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赵老翁带着柳泱在京城开了间医馆,京中医圣手虽多,但京中人口也比镇上多出数倍,每日来看诊的人络绎不绝,仅用了半年,赵老翁就另开了医馆,坐镇大夫正是柳泱。

    是日,一名女子蜷腰而来,她的脸色煞白,额上皆密密麻麻的汗珠,几乎是爬着进了医馆的门。

    其他无急症的病人纷纷让出道,柳泱忙走到女子跟前,搭上了她的脉。

    柳泱先是搭的左脉,诊了一会儿,又搭上了女子的右脉,两只手的脉象竟截然不同。左脉浮表,如水上轻木;右脉却如湍水,来势汹汹,去势逐微。

    柳泱心中大骇,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女子地舌苔——粘腻发紫,舌体肿大。

    她又向女子四肢探去,右手右脚发热,左手左脚冰凉。

    柳泱一下没了主意,赶忙差了医馆抓药的伙计去请师父前来诊断。

    赵老翁还没来,医馆里突然涌入了一群人,这群人恶狠狠地扫视着医馆,叫嚣道:“主事的出来。”

    柳泱站在人群中间,厉声道:“这里是医馆,这么大声会惊扰了病人,看病的留下,没病的出去。”

    为首的拿着铁棒,边打量边靠近柳泱,“方才进来的小娘们呢,识相的赶紧把她交出来。”

    柳泱不为所动,“我的病人没有得到医治前不会离开的。”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单手猛地捏住柳泱下巴颏,另一手举起铁棍威胁道:“老子看看你牙有多硬。”

    “柳大夫!”前来看病的人纷纷发声阻拦,可根本无人敢近前。

    “哎呦。”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恶霸头子突然发出惨叫,他的前半截胳膊像是僵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柳泱嫌弃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你老子我别的不会,找穴位还是会的,你这只手还想要的话就有多远滚多远。”

    恶霸们护住恶霸头子,拎起家伙什准备在医馆内开砸。

    还未等柳泱呵斥,门外飞来数枚飞刺,不偏不倚的定在了恶霸们的手上。恶霸头子见吃了瘪,只能口放厥词的灰溜溜地走了。

    “师……”柳泱见是秦封痕,开心地与他打起招呼,但又想到医馆内人多口杂,并没有与他相认。

    秦封痕戴了帷帽只是站在门口,见柳泱相安无事后就离开了。

    此时赵老翁恰好赶来,他为女子重新诊脉,但所得结论与柳泱并无二样。他只能先给女子开副紧急止腹痛的药。

    “泱儿。”赵老翁将柳泱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那孩子是个药人。”

    “药人?”柳泱不解。

    “世上一直有人求长生不老之术,其中一种方法便是炼丹服之。可那些有钱有势的主不会拿自己试药的,便会买一批幼童,从小给他们服丹药,以测长生之术。”赵老翁摇了摇头,“她的身体已经遭不住了,现水火在她体内共存,除了医表症外,别无他法了。”

    柳泱面露不忍,没想到京中竟有人求生痴迷至此,“师父,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赵老翁摇了摇头,叹气道:“除非有人肯与她换血,这种法子较阴损,算是一命换一命了。”

    是夜,柳泱披了外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她不住想着白天那个药人女子,京中竟有人求长生之法痴迷到草菅人命。

    倘若自己的秘密一经泄露,那她的下场可能比药人还惨。

    想到这儿,柳泱背后浮起一身冷汗,从见到三大娘知道真相算起,已过了两年的时间了,两年的时间对于青年人不过弹指一挥间,体表特征也相差无几,可柳泱清楚的知道,她的身体容貌,自两年前,不,准确来说,自二十二年的那场山崩开始,便停止变化了。

    “想什么呢?”秦封痕不知何时来的,趴在墙头,拿着狗尾巴草往柳泱身上扔。

    柳泱回过神来,到了京城这半年时间里,秦封痕大部分时间都是晚上到访的,一是怕人认出,二是秦观给秦封痕寻了一公职,虽是个芝麻小官但秦封痕做事认真,白日公务繁忙又要搜集重臣党羽的罪证,实在是分身乏术。

    “师兄,你来了,白日里多亏你出手。”

    秦封痕翻过墙,得意地看着柳泱,“现在知道你师兄的厉害了吧,师父呢?”

    “师父今日诊病太多,早早歇下了。”

    “那可惜喽,杏花楼的酱烧鸭,便宜你了。”秦封痕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石桌上,“来两杯。”

    柳泱看到酱烧鸭眼放精光,赶忙到厨房中拿出酒水酒杯。

    月色悠悠,俩人推杯换盏,好不乐乎。

    喝到兴处,秦封痕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泱说:“师妹,你怎么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啊。”

    柳泱的酒一下醒了一半,她支支吾吾地用袖子挡住脸说:“什么意思?”

    “嘿。”秦封痕傻笑一声,“跟一年前一样可爱呗。”

    柳泱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喝酒了,便想把秦封痕架到偏房休息一晚。

    谁知秦封痕闹了酒劲,硬要再喝几杯。

    柳泱便陪在他身旁,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她突然没头脑的说了句:“师兄,你知道药人吗?”

