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方才剧烈的山崩像是山神在发怒,霎那间地动天摇,声势浩大的泥沙巨石滚滚而下,纵使边无契及时躲闪,还是被石头击中了脑袋。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隐约看见一个逆光的身影在尘土纷嚣中向他走来,那个身影蹲了下来,问道:

    “你有吃的吗?”

    边无契努力向这道身影靠近,他用力扯下自己腰间的狼皮袋扔给对方,“放……”

    还没说完,他昏死过去。

    柳泱顾不上钻心的饿劲,忙推了推昏迷的边无契,“喂,你怎么了?”

    她探了探男人的口鼻,皆有气息进出,便打开了男人递过来的狼皮袋,发现里面有一枚头尖尾宽的铁器。

    这是什么?她不认识也不会使用。柳泱顾不上捣鼓铁器,只能将其别在腰上。

    她将昏迷的男子拖到一旁的小山洞,以防山崩的再次袭来。胃疼不断侵蚀着她的体力,她只能死死抓住边无契双肩的衣服,走一步要歇半天。

    不知过了多久,边无契苏醒了过来,虽头疼欲裂但四肢还能活动。

    四周只有隐隐光亮,边无契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查看情况。

    他发现有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蜷在他的身旁,女子唇色惨白唇纹干裂,脸上尽是泥巴看不清模样。他厌恶地蹙起眉头,像遇见了瘟神一般站起身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发现狼皮袋早已不见,他又想起自己昏迷之际发生的事。

    边无契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发现鸣镝正别在她的腰间,她的手指甲缺了几块,结成的血痂颜色尚浅,看来是刚成的伤。

    她的手里握着两块布料,正是边无契肩膀上缺失的衣料。

    边无契用脚踢了踢女子的小腿,冷淡地开口:“喂。”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他蹙着眉蹲下身子,把衣服下摆垫在手里,抽走了别在女子腰间的鸣镝。

    边无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山洞之中,山崩泄下的泥沙巨石已将洞口挡住,只隐约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好在洞内有萤石,能发出微弱的光亮和热量。

    火折子快要灭了,边无契点燃了鸣镝的尾囊,那里面放着炸药,可以将鸣镝炸开以释放信号。

    他将点燃的鸣镝顺着孔洞扔了出去,接着靠着萤石坐了下来,撕下胳膊上的衣布包扎自己的伤口。

    他望向地上的女子,内心好似做了很大地挣扎,这才站起身来。边无契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借着微弱的光将瓶中的药丸喂了女子一颗。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咳嗽着醒来。

    她只能隐约看见有个身影在山洞的角落,于是她问道:“醒了?”

    问话没有回音,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应答。

    柳泱根本起不来身,她的腿像灌了铅般的沉重,她只能用两只胳膊撑着爬行,可胳膊也用不上劲儿。

    “别过来。”边无契冷言。

    柳泱顾不上他恶劣的态度,最原始的欲望使她继续发问:“有吃的?”

    再多一个字她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嗓子似乎有炭火在熏烤,她的肚子有猫的利爪在挠。

    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柳泱只能继续躺在地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好似下一秒就要开膛而出了。

    她的耳朵也传来鸣叫声,皮肤的触感也越来越敏感。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砰——

    角落里扔来什么东西,砸正了柳泱的手臂,好疼。

    她努力挪动手指摸到了——是一块沾满了沙土的肉脯。

    她急忙将肉脯塞进嘴里,可因为饿得太久了,她根本没法大口吃下去,只能慢慢吞咽着,许久没有用过的后槽牙酸软起来。

    “谢谢。”吃完了肉脯,柳泱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向着角落道谢。

    还是没有回答。

    山洞里传来“啪嗒”、“啪嗒”的滴水声。

    柳泱便向着那边爬去,仰头躺在滴水的地方,张开嘴能喝到一些水。

    又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传来叫喊声、凿石声。

    柳泱眼前豁然开朗,接着涌进来一群人乌泱泱地冲向了角落。

    这群人簇拥着边无契离开了山洞,柳泱努力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角,哀求道:“带上我吧。”

    “少爷,这……”那人看向边无契。

    边无契厌恶地点了点头,便有几个小厮架着柳泱一起走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小厮将她架到马车上,柳泱继续向小厮讨要吃的。

    小厮给柳泱拿了两壶水和两个烧饼。

    没一会儿的功夫,柳泱将头探出马车,向一旁骑马的小厮问道:“还有吃的吗?”

    这个小厮倒是和颜悦色,见柳梦泱没有吃饱,又给了她五个烧饼、三壶水和一些点心。

    一盏茶的时间,柳泱有些不好意思得再次探出头,问道:“还有吗?”

    小厮这次颇为震惊,但还是给柳泱添了吃食。

    就这样,一个时辰的路程,柳梦泱吃掉了三十多个饼、十盘点心,又喝掉了二十多壶水,可她的肚子没有任何起伏,像是没吃过东西一般平坦。

    边府门口,是早已等候的边老爷和边夫人。

    边夫人见到自家马车,三步并两步地赶到跟前,“儿子,你总算回来了,急死我和你爹了!”

