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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一)

    弥尔顿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安娜沉默着,将视线移向舷窗外,苍白的太阳浮在半空中,俯瞰干涸的大地。在她眼前不断浮动的白沙土中,那些穿着黑衣的身影还若隐若现。

    安娜的心极不平静,随着弥尔顿的讲述,她在旧地生活的一幕幕浮上脑海,她的思绪也如弥尔顿一样被震荡着,体会着他的痛苦、他的愤怒。她感到有种自她幼年起便笼罩在她心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终于借弥尔顿之笔变得清晰。

    她将笔记合上,扔到尤里森怀里,不顾后者疑惑的眼神,兀自沉浸在思绪里。

    “里面说了什么?”尤里森用三指拎起那本笔记,问道。

    安娜抿了抿嘴,说:“很复杂……你自己看吧。”

    她的视线追寻着远处不断跃动的山峰,还有在山峦间时隐时现的太阳。

    这世上确有神明存在,她在心中想到,可既然如此,这股从自然中孕育的能量为什么要立下如此无情的规则?如果光明教的教义是真的,那么旧地的神明隐匿到了何处,为何放任世人生活在炼狱中?难道只有放弃一切,像锡安人那样献祭于神明才能得到庇护?

    安娜觉得一切不该如此。

    她意识到她跟随弥尔顿的足迹来到这里是一种注定,正如他所说,她便是那个后来者,即将追寻他重走一遍这条路,完成这场不同意义上的朝圣。

    只是,她的旅程并非孤身一人。

    安娜看向尤里森,他一页一页翻看着弥尔顿的笔记,眉头随着视线蹙起,随后,越蹙越深。

    回去的一路上没有风沙,比他们去时安静了不少。尤里森在一片安静中读完弥尔顿写下的最后几行字。

    他将笔记合上,放到膝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以当时星际航行的时间债计算,弥尔顿回到旧地时,应该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安娜叹了口气。

    “那他回到旧地时,见到的世界应当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她说,“想见的人,大概也很难找得到了。”

    “这倒解释了为什么他能在没有接受过鲍里森疗法的情况下经历这么多变故。”尤里森说。

    他用手指拂过笔记本皮制封面上的褶皱,继续说:“回到旧地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前往环网中的其他圣所,在这过程中产生的时间债抵消掉了索尔推进器出现前的百年岁月。”

    “可那时候,领主对盖亚的管理比现在还要严格,”安娜说,“即便他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旧地,可他怎么才能离开呢?没有身份,在环网里可是寸步难行。”

    而尤里森早想到了解开这一疑问的方法,他说:“那个年代,圣所还由教会和领主共同管辖,他要追寻星际间原始信仰的真相,说不定会跟各地的分教会有联系。或许我们能通过领事馆向圣徒网络发送消息,调出当年和他相关的记录。”

    这几年相处下来,安娜早已意识到尤里森在圣徒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既然他这么说,那必然就能从教会的记录中找到蛛丝马迹。

    两人当即定好了计划。等回到赫墨拉城,安娜先回客栈去,尤里森独自去领事馆,向外界发出通信。尤里森将电磁车停到客栈门前,安娜刚拉着行李走下车,便看到莫里斯从门厅钻出来迎接她。

    他从安娜手里接过行李,热情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安娜小姐,我在这儿担心了一整天。你们在城外还顺利吗?”

    “算是顺利吧,”安娜说,“没遇上什么麻烦。”

    “那就好,我本来还打算早上和你们一起吃早餐,没想到你们走得这么早,”他同安娜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接着说,“找到关于弥尔顿先生的线索了吗?”