    “药人,我怎么不知,钱正端养了一批。”秦封痕已是醉醺醺的了,说话间都有些不利索。

    钱正端是秦观的政敌,也是下令暗杀秦观的策划者之一,秦家已搜集他的罪证一年有余。

    “可是,我没有他养药人的证据,打进去的探子全都暴露了。”秦封痕不甘心地捏着酒杯。

    “师兄,我想帮你,我可以做你的探子。我也希望救出那些药人,他们真的太惨了。”

    “不行!”秦封痕声音极大,“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子,万一暴露了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柳泱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好好好。”

    秦封痕这才放下心来,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起来。柳泱拿出师父的外衣披在他的肩膀上,可她的心里已坚定了一个想法,她要救出那些药人。

    过了几日,前段时间来闹事的恶霸头子又带了一群人,他们这次直接将病人哄了出去,又封上了医馆的门,只剩了柳泱和抓药的伙计。

    伙计年纪小,已吓得瑟瑟发抖。

    “哎,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嘛!”恶霸头子用短刀顶住柳泱的肩膀。

    柳泱突然笑道:“是不是钱大人让您来的?”

    恶霸头子颇为骄傲,“知道就好,还不赶紧交出那个娘们。”

    柳泱差伙计端来茶水,她用手指捏住短刀缓缓放下,“她昨夜突发恶疾离世了。”

    “钱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恶霸态度有所缓和,“我见你一女子做买卖,还是不要凭白惹事好,前几日你伤了我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把那娘们交出来,我也好回去交差。”

    柳泱赔笑道:“谢谢您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但那女子的尸体比常人腐败的快,我差伙计拖到乱坟岗了,这会儿不知道哪个野狗吃得正欢呢。”

    恶霸头子眼睛一瞪,短刀瞬间架到了柳泱的脖子上,“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兄弟,你听我说,你现在就算砍了我也没用啊。”柳泱装作害怕的样子,“不过我可以随你去钱大人府上一趟,关于那女子的事,我有些拙见想博几分功劳。”

    恶霸短刀逼近了一些,几乎要擦破柳泱的皮肤,他咬着后槽牙说:“钱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别给我耍花招,你把尸体丢哪了!”

    柳泱毫不畏惧,她脸上依旧挂笑,“你若把我带到钱大人的面前,我说了废话蠢话,你再杀我不迟;但若我真的说了什么有用的话,到时候你不也受嘉奖嘛。我的医术你可以在方圆几里地打听一下,你左右都不会吃亏的。”

    恶棍头子挠了挠后脑勺,叫来身后一跟班的,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恶霸这才放下刀,“我把你带回去倒是可以,但你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的小命可就别想要了。”

    就这样,柳泱顺利进了钱府,但钱正端并没有安排与她见面,反而将她扣在了一处偏房中独处了五日。

    秦封痕与赵老翁很快得知柳泱去了钱府的事,可柳泱递出消息自己平安无事,不要轻举妄动。

    第六日晌午,钱府小厮照例为柳泱送来饭菜,柳泱拿到饭菜后本已低下头,却发现今日的小厮面容清秀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第二眼望去,她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边无契!”

    小厮用歪斜的软帽遮住额头,小声道:“姑娘认错人了。”

    柳泱却来了兴致,她将身子抵在门上,索性不让小厮离开,她低着头向上望着小厮没有被帽子遮住的半张脸,兴奋地说:“怎么了,你们家衰败了,来当小厮了。你还记得你在山洞里对我冷淡的样子嘛。”

    边无契被她逗得恼怒,用袖子捂住了她的嘴,“你就当不认识我。”

    “为什么?”柳泱在这关了五天,都快要闷出病来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老熟人,还不能相认。

    边无契又变成了冰块脸,冷言道:“我和你本来就不熟,我在这的名字叫小三子,你别叫错了。”

    小三子?这个名字确实有些惹人发笑,柳泱忍不住笑出声来,“好的,小三子。”

    边无契转身离开,又嘱咐道:“我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和任何说。”

    “好的,小三子。”柳泱笑弯了腰。

    午饭后,门外小厮来传:钱大人要见柳姑娘。

    钱府正厅,鹤纹柳木主椅坐着一清瘦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头发一丝不苟得全部束起,一身青云纱长袍罩在白锦布里衣外,从远处看,像一个仙风道骨的修道者。

    柳泱站在门外有些吃惊,她想象中的钱大人是个油腻的胖子,与眼前这个利落瘦削的长者大相径庭。

    “是柳大夫吧。”钱正端抬起头来,示意柳泱进去。

    “钱大人,小的正是无名医馆大夫柳泱。”

    “善战者无功,善医者无名。”钱正端笑道,“无名医馆,这个名字起得很好。”

    柳泱回道:“只是小的年少轻狂罢了,钱大人谬赞。”

    “我听来人说,你能为我所谋之事添砖加瓦。”钱正端一双眼睛聚光起来,他一边试探一边又带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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