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夜深,金莹莹伏在案边,沉沉睡了过去。

    陆姚从她小臂下抽出最后一张描摹完毕的地图,叠在另一沓纸上,数了数,总共三十张。

    她起身给金莹莹披了件薄毯,掩嘴打个哈欠,转头看向帷幕外静谧的夜色,营地中鲜有人还醒着,寒蝉将死的季节,只剩些病殃殃的短鸣。

    陆姚掀起帷幕走出,下意识朝余长溯所在帐篷看去,灯火未熄,便不自觉地笑了下。

    也不知他乡史翻得怎么样了。

    她伸个懒腰,左右扭动两下胳膊,再一转头,见余长溯帐篷里的灯火尽数黯淡下去,紧接着凌微从里面走出,脚下虚浮,走路踉踉跄跄,看着很是疲惫。

    她心里一咯噔,忙上前将凌微喊住。

    凌微缓步转身,面向她耷拉下眉目,糯糯喊了声“师姐”。

    她笑问:“这么晚了,你在师兄帐篷里做什么?”

    凌微扭扭捏捏不作声,指甲反扣在托盘上拨弄几下。

    她的目光顺利被凌微胸前那一小抹乍泄的雪白吸引,脸上的假笑便再挂不住:“你扣子系错位了。”

    凌微腾出一手抓起衣领,脸颊登时满上绯色,双唇轻抿侧开身子。

    陆姚惊得睁圆了眼眶,恰逢徐徐凉风穿营而过,把她内心吹得凌乱不已。

    啊?是那样吗?是她想的那样吗?

    凌微红着脸一副快哭的表情,怯生生地看向她:“你别……误会。”

    她迟疑片刻,伸手替凌微重新系好扣子,拍平整衣襟,抿了个浅笑:“误会什么?你动他了?”

    凌微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蹙了蹙细眉:“我……动他?”

    她不慌不忙地从盘子上拿起一块桂花糕,借营地火光细细观赏起来:“做得真像,费不少功夫吧。”

    凌微一把抢过那块桂花糕放回盘中:“不知师姐在说什么,凌微先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就走,未有停顿。

    陆姚原地愣神,倾吐的气息在冷飕飕的夜风里逸成片片白雾,然后搓了搓指腹的点心渣,凑到鼻尖嗅了下。

    数种香甜的气息复合在一起,白糖、桂花、米粉,以及一种,她并不熟悉的气味。

    .

    次日一清早,营地近五十人聚集在百鸟村附近,持上陆姚和金莹莹前一夜描摹的地图后四散分开。

    按照地图所指,白泉入口被缩小在方圆十里内,半边桦树林,半边江水枯竭后形成的荒芜河床。

    陆姚独自寻找一上午无果,抬头瞧一眼朗朗晴空,没有任何人发出信号。

    她泄气地坐到一截枯木上,从布袋里翻出地图颠来倒去看了数遍,三角是山,圆形是井?方形是……

    那些只有绘图人能懂的抽象符号成了阻碍他们找到白泉的一座大山。

    金色的桦树叶上被踩出细小的脚步声,来者步步逼近,却未出声招呼。

    她警觉起来,顺手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竖耳聆听,在脚步声距自己仅剩三步的瞬间转身,作势掷出石头。

    在看清来者不过是余长溯后,她动作顿了下,将手中石头往地上一抛,又一屁股坐回枯木上看地图。

    余长溯坐到枯木的另一头,凭空化出个水壶喝口水,然后没事人似得问:“你一个人找?”

    “不然呢,我怕我半个人找吓死你。”

    虽然内心告诉自己了许多次别去多想,但此刻她还是无法控制地回想起昨夜凌微衣衫不整的模样。

    她烦躁地晃晃脑袋。

    被下药了而已,没准什么都没发生呢?

    就算发生了点事情,又和她有何干系?难不成她还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呵,搞笑,绝无可能。

    余长溯塞紧壶口,不经意道:“丰师弟呢?”

    陆姚眼睛紧盯地图不动如山:“被莹莹拉走了。”

    “你图拿反了。”

    她慌乱地眨眨眼睛,左右颠倒两下纸,又将地图拿得离脸更近:“我故意的,想从不同角度解读这些符号。”

    余长溯不再出声,同样拿出地图低头端详起来。

    她用余光打量他一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为什么一直坐在旁边?是想就昨夜的事情澄清什么,但见她态度不好,不方便开口吗?

    她想着想着,不由地软下语气:“你、也一个人?”

    余长溯心不在焉道:“凌师妹回去拿东西,让我在这等。”

    她闻言赫然而怒,摸起刚才随手抛下的石头,用力朝他扔了过去,石头落到他面前,在枯叶堆上砸出不小的动静。

    余长溯愕然看向了她。

    她咬咬唇,阴阳怪气:“这么听凌师妹的话?看来昨晚上被伺候得挺快活?”

    余长溯费解地紧起额头:“你说什么?”

    “还装……”她边嘀咕边愤愤然卷起地图塞回布袋,起身朝树林深处走,“待这等你的凌师妹吧。”

    余长溯快步追上,一手将她拽在了原地,语气难掩激动:“你方才是何意?什么叫快活?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大哥我十八了……”

    “那又如何?”