    边无契从马车上下来,对着父母作揖,“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边夫人看见了他额头上的伤,她焦急地伸出手去,“额上受伤了?”

    可她又向想起什么似的,将手缩了回来,一直念叨着不该让边无契走山路之类的。

    边老爷倒是淡定,他似乎更关心边无契身后的马车。

    柳泱此时正探出头来,刚好和边老爷的目光对视,吓得她赶忙缩回头来。

    “我听来福说,你带回来一个姑娘。”边老爷目光并未离开柳泱所在的马车。

    边无契面露不悦,又有些不自在,低着头说:“她救了我,还麻烦爹找到她家人,将她送回去。”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家门,边夫人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来福,听说那姑娘来的路上吃了很多。”边老爷慈祥地笑笑。

    来福捂着嘴笑,回道:“老爷,姑娘吃了三十多个饼。”

    边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能吃是福,快将姑娘请下来,检查一下伤势。”

    边家对柳泱很客气,请了大夫为她检查了伤势,又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只是有一点很怪,就在小厮给柳泱备好热水准备告退时,柳泱拉住了小厮,“小兄弟留步,你们府上怎么没有女子?”

    她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补充道:“除了边夫人。”

    小厮有些惶恐,支支吾吾地什么都没有说,像耗子一般溜走了。

    柳泱看着小厮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道:“我还能吃了你吗?”

    她将身子泡在热水里,终于有时间回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了。

    前几日她被迫嫁给孙酌彪那个土匪,走山路的时候遇见了山崩,整个迎亲队都被埋了。

    也不知道活下来多少人,自己从泥土堆里爬出来时,只看见了边无契一个人。

    土匪打断了爹爹的腿,她只能委身于孙酌彪。爹一定还在家等着她。

    次日一早,柳泱谢过边家的救命及招待之恩,便辞行归家了。边老爷为了安全,派了来福陪她一起回家。

    马车驶了一会儿,柳泱看着路上行人的穿着打扮与自己家乡有些出入,不禁感叹道:“你们这里的人穿得真好看,街上也比我们那里繁华,是个富裕的地方。”

    来福回道,“这也不是什么富裕地方,若不是老爷得罪了人,我们也不会来东郭避难。”

    “东郭?”柳泱坐直了身子,“你说这是哪?”

    “东郭啊!”来福不解地回道,“梌州的东郭城。”

    柳泱塌了身子,叫停了马车,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不可能,前段日子,我随着我爹来东郭卖过菜,东郭城不是这样的。”

    “这里,这里,不是这样摆的。”柳泱慌了神,“这里有个猪肉铺,我爹还用白菜和他换了半斤肉。”

    来福挠了挠后脑勺,“不会错的,柳小姐,我们搬来东郭城三年了。这里没有猪肉铺,猪肉铺还得往东走上三里。”

    柳泱有些崩溃,她忙上了马车,决定还是先回家看看。

    越往回家的路上走,柳泱越心慌,眼睛看到的景象和她记忆中的都不太一样了,自己难道是在做梦吗?

    所幸柳泱家离东郭城不远,半响的功夫,便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香堂镇。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连镇门口的石桥都宽了许多。

    柳泱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村里,她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她抓住一个过路的村民问道:“柳三米他家在哪?”

    村民看起来年纪较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柳泱又跑到村后的河边,通常这个时间村里一半的女人会在那里洗衣服。

    “你知道柳……”她凑到一个白发老妪身边,还没问完却被老妪的面容惊呆,“三大娘?”

    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有些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便眯起眼睛问道:“谁啊?年纪大了,眼神不灵光了。”

    “我,柳三米的闺女,柳泱。”柳泱蹲下身来,三大娘的面容怎么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明明为她送嫁那天还只是白了几根头发。

    三大娘惊呆,拍洗衣服的木头棒子滚进了河里,她捧住柳泱的脸,将头凑近又离远些,细细地看着柳泱,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开口道:“娘来,还真是泱儿,你怎么还这么个模样呢,这么些年,你跑哪去了?”

    “三大娘,我爹呢?”柳泱顾不上心中其他的疑惑,她只想马上看到爹爹。

    三大娘背过身去,手背在脸上抹了又抹,“你爹走了。二十年前,你在嫁土匪路上遭了山崩,接亲的都死了。你爹听了这个消息,怪自己没护好闺女,你娘走了以后,你们爷俩一直相依为命,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当天夜里就……”

    柳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变得空洞,“爹……”

    三大娘将柳泱揽着怀里,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

    “爹!”柳泱再也忍不住了,决堤泪水淹没了她所有的依靠。

    来福远远地站在一旁,听不清柳泱和老妇人在说什么,但他看见柳泱痛哭,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边老爷嘱咐过他,如果柳泱继续被土匪纠缠或有别的差池,就将她领回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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