    见莫里斯对众人眼里神秘的锡安部落毫不关心,只一心询问她此行的收获,安娜心里有些犯嘀咕。

    她含糊地说:“线索倒是有,只不过事情好像变得更复杂了。”

    听了她的话,莫里斯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你们要追寻一个人的行踪,当然是掌握的信息越多,事态便越复杂。”

    他给自己和安娜倒了两杯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人的一生就好比一条河流,其中的每道水流都在释放各自的声响。要是仔细去听,便会觉得这水声杂乱不堪,找不到头绪。”

    “不过,”他话锋一转,冲安娜微笑了一下,“侦探小姐如果是为了找人,便无需为这些杂音费神,只要专注于这条河流的流向就好了。”

    安娜凝神思索了片刻,说道:“你说得对,或许不应该将事情复杂化……”

    话虽如此,她却无法忽略头脑中徘徊的字句。弥尔顿所写的山谷中的奇景闪现在她眼前,而她看着眼前被滞留在赫墨拉这座荒芜的小城,却依旧悠然自得的古董商人,想起前天晚上,他对她说的那番话,不禁开口道:“莫里斯。”

    对方抬眸,疑惑地看向她。

    安娜的语气既像是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一直来往于环网各个圣所之间,一定经历过更多这样的事。”

    她突然正色,问道:“莫里斯,你为什么不信神?”

    听到她这么问,莫里斯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她从弥尔顿的行踪中知道了什么。

    他低眉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并非不信神。我相信有神的存在,我不信的,只是宗教,是人所编写的教义。”

    安娜的瞳孔转动了一番,似乎明白了他话中所指。

    莫里斯没有等她回应,接着说:“宇宙中存在的神,和我们不同。神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股力量,一种规则,祂不具备人性。所以,我不相信教义中所写的神圣恩典,这种宗教意义上的神是不存在的。”

    安娜想起昨天他们去过的神庙,说道:“所以,我们其实并没有与神明交流的可能。对于神明而言,祂们或许也并不理解,我们将祂们看作一尊沉默的雕像的意义。”

    “尽管如此,”莫里斯端起杯子,客栈的玻璃杯是从冷库中拿出来的,冰冷的杯壁凑近他的唇边,浮着一层水雾,他说,“我依然尊敬那些塑立雕像的人,我尊敬真正的圣徒。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些,但依然心怀希望并愿意为之尝试。”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如果没有这些带着希望接受真相的人,人类的世界或许就要停滞了。”

    他说话时眼睛看着前方,而安娜却感到他的视线穿透了几米之外的墙壁,穿透了这座黑夜女神的信徒筑造的沙漠城市,看向她捉摸不透的无尽虚空中。而那落脚于深空的视线继而转向她,深褐色的瞳孔像是极地的寒冰下依旧带着暖意的海水。

    他说:“我真心希望他们期待的转机会出现。”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安娜意识到他的这句话仿佛在那里等待了她许久,为了能让此时的她、过去的她、这个宇宙中无穷无尽的她听到。有一个朦胧的声音在她心中提醒道,她正是为此而诞生的。

    可转机究竟是什么?

    安娜盯着莫里斯的双眼,却问不出这句话。他似乎是一个语焉不详的引路人,将她带到小径的分岔处前,随后就失去了踪影。

    但是,她还是问道:“到那时候,你就会相信神吗?”

    “到那时候……”莫里斯似乎在脑海中想象着未来,他缓慢地说,“我或许,会选择结束流浪,回到我的故乡。”

    那天莫里斯没有告诉安娜他的故乡在哪里。晚饭后,他们互相告别,各自回到了房间里。不一会儿,尤里森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在领事馆给教会发了通信,让他们调查弥尔顿和伊恩教士的航行记录,大概最迟到明天就能接到结果。”他说。

    整个赫墨拉只有领事馆有一台超光通信仪,他们得等来自圣徒领域的信号传来,再由领事馆的职员通过局域网络发送到他们的通信志上。

    安娜以前从未进行过如此复杂繁琐的通信,即便在旧地的下城区,想要接入数据网也不过是几纳秒之内的事。可在领主的众多偏地,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

    倪克斯的黑夜如约而至,几日下来,尤里森已经熟悉了赫墨拉夜间死一般的寂静,可却依然无法对此感到习惯。闭合的百叶窗外越是安静,他的神经便越是恐慌,深埋在记忆中的恐惧让他觉得周围无法穿透的浓黑就是约束他的囚笼。

    为了对抗潜意识中的危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而今天,在从城外回来之后,听着不远处安娜平稳的呼吸声,尤里森竟意外觉得自己的神经放松下来,感官渐渐模糊。

    从他耳朵贴着的枕头下传来平稳的振动,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来自地壳活动的轰鸣。总之,在那安定有力的低声中,尤里森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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