    陆姚挣开他退后一步,怒道:“有空教训我不如管好你自己下半身,别再稀里糊涂给人睡了。”

    “路遥!”

    见粗鄙露骨之词三番五次从眼前那张丹砂色的唇间跳出,余长溯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惊讶之余尽是惶恐,总觉得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行了很远。

    陆姚被他喊得缩了下脖子,平日一声又一声清清浅浅的阿遥听惯了,这一嗓子全名直接把她喊出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意识到他是真生气了。

    “你凶什么凶!明明是你不占理,我亲眼看到她从你帐篷里出来的,扣子……扣子还系歪了,那双峰可好啊,又白又傲人……”

    她尽力摆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无畏姿态,但眼底渐渐满上的水汽还是出卖了她,色厉而内荏,一句话越往后说,哭音就越难抑制。

    余长溯愣一下:“我昨夜翻了几本乡史便睡过去了,根本没见过凌……”

    “别解释!”她低头藏起泛红的眼眶,“我也不是你谁,你做没做、做了什么关我屁事?我凭什么要委屈?”

    话音刚落,她的肩膀被双手臂紧紧圈起,后背被手用力按着,迫使她上半身不得不贴到一副胸膛上。

    猝不及防的动作把她下眼睑上摇摇欲坠的一滴泪硬生生给吓了回去。

    他在抱她?

    她视线被抹白色遮去大半,嗅觉被熟悉的淡香占据,也不是很舍得动,就只能惊恐地抬起眼睫,睫毛前端扫过他的肩膀,落到颈边。

    真的在主动抱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懵怔地站着,感觉到他的一只手臂在自己肩膀上收紧,另一手臂落到腰后用力压着,像是要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般,因为肺部受到了挤压,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她逐渐心悸,一直回避的事实被赤裸裸地摆到了她的面前,叫她不得不直视。

    她喜欢他。

    明知他此刻暴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皆因路遥而起,但还是疯狂地想要伸手拥抱回去。

    想抱他,紧紧地,什么都不用想,无所顾忌地抱住他……

    她放下举到半空的手,轻声问:“别的同门师兄妹,也会像我们这样搂搂抱抱吗?”

    余长溯闻言迅速松手后撤了三步,视线不安地落在满地枯黄的桦树叶上:“抱歉。”

    她听得心里空落落的。

    余长溯从奇怪的情绪里缓过:“无论你信与否,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她眼眸黯然地垂下,认真想来他也不是一个甘于扯谎的人,比起谎言,他更习惯用沉默回避冲突。

    想到此,她拘谨地掰了掰手指,红着脸反思起了数分钟前的口不择言。

    摄人心魄的咆哮声从不远处的林中转出,满天鸦雀逃亡似得扑翅乱窜,引得气氛有些尴尬的两人齐齐望向了同一边。

    余长溯疑道:“虎?”

    陆姚不信道:“白泉乡哪来的老虎?”

    这片大平原上百仞的山都屈指可数,根本藏不住大型猛兽,但那浑厚的咆哮声,又确实只有猛兽才能发出。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朝着吼声来处疾驰。

    .

    不远处的树林里,金莹莹正全速向前逃跑。

    身后追赶她的是一只恶虎。

    虽说是虎,却又比寻常山虎身形大了两倍,下颚鬃毛又长又密,皮毛艳丽得发红,牙尖外突,最重要的是它迅猛得像个训练有素的死士,仿佛不知何为恐惧,面对她的御冰术时竟毫不退缩,身姿矫健地穿过层层冰棱扑向了她。

    金莹莹撞见这只赤虎时,它正张着血盆大口向一名倒地不起的官兵发起进攻。

    她为救下官兵,以术法击穿了赤虎的一只耳朵,并朝反方向引开了它。

    赤虎顶上半脑袋的血,暴跳如雷,势要报复般对她穷追不舍。

    一路将它引至个裂谷边,金莹莹向下望去,裂谷中挂满垂藤,纵深十五丈左右,不算深,但摔死只猛兽绰绰有余。

    她灵机一动,回身直面飞奔而来的赤虎,在赤虎以为它即将得手,飞扑向她的那一瞬间侧身躲避,身体落在地面翻滚了一圈。

    赤虎一扑空,挣扎着掉入裂谷之中。

    她虎口逃生,从地上支起上半身,虚脱地喘气。

    陆姚和余长溯循着咆哮声追至裂谷边,恰好撞见金莹莹将赤虎诱进裂谷的一幕。

    二人刚要放下心,却见那赤虎攀着断崖爬了上来,两只爪子扒在崖边,庞大的身躯迅速翻上,眼冒红光,亮出雪白的獠牙侧头咬向金莹莹的头颅。

    陆姚大喝一声,持上剑向前冲去。

    余长溯掷出长清剑,径直朝赤虎刺去。

    然两人的动作均没快过一道黑影。

    黑影像闪电般落在赤虎与金莹莹之间,从容地抬掌,在赤虎额顶如抚摸般碰了一下。

    伴随“嘭”的一声巨响,整个虎头炸成了飞溅的血柱与肉沫。虎身像没意识到头已经炸飞了一般,在原地僵直地站了片刻,方才轰然倒下。

    谷玄不悦地咋舌一声,掸了掸没能成功被内力屏蔽,飞溅到他衣上的几处血沫,然后回头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瑟缩不已的金莹莹,神情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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