现这只是一具尸体。
于是垂涎占了上风，不管这尸体是什么身份，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是能够填饱他们肚子的能量。
这么干净的食物，吃下去一定不会肚子疼。而且分量这么多，到时候还能带回去给邓爷爷一些。
角落里身形娇小的荣蓉偷偷摸了摸尸体姐姐冰凉的手指，热气都在这股热意下消退不少，许是觉得沁凉舒服，她没忍住又蹭了几下。
现在正是最漫长的夏季，地表温度很高，是一年四季最炎热的时候。孩子们大多虚弱，所以对这样的天气耐受很高。
可由于现在处在一个密闭狭小的空间中，还起着火，导致这里的温度很高，于是还要干活的卢子阳几人满头大汗。
汗水有一些溅到尸体的身上，因心浮气躁的，所以没人注意荣蓉的小动作。
“该死，这衣服怎么这么难弄。”卢子阳小声骂了一句什么。
尸体的衣物是上下连接在一起的贴身风格，勾勒出少女的身体线条。
布料触感柔韧又具有弹性，某些角度看过去又好似泛着金属的反光。更奇特的是它全身上下浑然一体，没有正常衣物该有的拼接线口，和拉链扣子之类。
卢子阳折腾了半天，汗水流到眼里他都没有闭眼，他眼睛通红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回收这件看起来有些值钱的衣服。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老旧匕首。
这把匕首被他珍藏着很少使用，哪怕如此这么多年来也有了一些豁口。
想到要用它来割开衣服，这样暴殄天物地使用，卢子阳心疼极了。
他屏住呼吸，刀尖抵住布料的一角，再一用力。
在他的想象当中，布料应该轻而易举地被匕首划开，毕竟自从拿到匕首以来，每次使用都未尝过败绩。
可这次，那奇特的布料被拉扯得变形，极佳的韧性使它被刀尖抵着戳出一道泛白透明的点，可还是没有破损。
哪怕是划，是割，是磨……衣服上一道痕迹都没有留下。
卢子阳累了，他本来就饿了2天，这样折腾一下感觉身体更虚弱了。手一松，被扯变形的衣服“啪”地弹回尸体身上，变形的部位恢复了原状。
卢子阳：“……”
“衣服脱不掉……直接下一步吧。”最终他这样说道。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吃“肉”，也不太知道具体流程，只能听从大人口中吹嘘出来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个大概。
首先是去掉衣物，这点已经被他们略过，然后是用清洗一下食物的外表，顺便去除一下多余的毛发和杂质……最后再把它架在火堆上或放锅里煮。
步骤也不复杂，孩子们直接听卢子阳的吩咐来到第二步。
清洗肯定是不可能用珍贵的水资源的，或者说在孩子们的眼里，几乎没有洗澡这样的说法。
卢子阳让沐然和王荣浩去弄些锅里滚烫的沙子过来。
“我们用沙子来把她洗……”
热腾腾的沙子将两个孩子的手烫得通红，他们用两个铁片做成的碗舀来沙子端到卢子阳面前，卢子阳却是打量着尸体，突然说道：
“你们看她，皮肤上一点污染痕迹都没有，身上完全没有多余的毛发，我们好像不用把她洗干净……”
他的话引来对面的孙佳赞同：“没错老大。”说完他胡乱猜测道，“难道是被别人先下手为强……所以洗干净了？”
卢子阳懒得搭理他。
“于是他们可怜咱们，然后好心把这顿大餐送给我们是吧。”
孙佳嘿嘿一笑，也发现自己说得过于离奇。他犯蠢了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傻乐。
两人说话的间隙没有任何人插嘴，只有一个男孩偷偷抬头去看他们的互动，对孙佳能和老大关系这么好非常羡慕。
“那就只需要清理掉头发就可以了。”
尸体有一头乌黑柔顺并茂密的长发，和他们这些人枯黄稀落的头发不一样，是他们没见过的特别。
“邓爷爷说头发是吸收营养的东西，她头发长这么长这么好看，应该很有营养吧……”
“营养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吃的，吃东西就有营养。”
“哇，那尸体姐姐的头发这么有营养，是不是可以吃呀！”
“吸溜。”
两个小孩吞咽了一下几乎没有的口水。
角落里的对话落到卢子阳的耳内，他嘴角勾了勾，心中更加肯定这个尸体的身份估计是什么大基地的孩子。到时候要回去问问邓爷爷，关于大基地的事情了。
孙佳：“两傻子，头发才不是能吃的东西呢。”
无端被嘲笑，两个小孩也不敢反驳，乖乖地不作声了。
卢子阳也觉得头发应该清理掉，于是把少女的头埋进滚烫的沙子里。
少女的后脑勺深深埋进能将人皮给烫下来一层的沙子里，没一会儿就该溃烂，到时候再稍稍一扯就能将头皮完全带下来。
可等了又等，空气中也没有□□烫熟的味道。
卢子阳看了看少女没有变化的脑袋，再用力扯了扯她的头发，果然纹丝不动。
接着他有些迟疑地伸手去探沙子，以为沙子温度不够高。
黝黑手指刚触碰到沙粒就触电般缩了回来，短暂的接触将指头烫的通红，好悬没有出个水泡。
沙子没有问题。
那……
卢子阳看着那几乎埋进沙子里的脑袋，有些懵了。
……
季琪在一阵嘈杂中缓缓醒来，宕机的大脑就像重启的机器一般，缓慢沉重。
她感觉自己好像冰封了几个世纪一般，冰冷僵硬的身体逐渐回温，手指像刚上轴的发条一般缓缓恢复知觉可以动作。
“啊——老大！”
“老大！”
“老大！食物、尸体活起来啦！”
季琪感觉好温暖，好舒适，自己像泡在温泉中的冰块，都快要融化了。就是耳边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声音是怎么回事，她家里来客人了吗……
躺在地上死而复生的少女猛地一睁眼，漆黑的眼睛正对上头顶的铁皮，其中的缝隙洒下来一抹阳光，将她的眼睛染上一层金色的琉璃光。
季琪没有正常人刚清醒时的迷茫，她双目清明地将周围扫视一圈，虽然环境有些昏暗，却不阻碍她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叙利亚式的环境风格，一群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望着她的小萝卜头，还有……她怎么被埋到了沙坑里啊！
而这个时候，震惊了好一会儿，负责烹饪的孙佳终于无法自欺欺人。他瞪着少女，瘪了瘪嘴巴哭了出来。
“老大，呜呜，我们的食物活过来了……呜呜呜，又要饿肚子了……”
煤炭做的小男孩，哭的时候还克制着声音，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差点没把季琪逗笑。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就听到一个小女孩牵着她的手，用天真的语气说道：“尸体姐姐，你可以再死掉吗？你活过来我们就没有吃的了。”
女孩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了，不知道这句话对季琪这个21世纪过着和平生活的19岁少女有多大冲击。
她摸了摸在根根可见的肋骨下显得格外突兀的圆肚子，说道：“呜呜，我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们两个这一哭，带动起其他的孩子们，于是一个个都克制地、用细弱的语气哭着说着。
“呜呜呜食物活了就不能吃了……”
“呜呜我们打不过大人……”
“又要饿肚子了呜呜……”
孩子们的声音很弱很小，就像刚出生的猫崽子一样，勾起季琪的无限同情。他们哭着，眼角却并没有泪水，季琪却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他们的悲伤。
从他们的话语中，和身处环境，季琪终于意识到：
——她季琪，普普通通的花季少女，竟然一觉醒来好像穿越了！
因为这个震惊，她下意识遗忘了这些孩子们把她当做食物的可怕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